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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格:永在的先锋。

 新用户8785tsO9 2022-01-20

《余下只有噪音》,的确为20世纪前卫音乐之"噪音"在张目和呐喊,且为它所具备的先锋精神——由"噪音"所奏响的,昂首挺进艺术新世纪的号角——-隆重正名。

    于今,又是一个世纪的百年轮回再次"临幸"世间,那个发生在上世纪初,绵延至上世纪中叶的激动人心的创新场景已然以入史的形式载入时代的回忆了,但是,即使诞生在上世纪的前卫音乐偶尔仍会在本世纪的上空回荡,又有多少人真能听懂它发出的刺耳的"噪音"呢?

    现在只有娱乐的狂欢与名利的追逐,而富有开拓精神的先锋艺术已成被娱乐之声埋葬的遥想。

    犹记得,在刚进入本世纪初的一天,我去帝都女人街旧货市场选购二手唱片。彼时的我,凡属歌剧类别的唱片一概拒斥。我告诉货主,除了交响曲、钢协、小协(因为不懂外文,故而不识封面所示)其他类型的唱片一律不要。

    货主帮我选了几张。过了一会儿,他又从旧唱片堆里抽出一张唱片:

    《璐璐》,要吗?

   《璐璐》是什么?

    歌剧,他说。

   不要,我不爱听歌剧。

   货主乐了:歌剧才是古典音乐的最高成就。他随口说了一句。

    我一怔。我马上想到,或许真有那么一天我真会掉过头来听歌剧呢?也许!

    《璐璐》的作曲家是谁?

    货主略带点鄙夷地望着我,夹着一丝无奈:你刚听古典吧?是贝尔格呀。

    贝尔格是谁?有名吗?我又连问两句。

    货主摇了摇头,算了,他说,他还是选别的吧。他有一点不耐烦了,显然因为我的无知。

   我要!我突然坚定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如此决绝地要下了那套《璐璐》,或许,我预感终归有一天我会疯狂爱上歌剧?但当时我依旧不知贝尔格是何许人,在音乐史上什么位置,这个名字在我听来竟是如此陌生,可是货主的表情似在暗示我,我的无知,让他觉出了啼笑皆非,而这个所谓的无知,又是表现在竟然不知贝尔格的大名,居然还敢号称爱好古典音乐。

    《璐璐》之谛听于我竟是一次至为殊异的情感体验。它不像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令我瞬息之间进入了情感被撩拨后的疯狂,身体像被火星点燃;《璐璐》没有,但它像一把闪着凛冽之光的锋利之剑,冷酷地把我世俗化的日常感知力一刀一刀地切成碎片,弃置一旁,不予再度缝合。而且,它好像还听见了从你心灵深处发出的嘶心裂肺的惨叫,但仍持之以恒的不为所动,就像一名冷静的外科大夫继续着它手上正操持的娴熟的切割手术,脸上,还透出一丝丝掩饰不住的愉悦和快感。

    几年后,我从勃勃兴起的互联网上认识了一批热爱古典音乐的发烧友,从而也就结束了我单枪匹马的爱乐生涯,由此亦时常受益于烧友们向我传输的古典音乐知识。我这时才得知,贝尔格是大名鼎鼎的勋伯格的学生,《璐璐》怪异的作曲之法,也是取之于勋伯格的十二音序列主义。

     但勋伯格以此创设的作曲法衍生出来的作品我却一概无动于衷,甚至厌烦,所以我完全无法想象,为什么同为此一作曲法,一旦经由其大弟子贝尔格的再度创作后,竟然可以做到石破天惊,其乐思,还能如此不可思议的表现对人性的剔骨入髓。我们生命与情感中的某一类从未被体察甚而被自我意识或认知的隐蔽之单元由此揭开了,而且我们还会极为骇然的发现,它们竟然是以一个个的碎片或残片之型态分离出截然不同的人性面向,还各自以独异之姿发出幽暗的生命之光,且无法再度缝合,莫非贝尔格是在独自悲吟:现代人呵,精神之分裂已然无法避免?

    自古以来,以我之见,古典音乐之音流所向似乎从来没见一位作曲家宛若贝尔格之《璐璐》,以尖锐的"噪音"形式抵达了对现代人的精神解体与分裂(也即人性的多重面向)之至为精准和深刻的描画。也就是说,贝尔格以音乐为寒光闪烁的利剑,解构了我们一向自以为可以自我同一、自我归属、乃至自我统摄的情感之自主性,且将现代人主体性的虚妄之念无情地碾碎成不同样态的多重面相,从而呈现出来给人看。

    我只是今天才从《余下只有噪音》中知晓了《璐璐》的剧情。它的确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极为骇人、恐怖、淫荡——一个叫璐璐的风尘女子,以其惊人的颜值征服了一个个男人,又结束了一个个男人。由此看来,《璐璐》"鬼哭狼嚎"似的音浪之流与这个向男人复仇的故事乃是高度吻合和般配的,甚而还僭越般地越出了故事所能统摄的人性内容——音乐之流断然将人性之单元肢解了,并弃之于光天化日下的祭坛之上。于是,隐蔽在我们意识中的人性黑洞再也无从隐藏、逃遁,因为它已被贝尔格赤裸裸地揭示乃至洞穿。

    这个高度敏感且至为深刻的天才作曲家,在其歌剧《璐璐》中,赋予了勋伯格如僵尸一般的十二音序列主义以巨大的不可抗拒的生命魅力,从而,序列主义不再是以貌似死亡之姿的技术流昭示于人了,而是转换成了一把足以锋利地解剖人性的手术刀,或者说高强度的显微镜,从而属人的人性与情感之域中的陌域之境被骇然惊见了,无情地裸露了出来了,也就是说,被彻底地揭穿了。

    当20世纪几近所有艺术形式都在变态且滑稽和荒谬地被"技术"(它被掩耳盗铃地伪装成所谓的"观念艺术")所迷惑,甚至垄断时,我们真的需要回过头来认真打量一下上世纪初的作曲家贝尔格,看看他是如何以其生命体验,和深邃的思考和观察,实践了他的艺术创新与革命,是如何让艺术坚定不移地凝聚在人与世界的发现与揭示上,而非拿着"艺术"作为骗人的幌子哗众取宠,沽名钓誉。

           2021年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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