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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光明丨虎跳峡,天地大美

 读在现场 2022-01-19

虎跳峡,纳西人叫它“抚鲁阿仓过”,意思是银石山的阿仓峡。与几位驴友刚刚来到丽江时,纳西族的朋友就说,那里飞瀑直泻,巨石横生,是世界上落差最大的峡谷,若如来到丽江不去虎跳峡,实为一大憾事。于是,第二天一早,收拾好行囊,未去玉龙山,先奔虎跳峡。

出丽江北行,左边是雪山,右边也是雪山,雪山的上面,披云戴雪,银峰插天,雪山的下面,怪石嵯峨,古藤盘结。60公里多的路程,三个多小时的时间,我不知道汽车是在云贵高原、青藏高原之间迂回,还是在横断山的溪水山涧回环,行走其间,只觉得汽车一会儿在蓝天白云上穿行,一会儿在高壑深渊中盘旋。我生活在北方,多见平原,少见丘陵,初涉这山高云低、水湍路险的路,让我心惊胆战,如同走在了鬼门关。既如此,我还是忐忑地、固执地望着车窗框出的风景,一是安息虽不现代却自有一种从容的心灵,二是收获虽不古典却不乏神奇的风情。

不知越过了多少个断崖,越过了多少条险涧。终于,国道214线上的路标,出现了虎跳峡的影子,让多半的乘车人兴奋得欢声雀跃。哦!原来去虎跳峡的人还真不少。

指向虎跳峡的路标下,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认识的,不认识的,操着不同方言的人,从车上下来,背起或大或小,或轻或重的行囊,相互招呼着,相互提醒着,拐进了通往虎跳峡的乡间公路。公路不宽,车少人稀,穿行其间。而不宽的公路,就像在从哈巴雪山和玉龙雪山之间,活生生地劈开一道缝隙一般,崴嵬壮观,让人震撼!公路两侧,鲜有驻足的、步行的、骑马的,驾摩托车的、还有开着手扶拖拉机的人,但他们大都身穿各色的民族服装,摆摊,或载人,或载物,贸易着山珍异宝,甚至冬虫夏草。那苦涩的叫卖声,如刚刚风化的玄武岩,苏醒了大山的商业气息,也给荒芜的缝隙注入了勃勃生机。

转过一道山梁,在“纳西雅阁”稍事休息了一下,走向了一段平缓的山路。这就是纳西朋友反复提到的“二十八道拐”。起初的几道拐尚且平缓,但后来的道拐却渐渐陡峭,到了山顶再反过来回道,应了那句“恐惧源于对自身潜力不自信”的格言。

站在山顶的悬崖峭壁上,如若说你能保持一种淡定,那叫我说这种淡定是一种矫情。你想啊,头上的蓝天近在咫尺,身旁的白云就在眼前,不用多思,也不用多想,凭空就能生出许多希望,涂抹出许多幻想,想淡定也淡定不了。而我没有多想,也没有多思,伸出双手想抓一把天,抓一片云,却什么也没有抓到,只感觉到了大自然的博大和自己的渺小与微不足道。

随这群徒步走来游客,沿悬崖绝壁上凿出的栈道,紧贴着突兀的峭壁,手扶岩壁,足踏石级,小心翼翼地一步挨着一步,慢慢前移,一步步移向深不见底的峡谷。对岸迪庆境内,一条崎岖的小路,逶迤着沿江而走。那崎岖的小路,如朦胧的线条,弯弯曲曲地通向江边。而小路上的汽车,小路的人,在高耸入云的大山中,犹如一只蚂蚁般渺小。此情此景,我想起李白、杜甫,想起了“造化钟神秀”,想起了“两岸猿声啼不住”。但是,如若没有大自然的钟爱,把雪山分割在金沙江两岸,岂能有玉龙的雄健,哈巴的浑厚,岂能有“阴阳害昏晓”?如若没有江水滔滔,急流突奔,岂能有“轻舟已过万重山”?如若不是身临其境,感受上负白雪、下插碧江的峻高奇丽,焉能凸现峡谷的空灵飞动?

转过一道斜坎,见陡壁上方,雾气缥缈着“上虎跳”的摩崖石刻。扶栏仰望,逼仄的一线天空,双峰若门,欲合欲开;双峰若剑,直插江底;双峰又若瓶颈,窄得让人胆战心惊,深得让人怦然心动。两岸的万仞悬崖,陡峭的如东海龙王的定海神针插在江岸,似要定住山上风化的岩石,擒住山下桀骜不驯的蛟龙。而桀骜不驯的蛟龙,狂驰怒号地从两山中间,硬生生地挤到酷似猛虎下山的黑色礁石前,只见它越过断崖,凌空飞下,又腾空飞起,碎成万粒玉屑,卷起千层雪浪。而碎成的玉屑,卷起的雪浪,旋即化作银雨乳雾,沸沸扬扬,打湿了两座雪山的山脊,打湿了两座山脊夹住的那条天缝,也打湿了我的视线,震撼了我的魂魄。

从上虎跳返回“二十八道拐”,又在“茶马客栈”,喝了一杯清茶,小憩了片刻,我又背起行襄,吆喝着几位不想在此住宿的驴友,踏上了去中虎跳的山路。

路上,不时地遇上三三两两的背包客,而这些不同性别、不同肤色的背包客,不管是迎面碰上的,还是超越与被超越的,都会微笑着点头致意,似乎在这大山深处,根本用不着语言,微笑成了最国际化的交流工具。“咩……咩……”一阵清脆的山羊喧闹声,随着阵阵山风,从山梁的那边传来,激活了我所有的感官,只见从山梁上先是露出了羊的头,露出了羊的身,渐渐地又露出了羊的蹄角。羊的后头,一位额打叠式包头,头戴铜珠编织而成的饰帽,身穿及地麻布长裙的老妇人,拄着一根随手捡来的枯枝,一“跳”一“跳”地从山梁上“蹦”出。走近再看,她花白的头发,蓬松着耷拉在满是皱褶的脸上,一条绣着花、刺着叶白麻布腰带,裹着褪了色的褂子。而及地长裙,随着她的蹒跚,摇曳出一种独特的古朴风雅。同行的朋友连说带比划着想给她拍张照片,她咧开牙齿尽脱的嘴,笑着摇了摇头,一边吆喝在那些吃草的山羊,一边弯下腰捡起几块鸡蛋大的石头,投向了山崖边享受傍晚阳光的两只羊……

拐出这道山梁,夜幕已经降临,按路标指示,走进了张老师客栈。说是客栈,其实就是山坡上的几间茅屋,就是核桃园小学张老师的家。关于张老师,在丽江时纳西族的朋友就介绍过他,说他是虎跳峡的“愚公”。原来,中虎跳到江边原来没有路,看到近年来徒步来的人越来越多,就带着全家老小,用了两年的时间,凿开了一条下到江边的小路。其貌不扬、有些发福的中年张老师,端着蜡烛,把我们一行六人让进了四面无遮无挡的“餐厅”,又拎来一个大铁壶,在一个小石几上摆上了几只茶碗,转身离去。

一夜繁星点点,夜风徐徐,在江中升腾起来的雾气中,在咆哮不已的凉飕飕涛声中,我们躺在绿色山坳里的这座小屋里,一夜酣眠。早晨六点,我们草草吃过早饭,告别了张老师,静悄悄地走进了峡谷弥漫的白雾中。

沿张老师一家开凿的小路,侧身从江岸向江边进发。路很陡,路也很窄,危险的地段,用铁丝做了一些简单的保护。大约半个小时后,雾气空蒙中,先是听到声撼山谷的朔风怒号,惊涛拍岸的咆哮,后又看到江水滚滚而至,其势如金戈铁马,万兽狂奔。我不顾危险,站在江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但见水花翻飞,浊浪滔天,席卷而来的江水,如一条狂躁的蛟龙,在犬牙交错的礁石缝隙中,往复跳跃,左冲右撞,掀起满江的银浪,腾起了一片弥天水雾,让我胆战心惊,让我不敢仰视从天而降的水,不敢俯瞰奔涌而去的江,似乎心被引进了一个极度震撼的世界。

返回张老师家,稍事歇息,告别了张老师全家,沿崎岖的山间小路,经核桃园,又山泉客栈,直抵下虎跳。

下虎跳的“滑石板”,从峡底伸到哈巴山腰。它平如镜,滑如冰,奇的如神斧劈成,险的如人工凿成,并以近乎垂直的方式,令人敬畏地斜插在江岸,似乎告诉人类,它不喜欢被人打扰,只喜欢与人和谐共处。此时,太阳躲在了哈巴雪山的背后,把一片暖暖的、亮亮的毫光,不吝啬地倾撒在一江之隔的玉龙山上,倾撒在湛蓝的天空上。而余晖下的金沙江,江水依然汹涌,江浪依然轰鸣,江岸依然陡峭,依然裹着雷霆万钧的震响,裹着翻江倒海的巨浪,也裹着我心灵深处的震颤,一会儿鼓浪激荡,一会儿跌瀑奔泻,翻出岸边石头。它一路浊浪排空,发足狂奔,直到长江第一湾,才浪静水平,轻缓如镜。

走出虎跳峡,我发现玉龙、哈巴雪山是刚毅的,金沙江水是温柔的。刚毅的山,温柔的水,在这里相伴相争,相激相励,终成险峻、奔放、永不回头的奇丽山水,天地大美。我曾从三峡走过,以为三峡的石乱水急,雪浪翻飞,其山水奇观当数天下第一,不曾想三峡与之相比,实在逊色了许多。

本文收录于化学工业出版社出版的《寻美中国·灵动秀水》一书

作 者 简 介

郭光明,男,山东济南人,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济南市作协全委会委员、济南市历城区作协副主席。著有《心灵隽语》、《一窖浓郁的陈年美酒》、《郭光明散文选》等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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