 武侠小说与言情小说曾经被视为洪水猛兽，在某个时间段里曾经被拿出来激烈讨论：到底这些通俗读物对青少年的成长有没有不良影响，要不要限制、禁止？从喇叭裤蛤蟆镜、港台影视、流行歌曲到今天的网络，这些都曾经扮演过焦点对象。但时过境迁，这些旧日黄历在现在重新翻出来的时候让人觉得非常有趣。 我的青少年时代一直是武侠小说伴随着我度过，从梁羽生金庸到古龙温瑞安，那书中的江湖，曾让我无比神往。武侠小说被称为成人的童话，我非常认可这一点，因为它充满了奇情、幻想。直到现在，我还会偶尔读一下当年的经典。 但武侠已经没落了，我曾经询问过一个出版社的编辑：“现在读者喜欢什么方面的小说？玄幻？穿越？都市？悬疑？情色？”编辑的回答很简单：“只要不是武侠小说就行。”这话让我听起来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因为这个时代已经给武侠小说烙上了“封杀”二字。 电影电视里的武侠人物依旧在天空中吊着钢丝飞来飞去，但武侠小说却已经飞不起来了。它的没落是时代的必然，原因必定不止一个，但根本原因肯定只有一个：大家不喜欢看了。 而我的总结是：小说的童话时代已经宣告结束，意淫时代的到来是我们无法阻挡的。我们以前还可以有遮羞布，但如今赤裸裸更吃香了。而在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中，人们已经普遍不相信童话，因为童话跟我们的奋斗史截然相反，人们不愿被欺骗和自我麻醉了。而意淫却可以在特定的时间让我们快速地做一个白日梦，宣泄我们的原始欲望。 以最成功的金庸小说为例，里面的主人公的奋斗路线基本上是这样的：身负家仇国恨的少年，在成长岁月中遭遇连续不断的噩梦、磨难，但他并没有成为废人，而是迎难而上，在绝世高人的指点下，苦练武功，终成大器，在一场场的江湖争斗中力挽狂澜，成为武林的焦点和中流砥柱，最后报仇雪恨，顺便塞给主人公几个绝世美女，不是“一见杨过误终身”，便是“抱得美人归”。 简单地说，武侠小说里的主人公奋斗史是小人物的奋斗史，从没有武功或三脚猫到绝世高手，这里面虽然给主角非常多的奇遇（比如因祸得福打通任督二脉、获赠几十年内力、跌落山崖捡到武功秘笈等），但无一不给主角安排充满挫折和努力练功的生活。 最终我们可以知道，只要做一个善良的人（或称侠义），只要你能吃得苦中苦，奋斗加运气，最终成为人上人。而这样的人不但在江湖中赢得盛名，更能成为拯救他人与水火的超级英雄。这样一种小人物奋斗终于成功的“励志”故事会不断激励读者有积极向上的斗志，最成功的武侠小说大多写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大陆的流行时间为八九十年代，八九十年代也确实出现了非常多的小人物奋斗成大人物，那些奋斗故事就好像一个个充满激情的童话故事，我们相信邪不胜正，我们相信风雨之后必有彩虹。但现在呢？ 其实从古龙开始，主角基本上不需要太过努力了，古龙小说中的主角大多是潇洒哥，比如李寻欢，比如楚留香等，他们在成名之前的奋斗史已经没有大量的篇章去描述了，基本上主角一出场，已经是绝世高手了。所以，古龙小说中已经没有了小人物，我们看不过他们修炼武功的奋斗过程，古龙只是写绝世高手的潇洒传奇而已。 后来到黄易，更是挥洒自如，武侠开始向玄幻转型了；而到了今天，武侠小说就彻底没落了，如编辑所言：“只要不是武侠小说就成！” 小人物能不能成为大人物？以前是很难，现在是难上加难。 放眼看去，遍地的“官二代”、“富二代”，他们几乎堵死了“贫二代”挤进上流社会的路。人们知道，武侠小说式的童话故事在现实社会中显得很扯淡：励志，你比传销都假。 不以武功高低论英雄，而是以财富多少论成功。每一个成功者的背后，都有数不尽的钞票、豪车、别墅、美女……只要你有钱，你就是英雄。不管这钱是偷来的、骗来的、还是抢来的，总之，只要你最终有钱了，什么都可以洗白。 于是笑贫不笑娼了，善良的小人物不会偷摸拐骗，他们很难获得财富。他们中没文化的成为社会的底层，有文化的成为伪中产阶级；但他们难以成为大人物，他们就算加再多的班，也只能在物价不断上涨的世界里勉强糊口，大多数人为生计发愁。 而获得财富的最简单方式便是掠夺，我们见惯了官员贪污受贿，见惯了官商勾结巧取豪夺，见惯了强拆自焚……这一切的背后，都是利益。 只要你坚守良心，坚持道德底线，坚持所有规则，你很难成为财富的拥有者；相反，你只要出卖良心，坚持潜规则办事，不管你是官还是商，你成为“财富英雄”的几率几乎是百分百的。 金钱、地位、权力这些游戏筹码跟武侠小说中极为类似：武功、地位、盛名。但很显然这些现代的玩意不能通过如武侠小说中苦练二十年的武功能获取的，再说，没人再愿意苦练二十年了。 而且你苦练二十年还不如有个好爸爸，好爸爸是官，可以将官变相世袭给你；好爸爸是商，可以让你成为官的朋友，只要有权力，或者控制权力，或者与权力控制者一起，都可以成为各式利益的拥有者。 这些我们无法否认，纵然我们小人物一万个不愿意去面对，但事实终归是事实，再残酷也是一样。 所以，武侠小说中创造的励志史放在某个时代是激情，放在当下就是笑话。不但可笑，而且幼稚。 解决幼稚的办法有两个，一是变成熟，一是欺骗自己。 如果变成熟也挤不进上流社会，那就最好自我欺骗和麻醉吧。读武侠小说与现实相反，越读越郁闷。还不如读意淫小说来得轻巧。 意淫小说的题材各种各样，故事也千奇百怪，但有个特点很明显：文采文笔烂自不必说，主人公除了及时行乐等事情之外，也没什么特别了。 很明显，意淫小说中的人物是拿“官二代”和“富二代”或者他们的老爸作为模板的，他们不需要什么狗屁的奋斗，他们只要将权力与金钱用在自己身上，“成功”不是大问题。 这样如扯淡一般证明了：当下童话是没人信的，人们对那些人们的幸福生活是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人们是想过他们的生活的，但大家再怎么加班也发不了财，你怎么也成功不了，只因你是小人物。 有官员说：没有那么多人的苦，哪里来少数人的甜呢？ 所以，让苦的人继续苦，让他们吃不饱但也饿不死，该享受的人会继续享受下去。这个社会一旦变得公平，则小人物可能成为大人物，这样的例子一多，这样的人一多，原本大人物的地位可能不保了。 社会不公平是有原因的，所谓社会转型期的必然那是事实，但不是绝对的。只有既得利益的阻挠才是不公正的最终原因，就好象你买了房，你不希望房价降下去一样。每个人的潜意识中都希望自己成为成功者，成为既得利益者，但如果你在底层，可能你无法做到。这时候你读读意淫小说过过幻想当种马的瘾吧…… 反正武侠小说已经成为过去了，那种寄托我们最美好奋斗理想的情怀已经让我们糟践成怨天尤人唉声叹气，它的没落就是小人物奋斗的悲歌，只是当年的小人物都曾经善良纯真，而如今的小人物都已经心怀不轨。  南蛮有话说：本文 写于2011年。 繁华静处，有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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