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田健,笔名东篱,1965年7月出生,河南省作协会员,现在修武县人大常委会工作。张老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渴望能早点见到村长二孬。因为二孬昨天下午跟他说,县饮料厂扩建要占用他家那一亩二分责任田,今天上午乡、村、企三方要来联合清点地面附属物,叫他自己想法,能多弄个钱就多弄个钱。张老汉虽说不是那种见钱眼开、要钱不要脸的人,可是近几年身边太多的事例告诉他,凡遇到企业占地、开发商拆迁这类事,你要是不想点名堂多讹点钱,那你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傻蛋,不但没有一个人会表扬你,说你觉悟高,反而还会遭到不少人的冷嘲热讽。所以说,昨天当二孬跟他说了占地的事情后,他就陷入极度的愁闷之中。不去想些肮脏点吧,人家公事公办,不会多赔你一分钱;去做些手脚吧,时间太促,想盖房,砖都拉不来,想栽树,又不是季节,这可咋办哩?正当他愁眉苦脸的时候,还是二孬别有用心的话提醒了他。二孬说,你不会打井?一眼井少说也得赔你万把块钱,这标准可是乡长在会上亲口说的。受了二孬的点拨,张老汉不觉眼前一亮。可他紧接着又像断了脊柱趷蹴下来,长长叹了口气说,咱又没天兵天将,哪能说一晚上就打成一眼井的?赔的钱再多也是白搭。二孬急得一连拍了几下张老汉的肩膀,边拍边夹枪带棒地说,哎哎哎,这还没见买主你就把我卖了,你可不敢这式不够意思,杀人不见血。张老汉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点不妥,连忙改口说,恁叔不是那意思,是说这事不靠谱,咱这地夜黑也不会自己长出几眼井,等于没说。你真是个榆木疙瘩,锛斧不开!二孬气得直在原地打转,那架势,恨不得上去赏他叔两巴掌。我是让你去打井吗?是去挖井!挖井!挖井!挖井有深有浅,能把钱哄到手就中。人家城边的人都是这样弄的。张老汉终于从二孬接下来绘声绘色的描述中知道“城边的人”是如何挖井、如何把钱弄到手的。他对二孬是感激涕零,一股劲地说,恁叔拿到钱后一定请你去吃大席,保准全是硬菜。到时候你别网包抬猪娃,把我露出来,就谢天谢地了。二孬特意这样叮嘱着,扬长而去。经过昨晚全家齐动员,老少共参战,今天早上七点之前,张老汉已在自家的责任田里突飞猛进新打出了两眼机井,加上原来那一眼已经用了快十年的机井,一共就有三眼井了,这要是按乡里说的标准赔下来,就三万多块了,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差不多能赶上他种二十年的庄稼。此时此刻站在路边的张老汉一直在心里这样盘算着,希望这一刻早点到来,立马变为现实。上午九点多钟,两辆黑色轿车紧跟着开到了张老汉的地头,从前面那辆车里下来两个人,一个是二孬,一个是刘乡长。据二孬说,后面那辆车上下来的是饮料厂的人。刘乡长热情地跟张老汉握了手,打了招呼,之后就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来清点地面附属物,然后就签订合同,该赔偿多少钱一步到位。二孬这时凑过来,假装对情况很了解似的,指着面前这块地说,这地平展展的,除了路边这几棵杨树,既没沟也没岭,既没坟也没井,是吧张叔?刘乡长听了,突然把眉头一皱说,不对吧,我咋听说只有一眼。二孬也跟着说,是啊刘乡长,这是井,又不是芝麻不是豆,一查不就知道了?刘乡长正色道,咱们昨天开会不是说了,关于机井的赔偿,不是按井口查的,是按深度说的,凡是超过三十米且能正常抽水超过十分钟的,统统按标准赔偿,否则一律不赔。二孬的两只眼瞪得圆圆的,看看刘乡长,又瞟一眼张老汉,再瞅瞅刘乡长,挠着头皮说,我咋没听你这样说?刘乡长说,我昨天讲到附属物赔偿标准时你出去尿了,散会时我还问你有啥不清楚的没有,你说都听清楚了。这刚过了一夜,你就忘了?二孬的喉咙像被一个核桃卡住了,脸憋得跟猴屁股似的,他一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谁知道,老实巴交的张老汉这时说出的话,差点没把他彻底噎死。张老汉摊着双手说,二孬呀二孬,你说挖个坑,下面放个缸,上面埋两节井管,再往缸里灌满水就中了。现在那井里的水,你跳进都淹不死,哪还搁住抽几分钟哩?这一夜白忙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