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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若若 2022-01-17


一冬无语的冰碴零落而松散地写在苇茬间,不甘沉默的水蠕动着悄悄漫上河坡,它有点迫不及待,思念太深了,那久别的苇色——青青的晨曦。 

(当年去农场的路,很长;现在去农场的路,不长。世纪折过!04年的 3月28日~29日,我回了趟农场。几个询,几个拐,我走进了老连长的家。老连长凹陷在了沙发里,由于中风遗疾,身体左半边功能有碍,行动多有不便……老连长,两手会不时的抖动,仿佛在我面前筛漏着往昔的知青光影。“我是谁?”感伤之余,我问。老连长笑容满面,老连长夫人也笑容满面。“包菜”一声并不遥远的回答,还是那个亲切的绰号,竟让我陷入感动,心酸酸泪盈盈……)

辽远而落寞的海堤下,早春的风冷美人似地在沟坎间踱来踱去,有时也捎走一两片黄叶,蝴蝶般飞向远方。

(因为我会赶牛把犁翻地,因为我会把地整成漂亮的长方形,因为我会挑担换肩不歇地,因为我会撒网似的过垄浇粪水……所以,老连长把我从炊事班调到了蔬菜班。忘不了,青黄不接的日子,我从家乡苏州爱河桥那里带来的蔬菜种子,也能陷在贫瘠的盐碱地里,一茬一茬地奉献着青春,那略显灰黄的叶绿素,尽管有时候萎靡不振,但还是给我们这些陷入荒蛮梦魇的小知青些许维生素的安慰。引进江南的种子,陷进江北的土地,水土不服,就象下放的青涩少年,陷进迷茫的滩涂。)

满坡的苜蓿花正做着懒散的梦,那星星点点散落于滩涂的盐蒿草,却已把蓄积了一个秋冬的活力,奉给翠色的芽尖。

(菜园,井字形,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三面是河,无路可走;南面是一排小瓦房封口;所以,菜园里不会有随便的人来随便地不劳而获。河边是树儿茂密,唧唧啾啾,鸟儿成群。小瓦房里是干部们的家,叽叽呱呱,妻儿成群。我在菜园子里干活时,常常会想起一个成语——井底之蛙,我不就是陷落井里的蛙?陷落困顿的娃!低头思乡,一阵风刀霜剑,砍去了我的半颗门牙。百无聊赖时,我会情不自禁地仰望天空,那变幻莫测的天光云影,仿佛是我飘忽不定的少年心思。断线的放飞,希冀坠落。)

三棱草永远是不屈的,即使是在寒风里,也会挺起枯黄而不衰的腰杆。

(我是菜园霸主,共和国行政级别——班长。班里8个人,4个是农场老干部的夫人,其中就有老连长的夫人。良心,最要紧!每天的派工,我总是给她们轻松的好活,嘻嘻哈哈,疑似拍马屁。因为我的家庭很不幸吧,看见我常常陷入悲情,老连长夫人就很是照顾我,常常是母爱般的问寒问暖。以致于,有一天的黄昏,夕阳斜斜,我在番茄架下,看见一只脑袋上有着京剧脸谱的小动物,它的下肢陷在一烂番茄里,上肢相握,下肢站立……它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它。风儿沙沙,吹过诡异,我的心里竟然是悲戚戚意惶惶。)

秋日丢下的一张蟹簖躺在了小河边,网丝上长出了天真的野蘑菇,小伞状的,零星几点;一只渡船横在河上,船头栖息着一对长脚的白鹭。

(老连长是一个老共产党员,几十年的地方干部,看押过劳改犯人,也给予了我们“知识青年”的再教育。他解放前夕是斜挎驳壳枪游击在盐阜地区的武工队员。我曾经问过他,打死过人没有?他盯住我看,不回答。我继续问,比如日本鬼子。他对我摇摇手,还是不理我。后来的后来,我就不问了,我宁愿相信这是个谜了,是个谁都猜不透的谜,就让这个谜深陷于黄海之滨的落寞大地上吧。枪杆子里面出政权,革命斗争,前赴后继,你死我活,不管死了谁,都应该是不幸地陷入了历史。)

泥黄色的隔年草,波涛一样起伏,把埋在草丛里的麋鹿动人地推向视野……绅士般悠闲地在草地上散步。

(一天早上,菜园子明显遭袭,一片狼藉。经现场侦查,肯定了河对岸饲养班的猪棚里有敌猪!班里的龙兄龙弟,会立案,会破案,也会作案。我们在敌猪趟河上岸的必经之路,挖了个陷阱,深达近两米。陷阱伪装得非常成功,因为隔天的早上我们就见到了陷在里头的敌猪。龙兄龙弟,大石头砸,钢叉子叉……敌猪一命呜呼。我们割了两脸盆血淋淋的肉,其他的全部葬回了陷阱。晚上,不想停滞发育的我,吃到了有着盐碱加血腥的白汤大肉。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认鲜美了。)

獐子野兔灰鹤河麂……很有信心地走到冬的结尾中来,为迟归的春写了一个美妙的开头。

(心里话,说不完!现在的菜园子还在吗?我问老连长的夫人。围河全部填了,造了五层的居民楼啦。她告诉我。孩子们呢?我问。都在城里面呐,一个不在家。她答。连长每月有多少钱啊?我问。老干部,3000多。她答。说起孩子们,她马上陷入深深地眷恋中,望着门口,泪花闪烁……他们也忙,难得家里来……这时,凹陷在沙发里的老连长,目不转睛地看着墙上的一排相框,仿佛若有所悟的样子。相框里,有他一身军装时的英武照片,有他夫人年轻漂亮的照片,有他孩子们可爱神态的照片……)

滩涂依然是深沉的。唯有深沉,才能连接岸与海的畅想。丹顶鹤远去了。滩涂沉默着……

(从农场回来不久,我把一手扶着老连长一手扶着老连长夫人的照片,托人带了过去。只可惜,岁月绵长,老连长可能记不清楚啦……时隔一年,我惊悉老连长和老连长夫人,因年老孤独,身体多病,相继去世。泪湿双眼,遥望苏北,对他们,我只能把深深地怀念,深陷进属于一方自留地似的感情里……现在,我——曾经的知青,也两鬓斑白,常常会陷入记忆的斑白。在我的那段农场岁月里,歪歪得正,有他们若即若离的身影,有他们若高若低的声音,不及感恩,但我忘不了老连长,忘不了老连长夫人……往事如烟,若隐若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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