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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利芳丨那个在小镇上游荡的身影

 读在现场 2022-01-19

亚姑,五十多岁,瘦,一米六左右,颧骨很高;发已花白,常年两个辫子,垂到腰际,乱糟糟的。

亚姑在B镇街头流浪,一晃就是三十年。

亚姑在小镇上四处游走,垃圾桶、农贸市场,是她找吃的地方;商铺外边,是她睡觉的地方。

B镇的夏天很热。亚姑常脱衣服,经常一丝不挂。镇上的女人们看到了,会马上帮她穿上。亚姑总穿一条黑色连衣裙,前胸后背几乎都露着。

小镇上的人,看到亚姑,偶尔会给吃的。

那年冬天,特冷。有人说亚姑死了,死在了农贸市场里。民政办的同志跑去一看,亚姑躺在农贸市场卖菜的水泥台上,一丝不挂,还有口气。民政办的同志赶紧拿了衣服给亚姑穿上,去医院要了五个用过的输液瓶,灌上开水,给亚姑偎在怀里;又喂了些加葡萄糖的热水,喂些食物。亚姑居然活过来了。

B镇某村有个小痞子,叫王歘歘(读音chua,四川话含贬义,有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意思),单身,经常在镇上混。

王歘歘偷鸡摸狗,家人都不待见,更别提村里人了。王歘歘穿的不咋样,还挺爱干净的,常去红白喜事的人家混饭。每次,只要听到鞭炮声,王歘歘立马就赶了去。大家拿他也没办法,人家可是不请自来的,赶也赶不走。主人家转念一想,也就多一个人的饭菜罢了,再说,办酒席,人本来就多,也不在乎多一个王歘歘。王歘歘跑前跑后,招呼客人,抬桌子搬板凳,有时倒颇得主人欢心。

有段时间,王歘歘总领着亚姑玩耍。小镇上人说,晚上散步最好绕过场口,桥洞下王歘歘和亚姑动静很大呢!

亚姑怀孕了。计生办的同志发现了,把亚姑送到计生指导站做了流产手术。

那年秋天,王歘歘被一辆车子撞死了。车子不知哪里的,撞死人就跑了,没监控,交警也没办法。家人对王歘歘讨厌至极,见他死了,倒额手相庆。一根编织袋装了骨灰,一埋了事。

B镇创建文明小镇,上级要求很高。小镇领导班子很忙很紧张,各项工作紧锣密鼓地开展着。某天,某领导突然想到了亚姑。亚姑,游荡在小镇上的身影,不仅跟文明不沾边,还是文明小镇不和谐的符号嘛。领导说,亚姑嘛,就像漂亮的墙上被吐了一口痰,必须要擦掉。怎么擦呢?找了几个人,雇了一辆车,半夜时分,把亚姑抓上车,送到几百公里外,往一座大山上一扔了事。

小镇终于看不到亚姑的身影了,文明小镇也顺利通过验收了。

半年后,亚姑再次出现在B镇。

某领导找来那几个人,脸黑得像要下雨。几个人争相说,确实是扔在了几百公里外,那座大山,鬼都没一个啊!有个人低头说,临走,倒是给亚姑留了一大袋干粮,要是不留那袋干粮也许就好了。某领导大手一挥,长叹一声:天意啊!你们都走吧。几个人逃跑样走掉了。

亚姑的故事,是从亚姑的一个资深邻居那听来的:

年轻时,亚姑喜欢上了舅舅家的表哥。表哥,高,瘦,帅。亚姑长相平平。那时《婚姻法》已规定,三代以内近亲不允许结婚。不知道表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疏远了亚姑。

表哥当兵回来,很快结婚了。亚姑满怀惆怅,也只好出嫁了。嫁到S镇后,亚姑一直闷闷不乐,忘不了表哥。

亚姑生了一儿一女。

婚后不久,亚姑的老公手指被打谷机所伤,断了四根手指。亚姑原本对自己的婚姻就很不满意,这下更不满意了。

有次亚姑回娘家,看到表哥在山坡上挖地。亚姑假装也去挖地,想跟表哥说说话。表哥一言不发,转身走了。亚姑在地里愣了很久。那以后,亚姑慢慢变得沉默寡言,后来便在外面游荡,不肯回家。那时,亚姑的女儿还在襁褓中。

B镇,亚姑的娘家所在小镇。亚姑无论走到哪里,最终还是会回到B镇。B镇,有表哥呢。

亚姑的老公,对亚姑也没什么感情。亚姑享受农村低保,名字却是老公的,每个月的钱也是老公领的。

前些年,老公也曾把亚姑带回家里,关着,可是亚姑很快又跑到B镇上了。那以后,老公也就不再管。

亚姑的儿子也是疯子,有点不可思议。

女儿倒是不错,偶尔还来B镇看看亚姑,送点钱给她。女儿两口子在北京打工,回四川的时候很少。

按照民政的相关救助政策,亚姑可以送去精神病院,免费治疗,前提是买了新农合。亚姑没买新农合,每个月需要自费四千块。每个月四千块,家人出,出不起,也不乐意;政府买单吗?政府也为难,资金紧张的要命哪!领导叫苦,乡镇一级,哪个不是负债维持运转呢?据说,B镇分管民政的领导和民政办工作人员,曾经去了趟S镇,找到亚姑所在村的村支书,协调亚姑的事情。村支书答应找一间空房子给亚姑住,还做通了亚姑老公的工作,专门给她送饭。等年底时,亚姑的新农合买了,来年就可以送去精神病医院了。

亚姑,那个在小镇上游荡的身影,如今在哪里?谁知道呢。

作 者 简 介

王利芳,笔名楚歌,公务员,现就职于四川省眉山市东坡区商务局。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眉山市东坡区作协会员,文章散见于报纸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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