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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地壳深处（01）
灰蒙蒙阴沉沉的天空终于开始发威，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强劲的西北风卷着雪花上下翻飞，密集的雪片借着西北风的威力，形成了一个雪雾的世界。霎时间，天地一片苍茫，灰黄的大地变成了白色的世界，天地万物银装素裹。雪花打在脸上，刺得人面颊冷痛，麻木。李振东浑身上下被风雪侵袭着，瑟瑟发抖。他禁不住厌恶地诅咒：这鬼地方，都三月了，还下这么大雪。 “到井下就暖和了。”李德勇一边安慰李振东，一边迈开大步朝井口走去。 李振东受到了诱惑，大有“望井而暖”的味道。他紧跟着李德勇往井下走。斜井的坡度大概35度左右，下了雪，井口很滑。李德勇回头关照，说：“小心脚下呀，兄弟。”没走几步，又说：“咱们本来可以坐矿车下去的，可是，现在绞车房没有司机，看场子的老杨没开过绞车，让他开，太不安全了。我们还是走下去吧。” “嗯，安全第一嘛。”李振东应和着表哥。心想：多走几步路怕啥？生命诚可贵啊！ 李德勇把井口的安全栅栏打开，在前头带路，李振东紧跟其后一路前行。 井筒宽一米七左右，高两米，靠右边修有下井的台阶。台阶又窄又陡，井口的台阶已被雪埋了。李德勇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用脚把雪扫开。李振东走的时候，台阶已非常清晰。这样他依然很不习惯，他穿的胶鞋有点大，鞋子里面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咯脚。脚在鞋子里时不时地像是被什么咬了一下，痛得他直打寒颤。 怎奈李德勇已经前面走了，台阶又陡，他不好意思，也找不到适合脱鞋子的地方，便只好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地跟着李德勇往井下走。 李德勇回头望一眼李振东，说：“我是下井下习惯了，一下井就兴奋，比平时走路还快呢。” 李振东很不理解，心想：怎么可能有人对下井兴奋呢？！这个世界上让人费解的事儿可真多，在老家的时候，看过一个电视报道，说有人一听见猪叫就兴奋，简直匪夷所思。然而，就是有这样的事儿。 李德勇已经走在前面好远了，看那兴奋劲儿，真不像是装出来的。 李振东跟在后面，走了四五十米，已是气喘嘘嘘，浑身冒汗了。他禁不住慨叹：与勇哥相比，自己的身体可真是差远了。 不知走了多远，脚下已经没了台阶，是在倾斜的坡度上行走。李振东两腿发软，甚至有点颤巍巍地走不稳了。他一手抓着沿井壁架设的电缆，一手拄着用来充作拐杖的木棍，小心谨慎地前行。心里害怕着，坚持着，虽然没有摔跟斗，但如果再走下去，真保不住要摔倒了。没办法，他决定歇会儿再走。 他和李德勇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 李德勇听不见身后的动静，便回头看看，只见远处有一缕矿灯的光在闪，便大声说：“歇会儿吧，第一次下井，一定很累了！” “好，歇会儿。”李振东的声音软绵绵的，给人疲累到极致的感觉。他一屁股蹲在地上，全身发软，两腿发颤，胸口闷得厉害。沉闷、恐惧，无措，心想：不行了，真是不行了，怎么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好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他回头望望井口，井口变成了遥远处的一抹亮光。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叫《井中男孩》的小说。小说中，那个男孩常常向井底观望，想象井底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后来，他用丰富的形象思维塑造了一个“井中男孩”的艺术形象。……但这个男孩却是生活在充满阳光和空气的地面世界，他本人并没有获得进入井底的机会。与那个“井中男孩”相比，此时的李振东却是一个真正的“井中男孩”了。他从遥远的中原城市来到这荒芜的花草塬，且走入井底，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来体验这人间的另一番天地。 在这百米井下，在这黢黑的洞窟，回想外面的世界，一种异样的感觉让他无比陌生。各种奇异的幻觉排比而来，一幅幅怪异的画面钻井脑海，铺展在眼前，令他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了。究竟是哪里不对？这种身在异域的体验，使他第一次从另外一个空间看自己天天生活的世界，他暗自发问：这是不是站在世外看红尘呢？这是穿越吗？一丝光亮，一个洞口，连接着的是纷繁复杂的红尘吗？红妆会所，那些朝朝对酒，夜夜当歌，歌舞升平的日子，与这黑咕窿咚的井下，是一个怎样的反差？两个世界究竟有多少不同？！李振东身体是坐下休息了，但思绪一时间纷乱如麻： 他的耳畔飘过一缕春风般的音乐，脑际的屏幕一袭飘渺的倩影翩然而至，那是他所见过的美丽女孩，随着音乐旋律在舞蹈；也是那些来会所消费的煤老板，那些西装革履，被时代称之为精英的青年，壮年、中年，在享受这盛世繁华的红利；那些在舞池里跳得娴熟，或不娴熟的舞步，KTV包间里并不悠扬的歌声、喝酒时的醉态、歌舞时的疯狂与沉醉、消费时的洒脱与豪爽。那种挥霍令人艳羡、妒恨，又令人烦恼、惶恐。这黑黢黢的洞窟与那霓虹炫彩的舞池，其反差何止是阶层与阶层的对比？！不，他们大多都是一些改革开放政策惠顾下的暴发户；他们并非真正的上层人物，真正的上层人物，是历经岁月的磨砺，是几辈人用知识修养浇灌起来的懂礼仪，知羞耻，敢担承的精英。……李振东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浑身一震寒凉，屁股下面更是冰冷，是热汗落了之后的寒冷。 前面的路，还有多长？他心里没谱。这么歇下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完成这次井下摸底儿的任务。是谁说过一句话：“累了，就歇一会儿，但绝对不能够放弃。”想到此，他朝李德勇大声说：“勇哥，走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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