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润涛 | 温暖的文字，流水的日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妻子常常猝不及防地向我提出这个问题。后来时间长了，我知道妻子每逢这样问我，不用猜，这一天她必定有事情。

于是我想问，谁能记住每一个日子？尤其是过去的日子。我的回答当然是否定的。好脑赶不上烂笔头。我想尤其像我这样的笨人，只有靠写日记才会做得到吧！

早年工作时我也写日记，不过断断续续，都没坚持下来。那么，我是从什么时候一天不落地写日记的呢？

这件事情我记忆比较深刻，就是在病榻上，在2009年第一次卧床的时候。那是我身处人生低谷之时，也是自己最苦闷、最无聊、最寂寞、最无助、最无望的时候。那些天我把日子揉碎了来过，把人生苦酒当佳酿来饮。我又拿起了笔，用文字来驱赶这黑白混沌的日子。诚然，但凡是日子，都是会充满人生五味的，可我当时的日子却恰恰缺少了一味，那就是甜。当然，没有甜的日子也是日子，只是那段日子已不再完整。不过这都是自己的主观意识感受罢了，且不能向外人道，只能把这些话说给自己听，或者深藏在自己的日记里。然而，毕竟有的日子是日记所不能承载的，因为它载不动许多愁。

“冲动，是写作的原始造血功能，没有冲动的写作只有骨头，没有血肉。诉说和写作，是贯穿一体的。就像风吹绿了干枯的枝条。”躺在床上的日子让我产生了写作和向人倾诉的冲动，可能有人认为，我是在用这种方式刷存在感吧？也可能有人会问，写作可以令你发现自己生命的意义吗？抑或还会有人问，你坚持写作是不是为了活得与众不同？但不论别人怎么想、怎样看我，自己都顾不上了。我开始了新一轮的写作生涯，我要用写作使自己的情绪安定下来，用写作平复自己苦闷焦灼的心。

为了方便我写作，女儿从网上买了一个能支在床上的写字板，其实这个用玻璃镶嵌的物件可以一物两用，除了能在上面写作，也能在上面放置碗盘用来吃饭。写什么呢？那一刻，许多往事像电影一样浮现在眼前，而我最先想到的是亲情、乡情和友情。是“三情”再次点燃了我写作的激情，总觉着要感恩大家，就得重拾文字，因为这是自己当时仅能做得到的。用文字感恩，其实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圆一个文学梦。

可当我拿起笔来才发现，我急于想写的却是眼前刚刚发生的事情。期间我写的第一篇散文是《病友》，因病而交友，并结成友谊，在我心里这是一段让我难以忘却的不同寻常的经历。随后我又写了《柺杖》，这是为了感恩妻子，因为在那段日子里她不仅成了我生活上的拐杖，而且还是我精神上的柺杖。再后来我又以个人新近的经历，怀着悲愤的心情，写了小说《冷漠》和《噩梦》。

在那段日子里，我拖着伤腿从床上写到地上，从亲人写到故乡。是文字让我再次走近故乡和亲人，是文字让我重新找回了那些逝去的岁月和日子，也是文字重新唤醒了我童年、少年、青年时代的生活记忆。同时，文字又像一剂良药，写作让我忘了病痛和烦恼，不但医好了我身上的病，也医好了我心里的病。还有，写作不再让我感到度日如年，而是觉得天忽然变得短了，生活也变得充实了。是的，是写作让我重新找回了自我，也使空落落的日子得以充实，同时也让我重拾了自信，重新鼓起了人生风帆。那一刻我才真正认识到，人的一生有文字相伴真好，充满文字的人生才不枉活了一回。说实话，只要日子还在继续，我就会有说不完的话，就会有写不完的文章。我总是认为，一个人活在世上，要多为大家留下一些念想。“有人记得总归是一件令人感到欣慰的事。人活着，是要努力一些，做一个尽可能好的给人留下好印象的人”。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人生行止不定，去留充满偶然，留下的痕迹也必将在时间中消失，确实令人感到空幻而惆怅。但只要心里依然清晰保留着旧痕，则旧事依旧在记忆中鲜活。”笔者以为，要想使自己的人生旧事保持鲜活，仅靠记忆是做不到的，因为随着人年龄的增长，有时候记忆也是靠不住的，这时候就只能靠文字。

检索那些日子的写作成果，让我有了几分骄傲和自豪，因为自己虽身处病厄之中，但却没有颓废沮丧，没有浪费生命虚度时光。这些作品后来有的发在报纸副刊上，有的刊载在省、市纯文学杂志上，还有的发在网络平台公众号上。借此机会，在这里我要向各位编辑老师道一声：谢谢您！是您成全了我。总之，这些文字使我的生活有了质感，总让我感到沉甸甸的，不像是从电脑里跳出来的，倒像是早年在县委印刷所码字，从铅字架上捡来的铅字。想想这些文字何止充满了分量，对我来说字字都充满了温度，甚至有的文字还沾有我的泪滴，几乎每篇作品都浸润着亲情、乡情和友情。

“写作在熬你的孤独感，你的孤独之路越漫长，你的写作之路越会绵延不尽。”作家海男这句话说到我心坎里了，因为那段日子我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尽管步履蹒跚，且是一个人的踽踽独行。其实孤独是一种精神境界，多年后我想，我如果没有当年那段经历，我是不会写出那么多作品的。我承认，是孤独成全了我，于是才有了我的人生感悟——《学会享受孤独》。

我能够下楼活动锻炼之后，除了每天要拿出大部时间练习走路，精神生活依然是阅读与写作。当然，这虽不是我生活的全部，但起码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不过有一点，写作内容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往事回忆或者旧事重提。首先来到我笔底的是小区生活。我曾把我们的小区比喻成一枚邮票，我的全部生活都囿于这方寸之间。这时我的写作有所提速，主要原因是我改变了以往的传统写作方式，由原来的纸和笔，换成了小平板电脑。可别小看这一写作方式的变换，电脑的便捷不仅提高了写作速度，还相应提高了作品的质量。前段时间我粗略算了算，这期间我仅写小区生活的散文就多达二十余篇。当然，这些作品写的多是生活琐事，可其中也不乏自己满意的作品，如，《杏花雨》、《小区花季》和《防疫二三事》等。我承认我的作品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尤其在散文创作上，我要向文坛上的一些老友学习，生命不息，写作不止，并争取多写一些让自己和读者满意的作品。

我再次走进故乡是在父亲去世一周年的时候，为了能参加父亲的周年祭，女儿用车把我送回了老家。从此，一年两个传统祭祀节日，我都坚持准时回老家给逝去的亲人上坟，尽管每次去坟地都需要拄着拐杖。我重新投入到故乡的怀抱，浓浓的乡情再次感染了我，我的笔触再次指向了故乡亲人当下的生活。这些年我写了一组反映故乡和亲人的作品，几乎每回一次老家回来后都要写一篇。今年清明节回老家上坟，回城后我一气写了三篇乡土散文，分别是《故居修缮记》、《故园秋色》和《紫芦花，白芦花》。这几篇散文我都比较满意，因为它不仅让我重温了故乡过去的历史，而且亲眼目睹了新时代当下故乡的新变化和乡亲们的新生活。

日子就像故乡响水河里的水，虽然一去不复返了，可它毕竟存在过，并曾造福于人类。流水的日子，我想人也应该像河里的水一样，流走的是一波波的水和漂在上面的附着物，留下的才是能淘出金子的砂子。这是我农历十月一日回故乡给亲人上坟，走在响水河漫水桥上产生的感想。而今我虽已年届古稀，可我依然觉得自己还不老，甚至说还年轻。我愿在自己的余生，在剩下的日子里，依旧与文字同行，并让文字滋润和温暖着每一个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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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马润涛，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曾任枣庄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滕州市作家协会主席，原滕州日报社社长、总编辑。自1987年以来，作品先后在《人民日报·海外版》《文艺报》《文汇报》《农民日报》《大众日报》和《山东文学》《时代文学》《当代散文》《芒种》《佛山文艺》等报纸刊物发表。发表作品总计已有数百篇。其中，文学作品集有《缠绵的乡路》，《芦花滩纪事》被收入《中国当代散文精选》集。同时，还有多篇作品被收编到各种文学作品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