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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润涛 | 盼 雪

 微湖渔夫 2022-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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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场雪吧!我相信那天早晨会有很多人像我一样,以焦灼的目光凝视彤云密布的天空,默默道出这渴盼已久的心语。
这是2021年12月24日。诚然,那天上午人们是盼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但开在天空的细小雪花,刚飘落在地上就倏然不见了,雪过连地皮都没打湿,使人们终以希望开始失望收场。说到这里,作为鲁南人我真有点嫉妒鲁北和半岛的人,人家那旮瘩才真叫下雪呢。想想这雪事真有点滑稽,其实再仔细想想,随着全球气候变暖,像我们这旮瘩无雪或少雪的冬天将是一种常态。这场雪下得虽不那么尽人意,但也总算有那么一点点意思。
小雪大雪又一年。想想过去的这些年,有时候本来是下雪的日子也不见雪,还有的时候一个冬天将要快过完了,老天才勉勉强强下一场小雪。也有一年雪下得大,其实也就十多厘米厚。而更多的时候是冬季无雪事。是啊,“入冬不见雪,便期待得发慌。仿佛冬天失约似的,顿时生出疑惑来。你从不曾见过雪也罢,而迟迟的雪期,就扰得人心不安了。”
年年盼雪不见雪,这话似乎说得有点不客观,因为这些年虽然雪下得少,但或多或少、或早或晚都下过一点,尽管有点差强人意,但也聊胜于无嘛。然而,就是下那么一场小雪,有时候也下得不尴不尬。为什么这样说呢?君不见这些年多数的雪下在夜间,天明起床后才发现,及待想看个分明,这时太阳岀来了。小雪也和露珠一样怕见太阳,还没怎么着就瞬间不见了踪影。遗憾的是那些摄影爱好者,才找到景点聚好焦,雪却寻不着了,让人空落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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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人也奇怪,越是在无雪的冬天越是想雪盼雪,对雪那个叫望穿秋水。这时我常遐想童年时光,想那漫天飞舞、铺天盖地、普山普岭的雪。在我童年的记忆里,那时候冬天的雪可真够多,且雪也下得大,一场接着一场的下,前一场雪还没融化完,后一场雪又踩着脚后跟来了。还有,那时候过年没雪的时候很少,因为那时候孩子们都特顽皮,常常把爆竹插在雪堆里放,随着“嘭”地一声闷响,雪花飞溅,像下了一场小雪。有的年份雪下得也很晚,但人们仍沉得住气,因为有一句老话说:大雪年年有,不在“三九”在“四九”。是的,有饭不怕晚嘛!其实老话这样说是有道理的,因为这是无数次应验了的,雪似乎与人们约定好了似的,从来没让人失望过。在雪事上,还有一句老话也是应验了的,就是“干冬湿年下”和“瑞雪兆丰年”。这就是说如果一冬天都不下雪,到新年的时候准会来一场雪。当然,人们特别希望新年能下一场大雪,渴望来年有个好收成、好年景。不过还有下得更迟的雪,那就是下在三月里的春雪,也叫桃花雪。那应是另一番景象了,是带有诗意的那种。
我对雪最早的认识来自于童年,那些年冬天下雪,常听村里的人说是下的白面。开始还不理解,心想,这明明下的是雪嘛,怎么成白面了?还有,村里的大人还经常说,雪是小麦的被子。这话似乎是真理,不然作家戴小雨怎么会以《大雪是被子》作为散文集的名字呢?不过,我当时对这句话却很不理解,总觉着雪是冰冷的,要不它怎么会选择在冬天下?不过长大后我才发现,村人对雪与小麦关系的比喻很形象。对于雪的预测,村里人还有一句话:八月十五云遮月,等到来年雪打灯。这句话是否应验,我可不敢乱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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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人们也盼雪,因为在人们眼里,下雪就是下粮食,下雪就是下面粉。还有,只有下了雪,村里的人才不用出门干活,才能猫冬在家里过几天轻松的日子。一家人围在火盆周围,一边烤着火,一边话着家常。不过,女人们是闲不住的,她们会见缝插针地纳着鞋底。那时候的冬天也很冷,尽管一个小火盆散发不了多少热量,但氤氲在烟火气里,人们并没感觉着有多么寒冷,反而觉得很温馨,因为人们劳作一年难得清闲,只有雨雪天一家人才能聚在一起,说说闲话,唠唠家常。大雪之后也有出门的,除了孩子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就是村里的业余猎人了。雪地狩猎,想想那情景就让人非常向往。人扛着火枪在雪地上东张西望地搜寻猎物,狗撒着欢儿,一忽儿跑前,一忽儿断后。偶尔发现地上有野兔的蹄印,它会像警犬一样嗅着蹄印搜索前行。
下雪的时候,村南晒粮场的地庵子里,常常聚满了街上的男女青年,男的打扑克牌或者下象棋,女的则坐在一边纳鞋底或者纳鞋垫。偶尔也会闹出一些笑话,譬如有人发现某女子在鞋垫上纳了鸳鸯或者并蒂莲花,就会打破砂锅问(璺)到底,一探女子心里那个人究竟是谁?这样的场合孩子们是不会缺席的,但通常情况下他们都待不长。
我们小队的队屋也是冬天老人常聚的地方,屋中央放着一个大火盆,里面放着一个燃着的梨树或者枣树疙瘩。老人们聚在这里多数是在雪天或晩上,因为只有这时候人们才有大块的空闲时间,聚到一起拉闲呱或者听唱书。这里的主角通常是我们小队的陈会计,他有文化,能说好多部唱书。不过也有孩子来这里,但多是像我一样爱听故事的呱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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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起来,我最早的文字启蒙教育,应该与雪有关。在上小学的时候,记得有一篇课文写的是雪,现在还记得开头一句:“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地上白了,房子上也白了。”还有,村里人说的“四大白”的顺口溜,也都少不了雪,不信我就说给您举两例。例一:头场雪,精粉面,新摘的棉花剥皮的蛋。例二:下雪的天,才粉的墙,孝子雪地赶绵羊。我最早听到的关于雪的故事是:各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现在我虽然忘了具体讲了什么,但大体意思还是知道的。不过这等教育似乎有点消极处世的味道,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后来上了中学,学了毛主席的词《沁园春·雪》,才真正领略了雪的魅力和壮美。再后来阅读了一些古诗词和现当代文学作品,才发现在诗人和作家笔下,对雪竟有那么多美丽的描写和赞美。形容雪片大,叫“燕山雪花大如席”(梁实秋先生说:这话靠不住,诗人夸张,犹“白发三千丈”之类);形容雪下得大,叫“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形容雪下得细,叫“雪落黄河细无声”,等等。好像也是那时候,让我知道好多雪是害羞的,专下在夜晚,如“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程门立雪的故事是前些年才知道的。典出《宋史·杨时传》:
“见程颐于洛,时盖年四十矣。一日见颐,颐偶瞑坐,时与游酢侍立不云。颐既觉,则门外雪深一尺矣。
“程门立雪”,这个成语为尊师重道的千古美谈,后人常用这个故事教育后学之人,要继承尊师重教的美德,养成不畏艰辛、专心向学、诚心求教、虚心学习的优良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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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天好读书。那次重读《水浒传》,发现书中有两回写到了雪,而其中的“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则着墨较多,有几句描写了雪景,我认为很美:“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那雪早下得密了,但见:凛凛严凝雾气昏,空中祥瑞纷纷。须臾四野难分路,顷刻千山不见痕。银世界,玉乾坤,望中隐隐接昆仑。若还下到三更后,仿佛填平玉帝门。”这雪在施、罗两位先生的笔下虽然夸张了些,但看得出来这雪着实下得叫大,要知道这可不是雪拥柴门,而是雪都填平了玉帝的门哟!试想,下了这么大一场雪,要给林冲上梁山增加多少难度呀?更何况是雪夜上梁山。
阅读现代文学作品,我觉得鲁迅先生描写雪更有独到之处,也更柔美。他在《雪》一文中这样写道:“江南的雪,可是滋润美艳之至了;那是还在隐约着的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雪野中有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深黄的磬口的腊梅花;雪下面还有冷绿的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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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就说说我写雪的第一篇文学作品吧。那篇写雪的散文题目是《风雪东山顶》,现在想来当时一定是受了《水浒传》“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影响。那篇散文写的是1970年冬天,我陪班主任高和永老师到我们公社山顶村政审新生的经历。出发前雪还没下,雪是在我们爬到半山腰时才下的。现在想来,那应该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在那么大的雪中行走。雪大,山上的风也刮得紧,雪片打在脸上,先是感觉生疼,后来脸就变得麻木了。风紧,雪也下得紧,让人连眼睛都无法睁开。还好,当我们赶到村子时雪就停了。不过我们返回学校时,没膝的大雪已经淹没了路径,我们几乎是在漫天雪地里摸索滚爬着回到学校的。
还有十余天,眼看着就到新年了,我们鲁南地区还能下场大雪吗?要不也来个瑞雪兆丰年。我期盼着。不,大家都期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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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马润涛,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曾任枣庄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滕州市作家协会主席,原滕州日报社社长、总编辑。自1987年以来,作品先后在《人民日报·海外版》《文艺报》《文汇报》《农民日报》《大众日报》和《山东文学》《时代文学》《当代散文》《芒种》《佛山文艺》等报纸刊物发表。发表作品总计已有数百篇。其中,文学作品集有《缠绵的乡路》,《芦花滩纪事》被收入《中国当代散文精选》集。同时,还有多篇作品被收编到各种文学作品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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