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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劳的不安人

 karlinms 2022-01-15

上卷 第六十三回 第二十三节:

【原文】

原来尤老安人年高喜睡,常歪着,他二姨娘三姨娘都和丫头们作活计,他来了都道烦恼。

【端木持易见解】

前节说道:“尤氏不能回家,便将他继母接来在宁府看家.他这继母只得将两个未出嫁的小女带来,一并起居才放心”。

按理说,自己到宁国府帮女儿几天忙,两个女儿在家,有什么不放心呢?没来由带着身边才放心,对不对?

这里,作者其实就暗指,说不放心是假的。既然表面上的担心女儿是假的,那真实原因是什么呢?

真实原因是这两个女儿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那就是她的两个待售的金凤凰,将来的富贵,全靠这两个亲生女儿了。所以,她得守护好,待在身边才放心,免得留家里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就被哪个穷人家的野小子像野猪拱白菜那样,给糟蹋了,这是其一;其二呢?作为商品的两个姐妹花,她肯定要趁着进宁国府的机会,带来做做展示,待字闺中,谁晓得她是什么货色?岂不是珠在椟中,金于地下?是故,这一次,她必须把女儿带上。

经我这么一说,是不是立马觉得,这个尤老安人不简单啊?

其实,只要人还为着生存,不得不去谋所谓的富贵,这样的天底下,绝大多数的父母,都会如此行事。为子女谋富贵,是爱吗?他们说是。但真的就是吗?又不一定,因为子女的富贵,也是自己的富贵,母凭子贵,又有什么法子呢?是无私的爱,还是私心作祟?成分比例各有多少?一时你很难分清楚。这种真假难分的常态,就是世道,就是人世可怜可悲的地方。

尤老安人,应该很漂亮,否则的话,尤氏的父亲,不可能娶她,娶来还这么荣宠她,给她扶正,做尤氏的母亲,还得一个“安人”的诰封。宋代自朝奉郎以上,其妻封安人,明清时,六品官之妻封安人。所以,尤氏父亲,应该是正六品官员,相当于现在的市长。清朝规定,对一品至五品的官员称诰,六品至九品称勅。一般都用“锡之诰命”“锡之勅命”诰和勅用不同的玺印。一品是夫人,二品也是夫人,三品是淑人,四品是恭人,五品是宜人,六品是安人,七品是孺人,八品是八品孺人,九品是九品孺人。这些名头,最早来自于《礼记》,其中记载:“天子之妃曰后,诸侯曰夫人,大夫曰孺人,士曰妇人,庶人曰妻”。

你们品一品这些称谓,其实非常有意思。后,在古代是君王的意思,从一口,施令以告四方,发号者君后也,是母系氏族的时代的产物。到了父系社会,君王才代表男的,把“后”留给女人了。夫人呢?更有意思,“夫”是表示过了某一高度的人。其中的“大”是正面的人形,在“大”的上面加一画,表示达到这一高度的人才可称“夫”,这个高度,大家要注意,就是没到“天”那么高。比天矮一点,比大高一点,就是大夫,他们的老婆就是夫人。至于淑人,温和的;善良的,品德高的人;恭人,宽厚谦恭的人;宜人,有饱饭吃,而且有肉吃,生活自然是惬意的人;安人,对生活、工作等感到满足合适的人;孺子,能教孩子学好,受孩子敬爱或仰慕的人。

尤老安人应该年纪不大,根据二姐和三姐的年纪推断,应该在四十岁左右,所以,说她“年高喜睡”,这是假的,是对她的讽刺。“常歪着”,心术不正,倒是真的。她应该是一个对生活、工作等感到满足合适的人。真的是这样吗?依我看来,她表面是这样的人,所以“年高喜睡,常歪着”,但内心其实是不安分的,是想继续做大,享受更大富贵的。

大家别笑她,我们哪个人,不是和她一样呢?谁不想进步呢?谁真的就满足眼前的生活了呢?

每次,我都不敢笑红楼梦里的人物,有时候刚想笑,我就意识到,自己也是那样的话,笑什么呢?笑谁呢?

有几个人敢说,自己是常常奋进的,不懈怠的,奋斗不息的?不管任何时候,都不气馁,不追求安逸,不“喜睡”的?如果大家也都“喜睡”,想“躺赢”,想“财务自由”,又有什么资格去笑话尤老安人呢?

有几个人是发自肺腑的,敢从灵魂深处发誓,坚决立着做人,而不做“常歪着”的人呢?这样的人,我见得不多。所以,大家都“常歪着”,想找个地方“靠着”,那怎么好笑话尤老安人呢?

年纪轻轻的我们,虽然还能像二姨娘三姨娘还有丫头们那样做着活计,但试问,你们是真心的爱着这个活计吗?你们心里是不是时刻想着像尤老安人那样趟睡呢?葛优躺,尤老安人趟,已经是年轻人的梦想了。

而那些趟睡的尤老安人,却并不老安,一个个却都是“忧劳”的安闲人,替年轻人着急啊!

年轻人不想干活,是因为不喜欢这活,干的都是被迫干的活;老年人替年轻人忧劳,是因为他们自己受尽了人世的苦,想让子女能够有一个安闲的晚年,所以自己仍然不辞忧劳,自己没法真的做一个老安人,最后竟成了忧劳安人。

所以,假如你们问,为什么年轻人喜睡,老年人忧劳不安?年轻的时候就开始被迫干活,干了一辈子,却老无所依,老无所养,老不得闲?形成这样一种局面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雇佣劳动对剩余价值的剥夺——这就是全部秘密。

明白了这个道理,你再看,年纪轻轻的就开始觉得自己“年高喜睡”,年纪轻轻的就觉得身体站不住想“常歪着”,年纪轻轻的就开始忧劳不安想着孩子将来怎么办?

原来,尤老安人,说的竟然是我们自己啊!

贾蓉来了,因为他死了亲爷爷,大家都向他道恼。道恼,就是向遭遇不幸或不快事情的人进行问候安慰。

问题是,谁来向咱们这些雇佣劳动者道恼呢?雇佣劳动者的烦恼,又向哪里去“道”呢?

安人,安个屁吗?哪里能“安”呢?只剩下“犹劳”,“忧劳”,“有劳”,“又老”了!

真是忧劳的不安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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