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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振振教授陪您读古诗词(211)

 小楼听雨诗刊 2022-01-21

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指导教授,中国韵文学会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央电视台“诗词大会”总顾问、《小楼听雨》诗词平台顾问、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钟振振教授陪您读古诗词(211

念奴娇·登建康赏心亭呈史致道留守

[宋]辛弃疾

我来吊古,上危楼、赢得闲愁千斛。虎踞龙蟠何处是,只有兴亡满目。柳外斜阳,水边归鸟,陇上吹乔木。片帆西去,一声谁喷霜竹。〇却忆安石风流,东山岁晚,泪落哀筝曲。儿辈功名都付与,长日惟消棋局。宝镜难寻,碧云将暮,谁劝杯中绿。江头风怒,朝来波浪翻屋。

【注释】

“建康”,南宋时的建康府,即今南京。
“赏心亭”,北宋真宗时,知升州(今南京)丁谓所建,在州西下水门城上。下临秦淮河,尽观览之盛。见宋周应合《景定建康志·亭轩》。
“史致道留守”,史正志,字致道(一作“志道”),号吴门老圃,扬州江都(已废入今江苏扬州)人。宋高宗绍兴二十一年(1151)进士。孝宗乾道三年(1167)九月至五年(1169)二月,知建康府。见《景定建康志·建炎以来年表》、清厉鹗《宋诗纪事》。留守,建康为南宋行宫所在,知府例兼行宫留守。
“危楼”,高楼。
“赢得”,博得。
“闲愁千斛”,喻言愁之多。宋叶廷珪《海录碎事·愁乐门》引北周庾信《愁赋》佚句:“谁知一寸心,乃有万斛愁。”斛,古代量器,亦为容量单位,十斗为一斛。
“虎踞龙蟠”,相传东汉末诸葛亮出使东吴,睹金陵(当时称秣陵)山阜,有“钟山龙蟠,石头虎踞”之叹。见宋李昉等《太平御览·州郡部·叙京都》引晋张勃《吴录》。
“兴亡满目”,满眼都是历史兴亡的陈迹。
“陇上吹乔木”,高地上风吹大树。
“片帆”,一条帆船。
“一声谁喷霜竹”,宋黄庭坚《念奴娇》(断虹霁雨)词曰:“孙郎微笑,坐来声喷霜竹。”自序云:“客有孙彦立,善吹笛。” 喷霜竹,吹笛。


“安石风流”,东晋谢安,字安石。《南齐书·王俭传》载,王俭常谓人曰:“江左风流宰相,唯有谢安。”按,《晋书·谢安传》载,谢安尝寓居会稽(今浙江绍兴一带),与王羲之等游处,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每游赏必以妓女随从。后虽为宰相,而归隐之志始终不渝。故王俭以“风流宰相”目之。
“东山”,谢安未出仕时,曾隐居会稽东山。见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中《雅量》《识鉴》《排调》诸篇。
“岁晚”,晚年。
“却忆”三句,谢安是东晋名臣,前秦苻坚南侵时,他主持朝政,任用谢玄等将领,遂有淝水之捷。《晋书·桓伊传》记载,谢安晚年遭奸人谗毁,见疏于孝武帝。一日,帝召桓伊饮宴,谢安侍坐。席上,桓伊弹筝,歌曹植《燕歌行》诗曰:“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声节慷慨,谢安泣下沾襟。
“儿辈功名都付与”,倒装句,即“功名都付与儿辈”。
“长日惟消棋局”,唐张固《幽闲鼓吹》载唐李远诗断句曰:“长日惟消一局棋。”


“儿辈”二句,谓谢安将功名事业都交付给子侄辈去做,自己则成天在棋盘上消磨时光。是写谢安因功高震主,备受猜忌,不得不以懒散终日,无所用心的姿态来解除皇帝对他的怀疑。按此纯属词人想象发挥之词,于史无征,但也并非全无形迹。淝水之战前,面对前秦苻坚大军压境的严峻局势,谢安矫情镇物,与身为前敌指挥官的侄儿谢玄围棋赌别墅。见《晋书·谢安传》。而当谢玄遣使送上淝水之战的捷报时,谢安正与客围棋,看罢默然无语,继续对弈。客问战况如何,谢安答道:“小儿辈大破贼。”面色举止,不异于常。见《世说新语·雅量》。可见“功名付与儿辈”“长日惟消棋局”云云,皆有所本,但非晚年受猜忌时之事而已。

“宝镜难寻”,唐李濬《松窗杂录》载,唐穆宗长庆年间,有渔人于秦淮河垂网捕鱼,得一古铜镜,照之尽见五脏六腑,惊骇腕颤,镜复坠于水。后李德裕闻知,穷索水底,终不再得。
“碧云将暮”,南朝梁江淹《拟休上人怨别》诗曰:“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宋柳永《洞仙歌》(乘兴闲泛兰舟)词曰:“伫立对、碧云将暮。”
“杯中绿”,杯中酒。绿,谓酒的颜色。
“宝镜”三句,自叹孤独,无人察其忠肝义胆。
“朝来”,早晨。
“波浪翻屋”,波浪大得能掀翻房屋。杜甫《观李固请司马弟山水图》诗三首其三曰:“高浪垂翻屋,崩崖欲压床。”
本篇押用一部入声韵,韵脚分别是“斛”“目”“木”“竹”“曲”“局”“绿”“屋”。


宋孝宗乾道四年(1168),词人二十九岁,就任建康府通判。此词当作于此后至次年二月史正志改官离开建康之前。

词人自高宗绍兴三十二年(1162)南归于宋后,初仕为江阴军(今江苏江阴)签判,至孝宗隆兴二年(1164),任期未满即去职。其时正值“隆兴北伐”失利之后,秦桧党徒汤思退拜相主持朝政,与金人议和。金人所提条款中,有交还“归正人”(自北方沦陷区归附南方宋政权的士民)一项。词人正是“归正人”,其去职或与此形势有关。后数年间,他郁郁失志,流落吴楚。作此词时,他虽然复出任差遣,而胸中块磊仍耿耿难平。形之于词,遂有“宝镜难寻,碧云将暮,谁劝杯中绿”一类悲愤语。其所以赋金陵怀古词而独有慨于东晋谢安晚年备受猜忌的史实,个中原委亦不难测知。

他的上官史正志,高宗朝曾献《恢复(指恢复中原)要览》五篇(见《乾隆扬州志·人物》),力主抗金,与词人志同道合。故词人满腹牢骚,毫无顾忌地向他倾吐。

全词于沉郁苍凉之中,自饶风吼天裂,浪倒屋翻的悲壮气势,是辛弃疾“青兕”本色的自然流露。


【编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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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钟振振  编辑/冯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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