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昏黄的室内光，让挡不住的诱惑着意聚焦在桌子上。
面包，那焦红的表皮与截面处的细白，我们看见的是适度烘烤后的松脆和酥香。那横躺在银亮的椭圆形的平盘里的鲱鱼，在文火里已然失去了水分，可以想见在熟缩之后早已变得撕嚼的韧软；脊黑肚白的扁长的鱼身上到处是冒出的油泡，散发着的诱人的香味，随着微风飘向脸颊，痒痒的，直惹得唾液不自禁地分泌着……
暗红的球体的石罐，早已倒入了高脚杯中，由晃动而退居到稍远的边缘。盛酒的玻璃杯突出地立在桌前伸手可及的地方。棕绿色的杯子，透明而朦胧。就在那粘稠，醇厚，清冽中，飘出一丝丝的香味，似乎以爽口的质性感应着舌头上的味蕾。
吃的，喝的，用的，摆放得随意，自然，紧凑。金黄的灯光映照在玻璃杯的球面，在反射之后温照在墙上，由强而弱，瞬间变成暗影，扑朔迷离。光影里分明包含着一种安适，一分宁静，仿佛正等待着那位即刻出现的挡不住的诱惑的来者。
其实，桌子仅仅用了半边，杯里的酒恰好也是半杯。
好像桌上的东西内聚而不铺张，不是只为吃而草草了事，不是为了奢侈，却在不经意中透露出富裕，甚至是阔绰。
吃与喝，尽管是所有生命的必须，但唯有对于人绝非仅仅止于生理的需求，更是一种精神的外露。
在这里，就餐者已经不是在吃喝，更在享受着家境的优越。
仿佛唯有节制，人才会成为自己的主人。
记得德谟克利特曾经说过：“幸福是一种通过对行为和享乐的节制，对愿望的制约及避免对世俗占有物的竞争而获得的一种安宁快乐。”
看来，节制是人在深思熟虑之后的决断，是谨慎审视之后的自律。
唯有节制，人才会感到幸福的持久延续。
餐桌上，可欲、可意的适宜，是薄饮之后的微醺，是疏食之后的回味。
正如舍勒所说：“最低限度的惬意事物,然后才是以有用事物去获得最大的惬意享受。”
加尔文则理性地告谕人们：“富裕带来自我沉溺，淫乐使人松弛。”
一张餐桌，一张餐桌上的摆设，似乎在告诉我们，任何超过了需求界限的剩余，通过糟蹋饮食之物，其行为就亵渎了生活，破坏了只能从朴素和节制中才能产生出的和谐。
今天，在珠光宝气的宾馆里，在豪华酒店的雅间，那装潢高贵的四壁，漆亮的桌椅和精美的用具，色香味俱佳的馔肴，轻柔的音乐，这与其说是为了饱，不如说是追球醉。好像在这里就餐，除了生意的需要，更是为了人情，更是为了体现人的地位与价值：在差别的现实中显示尊贵，一场酒宴就是一次优越仪式，在觥筹交错的快意中为自己因富而有的特权在心理上加冕。
其实，富兰克林早就提醒我们：“智者的目标就是生活上的完全理性化合和经济节约化。”
生活不会没有一张餐桌，而人生更可以成为一场盛宴。
2021.7.3于天沐温泉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