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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裕平|大街小巷的吆喝声

 120035948@qq.com 2022-01-15
大街小巷的吆喝声
文/吴裕平

解放以前到八十年代,宜春城的大街小巷,不像现在店面随处可见。作为手艺人和小商小贩,挑着担子走街串巷是必然的。在静谧悠长的小巷里,在祠堂、公馆深处,甚至在地委和县政府院子里居住的人,也能时常听到远处传来的,各式各样生意人和手艺人的吆喝声。有些吆喝声一直到本世纪初还能断断续续的听到。

01
“有尿卖么”

每天天还不亮,“有尿卖么——”的吆喝声由远而近断断续续接踵而来,大有不把你吵醒誓不罢休的势头。那是勤劳的郊区菜农老表,趁着拂晓人们上班前,来街上收尿去给瓜果蔬菜施肥。因为以前的住房不像现在家家户户都有卫生间。以前大多数人大白天有需要都是去公共厕所,有些住户要走很远。所以每家每户都有个尿痛方便,特别是夜晚。九十年代到本世纪初,上厕所需要收费。尿桶,对居住在街头巷尾偏僻地方的普通百姓人家来说,是不可缺少的必备物件。如果淡季或下雨天没有收尿的,只能抬厕所去倒掉,或者多备几个尿痛的也有。还有些人在房前屋后空地上种点冬瓜,南瓜,丝瓜和葱蒜之类的调味香料和小蔬菜,可以自己食用。

菜农老表收尿的价格随着季节变换而调整。一般冬季价格比较低,每桶只能卖到一毛甚至八分钱。到了春暖花开之后价格就高了,一桶尿最高能卖到四毛钱。也有少数老表带上一些自家种植,家里吃不完的蔬菜,来与居民以菜换尿,这样即即省下了卖菜的时间,又收了尿,居民也免得去菜场,一举多得,皆大欢喜。在六十年代,一斤猪肉的价格是七角四分,一斤计划油(茶油)的价格是九毛一分!可想而知,这桶尿的价值!

02
“有剃脑咯么”

宜春人土话把理发叫“剃脑”。以前没有专门的理发店。很多单位的工会都会配备一个理发师,建立一个理发室,专门解决本单位职工理发需要。工会每月或者每季度发放一次,将理发劵作为福利发放给每个职工。每人每月一张。因为女同志剪发频率较低,有些单位女职工每季度一张。

居民或自由职业者要理发,就只有等剃脑匠上门了。所谓“剃头挑子,一头热”。剃脑匠的挑子很重,一头是煤球炉子,上面热着水。另一头是带镜子的洗脸架和工具箱,上面掸着毛巾,还挂着一条赭色的剃刀布,那是一条永不下水的帆布带,经过剃刀长年累月的剐蹭,越发油光水滑。有些还挑着剃脑者坐的凳子。一路走,一路喊:“有要剃脑咯么?”。解放后的近三十年里,理发样式很简单、普通,没有烫发染发之类的,因为那属于“资产阶级”的生活,是被禁止,不允许流行的。虽然大众头型简单,但老师傅的手艺不简单。大众化的造型后,为你修脸、揉脖子、拍后颈窝、捏耳朵,挖耳屎,洗头、擦雪花膏。收费一毛五。儿童收费一毛。(七八十年代才涨价为二毛五和一毛五)。少数上了年纪的剃脑匠至今还保留这些手艺,比如在温汤的一条小巷里,至今还有一个理发店,一位八十多岁的师傅,依旧坚持在为每位理发者理发完毕后做这几项服务。价格也便宜。

03
“有打家具咯么”

木工刚出来揽活也是挑一个数十斤的担子,一头是工具箱,装着各种小刨子、凿子、扯钻、揺钻、磨刀石等,一头捆着高低不同的各种锯子,上面插着长短粗细刨子和手斧。一路行一路吆喝:“有打家具咯么?”未见考证,宜春人为何把木工称为“剥仕”。以前很多剥仕游走在乡间,主要打家具和制作修理诸如犁、耙、滚子、风车,禾桶之类的农具,以及饭甑、饭甑架、水桶、尿痛、米汤盆,脚盆、澡盆等。在城里的剥仕不多,当年家家户户的经济条件也仅仅能够对付日常生活,解决温饱问题而已,再说当年也还没有木材市场,所以请剥仕打家具的人家不多。反正大家也不攀比,你也不说我家简陋,我也不嫌你家寒酸。所以请剥仕一般都是添置和维修一些家庭必备的常用盆,桶和桌椅板凳之类为主。除了部分人家有些老祖宗手里留传下来的笨重的老古董家具外,基本都是些简单的桌椅板凳和必用家具,甚至许多简单的替代品。比如我家,因父母亲都是医院的职工,所以常常可以在医院拿到些装药品、医疗器材的木箱或者纸壳包装箱。把包装箱整理、加固、清洗干净,晒干,再在里面所有表面用图钉订上一层报纸或包装纸,就成了一个很好的装衣物的收纳箱。靠墙一放,两三个箱子摞起来就成了放东西的很好的台面。又比如电工用完了电线,那个绕电线的轱辘往地上一放,就是一个很好的“矮婆櫈”。公馆、祠堂厅屋中间放一张竹床,到了吃饭时间,各家各户大人小孩端来饭碗,围坐一起,吃得津津有味。谁家的伙食如何,大家一目了然。如果有谁家没有人出来吃饭,大家心照不宣,肯定是人家家里有客人,或者有好吃的。大门口墙边砌两个石墩,上面架一根竹子,就是一个很好的夏天歇凉,冬天晒太阳打闲讲的好场所。谁家有点大事小情,说出来大家一商量,总能帮忙拿出个好主意。有点困难,大家都会倾力帮忙。说实话,假如时光能够倒流,我宁愿回到从前,再过那种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生活。

木工工具很多,特别是全能木工。一个全能木工的工具可以有一百多件,总共应该有一百多斤。一般木工出外做事,根据所要制作的物件而带其专用工具再加上通用工具。但是所用的脚櫈,因为太长太笨重,不方便携带,所以基本都是东家自己想办法。

不过正因为木匠少,所以基本上不需要到处吆喝,以前的很多人都是住大屋场,以及公馆、四合院,木匠在每个大屋场总是一家做完另一家又开始,完工了又在另一个屋场开工了。如果听到吆喝:“有要打家具咯么?”那肯定是初来乍到来找事做的。

当年的手艺人全凭手工操作,没有半点机械化。木工作为体力活说实话是很劳累,很辛苦的。民间有句形容木工的话:“剥仕不蛮,学到也是闲”。其实就是形容木工的辛苦。没有一定的体力是做不来木工的。特别是双手。每个木工的双手都比常人更加孔武有力,这是因为木工在操作中要把一根原木解剖成板料、方料,然后用刨子、锯子、凿子进行再加工,使之成为所需成品。这些过程无一不是需要手上的韧劲、巧劲。把一根原木从剥树皮开始,一层层如剥衣服般剥成块条状,也许这就是“剥仕”称号的由来吧。

木工工资都是约定俗成的,也是所有手工行业内最高的。或者包工,每件家具多少钱,东家管饭和不管饭两种价格。或者点工,每个工作日2.63元。如带了学徒,学徒的工资1.80元。东家不管饭。完工之日,东家请一餐饭结账。东家管饭的就是师傅每天工资1.80元,学徒1.10元。东家管饭,每天半晌昼和半下午加一餐点心。有时如果东家要得急,或者师傅接了别家的活,为了提早完工,需要晚上加班,那么晚班算半天工资,再加一餐点心。点心一般是两个水煮蛋,手艺好的剥仕师傅所享受的点心更精致,东家为了表示谢意,有时会加点面条,或者把鸡蛋煎好,用冬糊酒煮熟加白糖。

04
“有要检屋咯么”

原先的房子全是瓦屋面,年深月久经过风霜雨雪的侵蚀,加上腐蚀的树叶灰尘结成淤泥的堵塞,还有鸟类在屋面捡食虫子,猫类追逐老鼠等在上面的嬉戏玩耍所造成的瓦片断裂、移位,常常会造成屋面瓦片碎裂、漏水。只要到了下雨天,很多住户都要准备大大小小的盆、桶,去接纳漏下来的屋漏水。有些闭门出外的往往回家后家里成了水塘。床铺漏湿无法安歇。

到了雨过天晴,房产公司的维修工就忙不赢,住公房的很多人都去申请拣屋,往往要等几天甚至十来天才能轮到,有时拣屋的还没来,下一轮雨水又来临了。而私人的房子有些是自己上屋去拣修、清理,有些就需要请人了。故而雨后就会有拣屋师傅走街串巷吆喝“有要检屋咯么?”专门上门为旧房子拣漏。

检屋看似简单,其实也含一定的技术。放下面装水的叫托瓦,瓦片的摆放是上宽下窄的。这是为了让雨水集中往下顺流。倒扣在上面的叫做盖瓦,为了让雨水更快的分散到两边托瓦沟里,应该上窄下宽摆放,放置的密度要按照瓦片长度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从下往上摆放压实。也就是每块瓦片的裸露部分应控制在最多三分之一。

过去曾经有条顺口溜说检屋匠的:“有女莫嫁检屋郎,匍到屋上只猫里样”。意思就是检屋匠太过辛苦,工作场所在屋面有危险性而且成天都是蹲着弯腰做事,有些人做一辈子,到老来成了驼背子。所以,不是万不得已,家里有女儿都没人会看上检屋匠。

05
“有补簸盘,织筲箕咯么”

除了木工,还有篾匠也会在农闲时节进城来走街串巷。篾匠们肩上挎着两捆剖好的竹篾,拿着帆布工具袋一边走一边吆喝:有补蔑席咯么?有补筲箕簸盘咯么?有要织筲箕,削筷子咯么。篾匠的工具简单,一把蔑刀,两把刮刀加上几样编织时的必备工具,一个帆布工具袋装着挎在一张板凳上。但是他们出门做事并不轻松。他们不像木工那样,东家自己准备好木材,篾匠是要自己带材料上门的。工钱也不如木工高。篾匠的工钱是一天1.8元不管饭,自然没有点心。材料费另外结算。如果是维修之类的零碎活,按议好的价格结账完事。

蔑器加工一般都是用刚砍下来的竹子,如果等待时间太长,竹子干了就不好剖开(破蔑)。所以竹子砍下来后,都是浸泡在河里,剖好的竹篾都浸泡在水塘里。因为篾匠的特殊性,在城里的活基本都是修补为主,所以篾匠们在家把竹子破好蔑,带上一捆补筲箕菜篮用的蔑丝,一捆补蔑席菜罩用的篾片,还有几节竹筒,以备临时之需。

06
“有打人参米咯么”

六十年代我十来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见长,还记得那个时候,物资匮乏,零食奇缺。爆米花自然成了我们这些人当年喜爱的食品,因为便宜,爆米花也有充饥的作用,适合所有人群,大人们也愿意出米出钱打给孩子们吃。七十年代初期开始有打爆米花的走街串巷。不知宜春人为何把爆米花叫做“人参米”。打爆米花的师傅挑着一副担子,一头是风箱上面放个煤球炉子,一头是装煤炭的木箱子上面搁着人参米机子和一个麻袋,上面挂个小矮婆櫈子。一边走一边吆喝:“有打人参米咯么”?很多小盆友就缠着大人要打爆米花。爆米花机子一炮最多能打一升米(一斤三两),收费一角钱。把米装进去后,加点糖精再拧紧盖子,师傅一手不停的摇着炭火上的机子,一手呼噜噜拉着风箱。摇到七八分钟,待机子上的气压表指针指到一定的气压,赶紧停火,把机子口对准麻袋口,用摇把一敲机子把手,“嘭”的一声,人参米就全在麻袋里了。往脸盆里一顺,哇!好大一脸盆香喷喷白花花的人参米!一家开始,另一家也接着来,左邻右舍上街下屋的邻里街坊大都闻声而来。打人参米的师傅往往一坐下来就要打到天黑。带了老婆出来帮忙的还好点,如果是一个人打人参米,基本忙得晕头转向。特别是夏天,满头大汗之际,两手一抹,头脸全黑,除了两眼滴溜溜的转动,根本看不清其相貌。但是打出来的人参米却是香喷喷、白花花的,令人吃了还想吃。师傅虽然辛苦,但一天下来收入很可观,生意好时,一天能挣个五六块钱!

07
“收破铜烂铁,收废品里呀”

原来的生活比较简单,没有现在这样丰富多彩,自然也没有如今的这么多塑料袋、化纤原料等等难以降解又不可回收的包装。那时所有的东西包装很简单,而且大多都是可以回收再利用的。比如买盐,包装纸就是厚厚的比草纸更粗糙的“盐壳纸”,糕点的包装也就是灰白色的包装纸,去每个商店买东西,都能看到头顶屋梁上吊下来的一捆捆包扎货品的细绳子,货品包好后,伸手就能拿那细绳子绑好。

八十年代前,从来没有听过包装的说法。简单生活带来的垃圾自然也简单多了,加上物资匮乏,废弃物也不多,所以没有过多的垃圾。买回去的东西,包装纸也没得浪费,光滑点的可以用来练字,打草稿,上厕所用。以前没有卫生纸,最多就是用草纸。在农村,很多老表更简单,当年我哥哥姐姐下放时,我看到每家每户厕所都里放着一大捆竹篾,和一大捆稻草,心存疑惑,不知是干什么用的?后来才知道,是如厕后用以清洁的。

每天清晨,“咛啷咛啷”的摇铃声由远而近清晰入耳,那是环卫工人拉着垃圾车走街串巷上门回收垃圾。一年四季风雨无阻。有些人上班,家里日常垃圾每天清晨到上午就放在家门口,环卫工或邻居都会帮你倒。纸壳子以及铁、铝、铜、锡、玻璃等包装用品各家都会收集起来,待废品回收的上门收购,或者送到下街废品收购站去。因为我也曾卖过废品,还隐约记得几种收购价格:每斤废纸4分,纸壳子3分,废玻璃1分,塑料5分,旧衣服7分,旧棉花6分,废铝,废铜等金属价格更高。经常会有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回收的,赚点差价,有时克扣点斤两,或者在价格上多压点,挣个家庭生活开支也是没问题的。有时碰到不识货的老人家,兴许还能有额外惊喜。我们韩家祠就曾经有过这样的事:一位老家奉新的老太,常年累月在外面垃圾堆翻拣可回收的东西,家里经常会有废品,但她一般不卖给挑担子回收的。这一次也就是一堆废铁没地方放了,天气太冷才忍痛卖。过秤以后,发现其中有一块好大的废铁很像是废铜,拿出来一问,果真是铜。废铁同废纸等价,才收四分钱一斤,而废铜的价格是四毛!这下如果不是发现得早,那不就被收废品的捡了个大便宜去么?

08
“叮当叮当叮叮当”

以前很多包装仅限于纸和纸壳子,就连医院给病人开药丸都是需要几粒开几粒,药房的药丸都是装在玻璃罐里面的,需要时用纸袋装好,上面写清楚用量和使用方法交给病友。还有很多包装,比如中药丸子,先用薄纸包好,然后在外面裹一层腊密封;牙膏瓶子是用锡皮做的等。这些东西都可以回收,但是量不大,卖不了几个钱,所以很多家庭把这些一点点收集起来,自己家能用得上的再利用,比如中药丸上的蜡,积少成多后可以自己做成蜡烛。用不上的废品丢在角落里,待到积少成多卖给收废品的,或等敲桂花糖的上门可以拿去兑桂花糖。

敲桂花糖的大多是丰城老表,他们常年在宜春街上亲戚家住,或者合伙租房集中居住。晚上在家里自己做桂花糖,白天挑担出来兑换废品,一路走一路很有节奏感的敲着两块熟铁:“叮叮当,叮叮当,叮当叮当叮叮当”。小朋友们就跟在后面喊:“叮当叮当恰冤枉,叮当叮当恰冤枉”。桂花糖兑换的废品一般都是收购价相对较高,又便于收纳携带的塑料用品和金属品之类,比如塑料牙刷、废旧头饰、铜、铅、铝、锡以及含金属制品如电线、铜盆,铝盆,锡壶,牙膏瓶(以前的牙膏瓶很多都是含锡的,我家就曾经把积攒起来的牙膏瓶融化成锡打了一把锡壶)。他们把用桂花糖兑换来的废品挑回家,整理分类后再拿去废品收购站卖废品。这样即销售了自己制作的桂花糕,又在废品回收上赚了一把。

09
“拨浪鼓”

除了敲桂花糖的外,还有换针头线脑的“走脚客”。他们一般不吆喝,只挑着两个很小的箩筐,再在上面摆着一个小小簸盘。箩筐里一头装着各式各样供给家庭妇女用品和小孩玩具,一头装兑换来的废旧物品。簸盘上面摆放着花花绿绿的样品,有家庭妇女使用的绣花针、缝衣针、顶针,各种颜色的棉线、丝线、麻线和线坨,给小孩衣服和帽子上做装饰用的各种绣花布结、丝带、布帽、棉帽、绸缎帽、口颊、围兜、小花袜、绣花鞋,小银手圈、小铃铛、小拨浪鼓等等。那个箩筐好似百变聚宝盆,呈现出来的小东西花样各异,层出不穷。所以生意很好,所到之处,很是受欢迎。

10
“香蕉绿豆冰棒唉……”

早年的宜春城范围很小,人口也不多,七十年代末期县转市的时候,还是划拨周边几个菜农大队才勉强凑齐十万人。所以有些行业只有一家独营。比如,整个县城只有一个冰室坐落在鱼鲇口宜春电影院(现在的中山电影院)后面的三眼井旁。每年到了“五·一”前后,冰室就开机运作,整天抽水机和冰机的运转声轰鸣不休。随着季节交替气温升高,冰室的喧嚣时间越加延长。每天运转可到晚上十点。

当年的冰室产品花样不多,只有香蕉冰棒、绿豆冰棒、牛奶冰棒,仅此而已。每天一大早,就有很多人背着木箱,来到冰室拣满一箱冰棒,去赚取微薄的差价。特别是暑假期间,有很多放假在家的学生加入这个行列,挣取学费和零花钱。他们头戴草帽,背着木箱,上面放着小矮婆櫈,游走在宜春城里大街小巷和近郊田间地头,一路走一路喊:“香蕉、绿豆冰棒唉……”。遇上天气热,勤快点,一天可以卖到三箱,每箱能装二三百个冰棒,每卖一个能挣三厘到半分钱,背下乡的可以每个冰棒多挣半分到一分钱。所以一天辛苦下来也能挣到两三块钱。学生们几天就可以挣到一个学期几块钱的学费了。

11
“有弹棉絮咯么”

以前的穿着,基本都是诸如棉花,棉布、棉纱之类的棉制品,有钱人家会买洋布(纺绸、缎子、香云纱、府绸、咔叽布、士令布)等稀缺布料。被子普遍都是用棉布做包被,包裹在棉絮上,再在另一面铺上一个漂亮的“仁芯”。“仁芯”也有多种,有丝绸的,缎子的,棉布的,也有土花布的,用丝线或棉线缝好。棉絮一般都是自己买好棉花,等弹棉匠上门来加工,棉絮有不同的尺寸和重量,从一斤多到十二斤重不等,分别有摇篮被和用于单人床、双人床、老式大花板床的各种尺寸的仁芯以及垫床板的棉絮。

弹棉匠上门了,东家必须把两扇厅堂门卸下来,用四张长板凳架好,再把备好的棉花放在门板上。师傅左臂挎起尼龙丝长弓,右手紧握檀木棒,一下接一下有节奏地敲打在尼龙弦弓上,“嘭,嘭,嘭”的击打发出的声音如同击鼓,又似奏乐,悦耳动听,扣人心弦,让你不由自主的跟着节奏击掌。

棉花经过近两小时的击弹变得又松又软,按照所需要的尺寸蓬松的摊在上面,然后弹棉师傅用红色面纱在棉花上摆上东家需要的字:双喜、福,年、月、日,再用光滑的大木磨盘在上面磨平压实,整理成型后,将纺织好的面纱一头穿在竹竿尾上的铁圈里,来回交叉均匀的斜摊在棉絮上。两面都铺好以后,将四边的纱头连接好。一床崭新的棉絮就弹好了。棉絮的加工费一般按棉花的多少计算。一般十斤上下的棉絮会收费四到五块钱。童被两块钱。

12
“收旧衣服,旧鞋里哟”

如今人们的衣物大多是多得数不过来,有些人买的衣服搁置久了,很多还没穿过就过时了,只好扔了或者送人。

战乱时期和经济不宽裕、物资匮乏的年代,大多数人的衣物都是根据需要添置的,很少有多余的衣物。就是穿旧了也舍不得扔掉。或者送人,或者拆洗干净,去掉边、线,然后摊在门板上,用米汤一层一层粘贴,晒干后就成了“壳子”。不要小瞧这些壳子,在众多婆婆阿姨手中,你拿吃的也换不到!原来她们晒布壳子是为了做鞋,做躺底(即鞋垫),宜春人也叫“袜子底”。壳子有厚有薄,一般有四五层旧布,但表里两层都是用的白布,花布都夹在里面,这是因为“恰”袜子底时可以用彩色线“恰”出各种图形和花朵。薄的用棉线“恰”出各种图案,垫在套鞋和球鞋里,打厚厚的鞋底就要用钻子先钻出针眼,然后用苎麻线穿过针孔,来回紧密地绗缝起来。纳好的鞋底象木板一样板实,再加上布面子或夹棉面子,一双结实耐穿布鞋或棉鞋就制作成功。每到冬季太阳高照的日子,就能见到很多大大小小的门板上摊晒着雪白的壳子。很多人的布鞋和棉鞋都是自家制作的。

要上班的自然没时间做壳子纳鞋底,这样,就有了头脑灵活的生意人上门收购旧衣服了。他们挑着两个箩筐,挨家挨户问:“收旧衣服啰,有旧衣服,旧鞋里卖么?”很多家里小孩长大了,衣服和鞋子还好好的,有些换新后舍不得扔的,基本都会拿出来卖掉,一般六成新以上的衣服和鞋子都能成交,每件几毛钱,好的也能卖到一两块钱。有些收废品的也收旧衣物,他们的收购价同废品收购部的价格差不多,论重量,每斤七分钱。

回收的老板把收到的旧衣物拿回家后,再清洗,缝补,整烫。最后就可以挂在旧衣店出售了。当然也方便了自己,把最钟意的留下来自己或家人穿。对于家庭条件不怎么样的人家来说,不啻是雪中送炭,便宜买好货的事皆大欢喜。

13
“卖凉水,卖水豆腐啊”

文革结束,经济复苏后,日常生活走向正轨,人民生活水平逐步提高,平时享用的花样小吃也多了起来。天天有人挑着自制的黑白凉粉和水豆腐走街串巷叫卖:“卖水豆腐,卖凉水啊……”五十年代工商联合集体化后,下街秀江河边的北城墙头,秀江门上的豆腐社开始生产豆腐,每天一大早,热腾腾的白豆腐、饱含酱香味的豆腐干、喷香的油泡豆腐就送上街头的几个豆腐摊子上了。有些单位食堂和个人会去挑一担木桶,去买买刚做好的水豆腐。食堂是为了给职工做汤,个人是为了走街串巷卖给每家每户需要的人。他们和卖凉水的一样,挑着一桶水豆腐或黑、白凉水,再挑大半桶清水,一个篮子里面装着碗、调羹、辣椒末、葱姜糖罐和一个矮婆櫈。挑一个阴凉宽敞之处坐下,为前来歇凉的人们呈上一碗调好味的水豆腐或者凉水。那是夏天很解渴,冬季很暖胃的绝佳饮品,每碗收费五分钱。虽然收费不多,但是卖完一桶,其利润还是令人欣喜。

14
“磨剪子唻,锵菜刀……”

以前,很多人家用的菜刀都是当地铁匠铺锻造的。大多新买回家的菜刀都要先经过“开口”才能更好的使用。给菜刀“开口”其实就是用专用的锵铲“锵菜刀”。寻常百姓人家又有谁有这类专业工具?故此又有了上门锵菜刀的职业。他们背着一个帆布挎包,挎着一条板凳,包里装着粗细不一的磨刀石,锵铲,边走边吆喝“磨剪子唻,锵菜刀……”也有本地口音:“有要磨菜刀咯么?”专门上门给需要锵菜刀的、磨菜刀的、磨剪刀的家庭服务。很多家庭除非菜刀剁缺了口子,才会出钱去打磨,倒是需要磨剪刀的比较多,因为磨剪刀是需要专业水平的,就连经常磨斧头、刨子的木工也不一定能磨好。

磨刀、磨剪刀,锵菜刀的费用,一般在两毛到三毛钱。这样一天下来,磨刀师傅做一天活能挣到七八块,收入也很是可观。

15
“有补锅咯么?补锅啰…”

从前的家用炊具大多是生铁铸成,很少钢精锅之类,高压锅电饭煲之类电炊具更是没有。炒菜用铁锅,煮饭、烧水用鼎罐,这些都是配的杉木盖。以前没有自来水,家庭用水都是从井里或秀江河里挑来倒入大水缸。水杓全是竹筒装一个把,即实惠又原生态。

所有的铁器锅、罐经过炭火,柴火日久烧烤,都会越来越薄,最后烧通漏水。买一个新的锅要几块钱,很多人都舍不得,故而又有专门从事补锅的行业。只要不是雨雪天气,经常会有补锅师傅挑担上门吆喝“补锅哦,有要补锅咯么?”补锅师傅的担子一头是煤炭炉子、风箱,一头是小木箱里装着块子煤炭和旧铁锅碎块,上面放一口铁锅,那铁锅碎块是用来补锅的。

补锅的过程也不复杂。放下担子把火烧旺,放几块碎铁块到泥炉芯里,再把要补的锅漏水之处漏孔逐渐向外敲大,太薄的全部敲去以后,根据孔的大小,敲一块略微小一点点的碎块,再拉风箱,把炉子里的碎铁块溶成铁水,用钢杓摇舀起来倒入空隙之处,上下用湿布摩擦平整,最后用黄泥浆两面一抹,就算完工。根据所补的漏孔大小,收费不等,一毛到几毛,食堂大锅也有收费上一块多两块的。

16
“钢精锅换底哟,有换底咯么”

六十年代开始,钢精锅、铝锅和搪瓷脸盆,搪瓷茶缸之类的用品很普遍,家家户户都不可或缺,它的优点在于轻巧美观、结实耐用。但是,没有用不坏的物件。所以补漏,换底的手艺给人们带来了极大的益处和方便。人在家里常常能够听到有人吆喝:“钢精锅换底哟,有补漏、换底咯么?”他们在家里做好各种尺寸的钢精锅底,肩上挎着一个帆布袋,里面装着工具、材料和锅底,一边肩上扛着板凳,游走在大街小巷兜揽生意。

他们通常把坏了的锅底沿底剪下来,把剪好的锅底边向外翻转,要换的新锅底往上翻转,再把两个边沿向上翻转吻合敲紧,这样,一个钢精锅底就换好了。他们根据钢精锅的尺寸大小收费,一般两块钱以内可以换一个新的锅底。如果发现有漏水之处,再用焊锡把孔隙填补好。搪瓷茶缸和脸盆之类的也是用焊锡修补。一般几分钱修补茶缸,两毛钱修补脸盆。

17
“有打锡壶咯么?”

以前除了铁锅,鼎罐,锡壶也是很多人家里配备的烧水容器。也有专门为人打锡壶、锡酒壶、锡盆、锡碗、锡盘的打锡手艺人。打锡人象补锅师傅一样,挑着一个作为工作台的小小方桌,带风箱的煤炉,一些块子煤炭和一个工具袋,袋子里装着钢尺、铁圆规、剪锡皮的大剪刀。边走边喊:“有打锡壶咯么?”

一般打锡壶的锡块是东家自备的。以前很多东西都是用锡来封口的,所以,很多人家都会把这些零碎的锡块收集起来,待到收集到一定数量,就可以打锡壶或者锡盆、锡碗。锡匠师傅把锡块放入钢锅,溶化成水银一般,然后倒入模子里,把底和边用熔化好的锡水焊接起来,焊上壶嘴和壶把,一把锡壶就此完成了。一般打一把锡壶需要两斤锡块,这把锡壶所烧的开水,可以装满一大一小两个热水瓶。如果少了,打出来的锡壶自然更小。打锡壶的工钱分大小为二到三块钱。我现在还保存着两个锡酒壶。

18
“打春锣”

以前的吆喝声最受欢迎的应该是“打春锣”。但是打春锣与其它不同,打春锣是先上门,叫开门再开始说唱。一般打春锣是在正月的春节期间里,一些民间艺人用宜春本土方言以说唱形式给百姓家庭拜年送祝福。他们大多是近郊农民,一般从大年初二开始进城,挨家挨户去敲门,从你开门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中听的说辞,唱腔就一直萦绕在你耳边,有些人很喜欢听的,就把打春锣的请进屋里,沏茶倒水,摆上点茶,让他慢慢说唱。说的一般都是吉祥的语言、唱的都是祝福的歌谣。

但是,打春锣的多了,一上午听过四五趟,就有点令人生厌了。也并非人人都爱听他们的说唱。再说对每个打春锣的,东家都必须在接到打春锣者送上的,大红纸印刷好的二十四节气表后,给一两毛钱才能将他们打发走。接待多了,打发的钱多了东家也就吃不消了。所以,人们一般在接过一两张节气表后就会闭门不开了。通常每年春节的假日期间,家家户户都会接到多达十几二十份节气表。

其实,原来的走街串巷叫卖和做手艺的应该远不止这些。它们的存在,体现了宜春城市居民生活的形式。真实地记录下来,对我们的儿孙后辈了解我们过去的生活,有着重要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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