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小年的时候，天气正暖，去外婆家。
那是一条儿时再熟悉不过的乡间小道，白杨挺拔，脱光了最后的束缚。
小道一直延伸到外婆家门口，外婆一个人坐在门前，剥花生壳。慵懒的阳光从门前的枣树枝条缝隙中倾泻下来，见到我来了，老人的脸上留下了久违的笑意。外婆的手苍老素洁，一点点酥脆的果仁暴露在冬季的暖阳下。外婆说舅舅过几天要回来了，他喜欢喝酒的时候就着花生米。
外婆一个人住在乡下的老房子里，舅舅在镇上做生意，一年到头几乎很少会老家看看。老房子翻新过，只不过是被动的。那是我刚记事的时候，计划生育抓得严，舅舅家超生，因为家里没钱交罚款政府的人就直接过来拆房子。这件事给儿时的我留下了阴影，每次当大人们开玩笑说计划生育的人来抓小孩子时，我都会害怕地藏起来。
外婆不喜欢给我讲过去的事，因为每次回忆起都觉得辛酸。倒是舅舅在很小的时候喜欢靠在她的腿边，数着星星，听她讲很老很老的故事。
外婆老了，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太好。她应该很孤独吧，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老房子，虽然子孙绕膝，但是都不在她身边。夕阳缓缓退场的时候，她习惯静静地站在门口。风吹过她的双耳，那些早就不结果的芭蕉树轻轻地挤着，靠着，像不老的芬芳时光。
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仿佛穿透了人的一生。在那些树由梦里到梦外彻底枯竭的时候，女人的一生也缓缓落下帷幕，像一种自然执行的秩序。外婆也是这样，现在的她已经习惯了身边发生的一切了吧。手心上留下一道道参差不齐的疤痕，内心的焦躁和疼痛都已经随时间渐渐消融。这是她，饱经风霜的外婆啊，她站在遥远的时间风口，洞察着世事沧桑。
在细如蚊声的低语中，夜晚漫长地围坐在我们身旁。在她面前，我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我在想，是不是外婆也时常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不与人说话，或者说没有人陪她说话，就如同那些橱窗里不能动弹的玩具一样。只是玩偶可以摆出可爱柔软的姿势，我那年迈的外婆呢？
我闭上眼睛，闻一闻空气。黑暗里似乎有一条小路通向我，那是内心里少年的方向，我们本就该这样。岁月中风般抖动的少年，在我们掐指也无法算出的未来里，一定要奔放和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