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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颜色 | 黄诗贺(八年级)2021.12.29

 昵称34655380 2022-01-14

 

黄昏的颜色

 文 | 黄诗贺 · 八年级
黄昏的光芒带上远处山尖的暗色,投射在沙堆上,松软的沙粒被偶然卷起,涌开一片海浪。
我和小花兴致勃勃地坐在沙坑里,若无旁人地挖着沙土里的草根,小花折着手里的草根,告诉我她要去配眼镜了,我恍惚间放下手中的草,余晖把我的头晒得有些昏沉,一时没反应过来,小花已经放下手中的杂草,站起身来,明明只有6岁大的她却挡住了整个太阳,小花把自己的正面全部融在阴影中,我只能看见她明亮的双眼闪着光。
“哦”。我轻轻哼道,有惊喜有意外,小花显然是得到了她所想要的答案,便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了。我仍低着头,脏指甲抠进青色草根里,在那里留下了一排深浅不一的小月牙,黄昏的光又重回到我身上,莫名地抬起头见橙黄色的云彩撕咬苍白的天空,太阳以山为纱,遮面半分,从中缓缓流出的金丝缠绕着山的边沿。我只想把这一切刻在脑中。
爸爸站在教室门口,黄昏把他的影子对折在地面与墙壁上,黑色的影子上隐隐显着一副方框眼镜架在他的高挺的鼻梁上,幼儿园老师戴着一副圆框眼镜,她正不满地用水反复搓洗着双手,“太脏了,太脏了……”她反复念着,我来不及说洗手台高,双手就好像被扯上去冲洗了,但我已经适应这种疼痛了——因为我喜欢幼儿园后的沙坑,我问爸爸,你见过黄色的天吗?你见过太阳公公与群山的表演吗?只有在幼儿园后面,才能看到!爸爸扶了扶他的眼镜,摇了摇头,透过厚厚的玻璃与我双视后,他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真的很喜欢那片黄色的天,如同我的私人影院,当父亲提出要带我去配眼镜时,我问他:可以在那上面刻上落日吗?不行,他说,只能是黑色的。我最讨厌黑色。因为它总藏在万千个自己之中,融入在污流污水中,它没有像黄昏,每一处都有自己的色彩,或明或暗,而是一如既往的沉郁,我在纸上设计着黄昏的眼镜。
消毒水混合的气味凉飕飕的,用舌头抵住上颚以求取暖,我坐在巨大的白色房间中,各式的镜片摆放着,冷白光照着他们十分寒冽,“你应该用黄昏的颜色展示他们。”我说。医生理解片刻,室内转成了生硬的暖灯,没有湿度,均一的橙色打在镜片上。这就是他们所理解的黄昏吗?我正欲反驳,却见医生推着眼镜,不断击打桌面,显然十分不耐烦,好像在参观一种末日展览,死尸被陈列在高耸的棺材上;我在爸爸引导下拿下最高处的黑色眼镜。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讨厌黄昏的颜色。
戴上了眼镜,我眼前的一切都被黑色条框而束住了,沉重的镜片压在我的鼻根上:嵌入之中的压迫,使我一下子有些喘不上气来。我推了推眼镜,不耐烦地拉上了车窗窗帘——车外的光照得我双眼生疼。
或是戴太久了,已经二十几岁的我早已熟悉了它的存在,我从未发生什么在改变,我戴着眼镜度过二十年如一日的生活,或许改变了什么吧,但我从未感到——那就无需多虑了。在每个辗转难眠的晚上,我常这样告诉自己。
我20岁的人生活得平淡至极,在人群中平凡的行走,在上下班的忙碌中,抽空咬个包子,如大多打工人一样,在最杂乱的工作中苟活,在最复杂的人际中,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总在想,我究竟是怎样的,是真的,被磨炼出的世俗,还是强行伪装的沉稳。
在最复杂的社会里得到一份干净的感情与思维有谈何容易?所谓的纯情女孩,只不过是被过量的工作冲刷去一切多余的情感罢了,经理催促我去接一杯咖啡给他,小林站在我边上,浓郁的咖啡从机器中滚出,荡着微小的波纹,在白色的马克杯中回旋。就是想让你帮他做劳工吧,凭什么?怎么不自己来接?小林扎着双麻花辫,在两颊边垂下,新染的金黄色发色很适合她。小林是我的对座,很年轻,连平日说话都不带个好字的女经理,也很赏识她,说她“有点样子”。最开始认识她是因为那幅半框眼镜透明的镜片下端没有被黑色的镜框完全包裹,像是从中漏下了什么糖果,她总是甜甜的笑。
我很少见半框眼镜,就连在配镜处也很难找到,一定是在某个小角落里吧,我这样想。真是个细心的孩子,虽然对方匿身于极微小的地方,也能快活地找到它。
与她深入交流是在一次公司的内部比赛中,文化部决定比赛设计出新品牌logo,品牌的主旨是追梦,小林设计了一个追着风筝在田野中奔跑的女孩的形象,而对手则设计了一个黑白女孩走上楼梯的背影,小林落选了。评委组给的理由是:太小众了,而且当代年轻人已经很少接触这种旧式的田野文化了。我并没有他们的专业,我读不出新旧文化的区别,更不懂为什么梦想一定会在顶楼,而不是前方。“触手可及和勇夺高峰,从不是用来评定梦想的标准”,小林坐在奶茶店里,边哭边对我说。这个小女孩若无旁人的样子,如同我曾经坐在超市地上哭喊着讨糖果一般,好像很真实,却仿佛又见到了极遥远的东西,好久没像她这样哭过了,端起奶茶,香甜的雾气,是镜片模糊了,我似乎想到了什么,摘下眼镜,指了指桌上的设计图说:“他们只是没发现,这个女孩追的明明是光。”在照片的左上角,明媚的阳光正打在女孩的脸上,太阳被风筝遮去半边,但仍可见一斑。小林停止了哭泣,她紧紧地盯着我,我摘下了眼镜,所以什么都看不清,但我可以看见她微红的眼眶中,黑色瞳孔在抖动,阳光折射在睫毛上微微抖动。从那时起,我们变成了好友。
小林有着孩子般的快乐,她总是嘻嘻哈哈的,对事物也有自己独特的看法。她曾为脚边的一花一木驻足,她有着孩童般的天真与浪漫。
我总是跟在她的身后注视他。那么可爱,那么小巧的女孩,蹲在那儿聚精会神地看一朵黄花,微风吹过她的麻花辫,金黄的发丝被吹散,像是放学回家前在游乐园里疯玩过的小女孩,偶然她回头看我一眼,投一眼微笑。我总是能在她身上看见很多很多。有时候走慢了,也不加快脚步跟上,便跟在她身后一点一点地走,就像是信徒在追随着神明,女孩子只追随着风筝。
直到听说曾经的幼儿园已经成为了商业区。
在听此消息的晚上,松软的枕头被压在我的下颚,汹涌的热充盈在我与枕头之间,拍打着我的大脑,使我的全身血液沸腾,我难受得想要坐起来,但好不容易袭来的困倦使我犹豫不绝,我沉醉在一时的得到口之中,却妄图得以永恒。
混沌中我淡淡地睡去——我并没有完全睡着,我仍听得见窗外的夜,脑中在光的尽头,烟灰被橙色的光托着,相与之一齐漫于各个室间,一座小红房倒塌,尘土飞扬,在脏乱的空间里,红房将光色撞倒了,我只身一人处在这个黑暗,在这个脏乱却无法得知的空间里,灰尘与空气相辅相成。惊醒,颗粒感的空气仿佛充满了整个大脑,头上冒出的细汗使发丝与后颈相互亲吻,仍是黑夜,床头的黑色镜框与它相互贴合,水乳交融。
第二天,我只身前往了旧时幼儿园的位置,商业街发展得很好,行行色色的男女四处乱走,我向前走,不仅只有幼儿园被拆了,或许还有许多的其他被拆了,我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想,在商业街的南面,小型的儿童娱乐区中只有几个小孩在爬来爬去,他们从红色的滑梯上落下,从黄色的楼递上上去,再落下。好像在循环着一种模式,当然,在边上,有早教机构、有小升初教培、还有“保送重高”等店面贩卖知识?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穴,想起我的童年,被这些“贩卖知识”的地方平均分配着,我于是回到娱乐区,看小男孩和小女孩一次次落下、爬上,乐此不疲。这便足够了。我喃喃道。感到脚边有拉扯,我低下头,一个扎双马尾的圆脸女孩,在拉我的裤子,她望着我,她明亮饱满的双眼充满着星光,好久不见如此的双眼了,我一时无言。
“姐姐,你见过黄色的天吗?”女孩问我。
竟不知如何回答了,记忆里破碎的黄色,好像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忘了它所有的形态与色彩,总觉得后悔与可惜忘记了此物,却总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一片天。是种讽刺吧?其实你一直知道的,你忘的,不只是一片天空,午后的天不亮,但足以把我的影子倒映在红色的滑梯上,黑色的影子立在那儿,又一次见到它——它安静地架在我的鼻子上,厚厚的镜片被阳光照射的粼粼,就好像两汪清澈的蒸馏水,而细色黑框包围了它们。
“当我是公主的时候,我见过它,但当我是平民时,我已经不记得它了。”我微笑着回应,我冷静地进行着这一场欺骗,这场于我而言的欺骗——这场早有预谋的杀害。我推了推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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