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鄢文龙 这一年，夏天，我高考刚刚考试完毕。 我正赤脚走在滚烫的水泥地上，艰难地歪歪扭扭地，拉着装有稻穗的沉重的车子，一步一步地向堆放地挪动。 我正赤脚走在狭窄的田坎路边，不情愿地磕磕碰碰地扛着一杆这个年龄无法举起的竹竿，赶着鸭子拖向稻田。 我正赤脚走进狭长的一面如镜的田里，胆怯地气喘吁吁地拿着秧苗，活动起筋骨，一上一下地插着青青秧苗。 正在伸腰抬头休息的片刻，听到田头议论纷纷。 “老杨的儿子，考取了卫校，看样子是他叔叔帮的忙。”我紧张得把一撮秧苗全部插入了田里，歪歪的，好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老付的儿子，考取了钢铁学校，人家家里是地主啊。”听到是地主，我紧张的心放下了一大截，可接着又紧张起来，为什么偏偏不是我？ “老鄢的儿子，怎么这么无用呢，不是平时都说成绩最好吗？看样子平时都是说的假话。”一听到这样的闲话，我再也挺不住了，顿时滑倒在田里，吞了一口泥水。父亲不但没有把我扶起，反倒给了我一个分量厚重的巴掌。 好在老爷爷踉踉跄跄地向我走来：“孙子，别难过！'自恨花无叶，莫怨太阳偏’。” 说完，缓了口气说：“贫居闹市无人问……” 话还没说完，旁边有个人担着一担满满的秧苗扯着嗓门高喊：“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老鄢的儿子不愧是高手，考上大学了！”大学二字，喊得特别响亮。 爷爷露出仅仅剩下的一颗灰牙，灿烂地笑着说：“我刚刚那话还没说完呢，'一举成名天下知’”，笑声好像一颗一颗掉进了水里…… 第二天，被通知到学校填志愿。其实，分数是重点大学的分数线，却被小学老师一一误导，所有的都填了师范专业，最后阴差阳错录进了专科学校。 当接到录取通知书时，村里人问考取了哪里时，我说考取了师专，由于普通话说得不好，却被听成了四川。人们连说：“好啊，好啊，四川大学！恭喜恭喜！”他们乐呵呵！我却有苦说不出。 当来到学校报到时，班主任说星期一宣布班干部人选，我激动得一宿没有入眠。第二天，我早早地来到教室。心想：我都是重点大学的分数，班长非我莫属。 当班主任开始宣布班干部时，来自四面八方的同学顿时鸦雀无声。仿佛每一个同学都有可能。 当念到班长时，班主任停顿了一下，不知是有意，还是因为生理缺陷。我一颗悬起的心又因之跌落，真正念出名字的时候，一颗重新激动的心，又一次跌落。直到团支部书记，副班长，学习委员……一次次的等待，一次次地期望，终于在念到第四组小组长时，意外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就像当年冯巩演相声时，开始掉下的那只鞋，楼下的邻居等了一宿都没等到第二只掉下，而正当瞌睡扛不住，右眼刚刚眨下，就掉下了。 当暴风雨来临的晚上，呼啸的暴雨把寝室的窗户甩得咣当咣当作响时，住在六楼的我，早已被不时的闪电与窗户咣当咣当响声吓得躲进了被窝。第二天才发下自己的一双弹力鞋，一只不见了。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穿买的鞋子，而且是高考后替奶奶的亲戚放鸭子亲戚买的。其实，打心里不喜欢，那尺寸，简直是囚禁，像裹脚的三寸金莲。 当第一次发电影票时，我有幸坐在了文艺委员旁边，那踏实的心情，就如同母亲做了一碗红烧肉。她的岁数，简直就是我的阿姨。幸运的是，天下竟有这样的巧合，接二连三地，我每次都是坐在她的旁边。不巧的是，当我放心从此不会有与女同学交流的尴尬时，一位年轻的女同学出现了，她们每天都形影不离。 （图片：高安文苑） 当有一天下雨时，路上水溢，过不了的时候，学习委员，以大姐的身份示意我背她过去，我不敢不从。开始为难的事发生了，经常跟她在一起的年轻的女同学也伸手示意。我脸红了，我紧张了，我激动了，我兴奋了，我魂不守舍了，我鼓足勇气把她背过去了。 当她从此大胆地和我交流时，我紧张了。晚自习时，经常走到我身边，要我教她写字，冬天本来就寒冷，因为紧张就更加哆嗦，因为哆嗦，更加渴望早点逃离。可是，越是逃离，越无法逃离。有一天，她竟给我讲起了电影《蹉跎岁月》，我知道，之后将要发生什么…… 当卜伽丘的《十日谈》流落到我们寝室时，我前所未有地体会到全寝室的阅读兴趣。阅读的先后顺序，是以抽签形式敲定的。这一天，寝室特别安静，大家都早早买好了蜡烛，静静地等待，生怕错过一分一秒。连班长也不放过，甚至因为里面的故事情节说起了梦话。 当班上才女写的小说贴在墙报时，似乎并没有引起太多同学的注意。终于有一天班上同学得知发表在《江西青年报》时，那后悔，那期待，那寻找，那迫不及待。她的名声，她的魅力，仿佛一夜红遍大江南北。以至于她的自信只集中在自恋自己的两座山峰。有一天，有幸与她一起探讨其发表的小说时，那自信，那投入，完全进入了陶醉的状态。她一边靠近我，一边欣赏着自己。看着她不断地靠近我，只好一边挪步，一边往左，而一边往左，一边……左脚竟然无意识的失衡，差点掉入沟中。那紧张，那激动，那幸福，那羞涩…… 沈从文曾说：“永远不要刨根问底别人的过去，那可能是永远不想触碰的回忆。” 今天看来，不一定全对。只不过是当你自己发光时，不要吹灭别人的灯。 有时候，我们应该看到小的力量，相信小的伟大，欣赏小的美好。 没有坑，就先让自己成为萝卜。 2019.8.21于杭州紫金庭园秋雪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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