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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来，外面下了一层轻雪，车身给这层雪罩住了，毛茸茸的，地面在晨曦中闪烁着晶莹的蓝光，好像铺了一层钻石。让我想起一位苏联作家说的话：“雪是从星星上下来的吧，所以落在地上也如星星一样”。雪落人间，千姿百态，它们是最眷顾大地的精灵啊。 都说今年是冷冬，有极寒天气，我到没觉得，就是前段时间下过一场大雪，多少年没有过这么大的雪了，直到今天，路边和墙角还堆积着没能清理掉的残雪，田野上更是白茫茫一片，严严实实覆盖着那些庄稼，那些花草，那些鸟兽虫们和那些人的全部秘密。旧的没化，新的又来，或大或小，没有断过。看来它们是不打算走了，下定决心陪大地一整个冬天。 想起今天应该是腊八，离年已经这么近了！过了腊八就是年，搁在过去，这可是大日子。怎么这样的时刻在今天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呢？雪还记得轻轻的扬上一层，应应节气呢，我们怎么这么平淡。忽然就对这场夜里飘落人间的“青雪”生出些许感动。 其实我感动的仍然是过去的时光啊。腊月是每一个孩子快乐的记忆吧。那等在不远处的年是如此盛大，盛大得让人停不下来。不管家穷还是富裕，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盼望。进了腊月，每一天都是崭新的，今天扫房，明天扎灯笼，后天赶大集扯花布，一个仪式接着一个仪式，鲜亮的好像藏在柜子里的新衣服，打开柜盖就能摸到。早上一推门，世界已经被白雪装饰一新了。白的墙，白的屋顶，白的树枝在阳光里一闪一闪的扬着晶莹的雪粉。风躲在炊烟里，停在半空，久久不散。世界变得那么安静，所有的声音都给埋在雪里了，好像还没醒来。破旧的栅栏和柴垛、猪圈、鸡架都蒙着洁白的雪，好像一个童话城堡，如梦幻一般。一只公鸡被树上落下的雪粉凉得直抖冠子，它被这满院子的洁白惊住了，举棋不定的抬着一只腿，不知道该不该落下。 太阳才升起半尺高，街巷上的雪已经给忙乱的人们踩得乱七八糟了，大人们不知道在张罗些什么，家家也就那么点事，吃没有什么好吃的，豆包、馒头、饺子、黄米饭，该蒸的蒸，该冻的冻，该藏的藏；穿也没什么像样的，早就预备好了，妈妈买条围巾，爸爸换双新鞋，小孩子接大的穿过的，翻翻新，改改样，都差不多，又都不愿意差不多。能有什么好忙的呢。可是不这样还是过年吗。我们跟在大人的身后疯跑，也不知道瞎跑个什么，就一直跑进了年里。 原来，我们忘记的不是腊月，而是再也找不到腊月里雪地上的那些凌乱的脚印了。  原野在雪的覆盖下变得沉默寡言，似乎已经忘记了曾经在它上面的那些生长。腊八的风冷峻得不动声色，天空连一只鸟的影子都没有。遗落在雪地里的种子终于躲过了被风带走的命运，不必迁徙对有些人来说就是幸福。那些根藏在冻土里，只把被镰刀和风收割过的茬露在雪上面，倾听着时间的脚步，当腊月走到跟前的时候，春天已经在江南开出了花朵，应该离这儿不远了。所有的生命都在以另一种形式等待唤醒，有的是籽，有的是壳儿，有的是卵，有的是僵硬的身躯。喜鹊窝在树上孤单的站着，和枝杈一起，在雪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除了春天，谁也无法打断它们的美梦。 是不是积雪的原野里藏着很多秘密？我总感觉，有些热闹和浓烈是在平静之下的，就像一个不善言谈的老人，一点都不缺乏激情，他只是把那些故事埋在了皱纹中。 当星月照亮原野，荒原和田垄上的故事肯定和秋天一样精彩。雪地上的那些足迹已经暴露了每晚的盛况，只是这盛况被人们忽略了，而往往被人忽略的地方最精彩。不被打扰的河流依然在冰下流动，无人仰望的星空看得见大地上所有醒着的和沉睡的生命。白雪皑皑的原野满含笑意，神秘从容。或许只有公路边上的树林知道吧，而我们总是太缺乏耐心，没能象树林那样给与原野长情的守候。在寂静的夜里，那些浩浩荡荡的生命将从沉睡中一一醒来，在大地的脉动中纷纷起舞，直至晨曦微露才渐渐隐去，就像从未发生。 经常能看见一只拳头大的鹰隼落在高速路边树梢上，远看就像一片不愿落下的树叶，已经不在此岸之中。它一定是在等待夜色降临这片土地，奔赴一场盛大的约会。那天，夕阳在树林的后面，公路和原野在我车的后视镜里，它们成了连绵不断的风景，连同那只鹰隼，不断退去，不断发生。没有比这样的画面更让人深思的了，我知道其中有很深的内容，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内容。 你见过腊月里的朝阳吗？我感觉只有冬日初升的太阳才堪称“娇阳”。因为它太可爱了，可爱得就像我们邻居家的大男孩，隔着墙头，循声看见半张红扑扑的笑脸。我们没法形容那种颜色，天下所有的色彩都不能够画出它的模样，古今最厉害的笔都没有尽述它的内容，它只属于自然。而自然是没法具体描述的。 春夏四五点钟天空已经大亮，朝阳乍起只是使云更清晰，大地更热闹。太阳一出来就一竿子高，不像冬日的太阳，村里的公鸡叫了三遍，天还没亮透，整个天空似乎比夜色还浓，只有天际有几缕云霞，红的上面有些粉，粉的上面是青的，愈往上愈浓重，云有着金属一样的质地。可在你不经意之间，一弯红日已经露出了地面，天空仍然没有大亮，好像是在有意给它的初升做足背景，让红的更嫩，黑的更纯。满世界就只等那轮可爱的娇阳缓缓上升。远处的树林就像它里面的故事，一笔一划十分清晰，大地原野变得十分辽远，又似乎天边就在眼前，一起托一把，这轮红日便一跃而起，跳出地面。在没有那么大，那么红的日头了，美到不真实。天边云霞缓缓散去，最后只剩下云彩羞涩的金边儿，世界亮了。冬夜漫长，太阳一定是走了很长的路才到达夜的边缘。但在它初升的这一刹那，所有的等待又都是值得的，因为所有的希望都在日出的时候升起来了，生活在公路上流淌，喜鹊在枝头上欢唱，鸡在草垛边刨食，只有一头不幸的猪，被人撵着绑着放在案板上。此时好像有一辆列车从天边开了过来，哐当哐当喷着白烟，撕心裂肺的长鸣终于让人们兴奋起来了。欢乐有时候很像嚎叫。 我长久的站在楼上看着对面人家杀猪，那场面很像小时候，一伙人围着案板，支在外面大锅烧得热气腾腾，空气里飘散着酸菜炖血肠的味道，那味道似乎也来自遥远的童年，年就坐在那趟车里，只是雪地上没有了那帮互相追逐着奔跑的孩子。主刀的师傅手法笨拙，割肉象拉锯一样，总是分配不好人们的意愿，一群麻雀在旁边的杨树上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这头猪的肥瘦。同事问我吃过黄米饭拌荤油吗，我说那只有腊八才有呐。他很惊讶真的可以这样吃。我说那是人间美味啊，吃上这碗饭年就开始了。 请点击标题欣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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