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1977年12月,家住长城脚下滦平县两间房的民办教师贾云峰去古北口赶集。北方冬天的农村,寒风刺骨,没有更多的景色,只有山上的蜿蜒的长城伸向远方。此时正是冬闲季节,在路上,他发现很多村民在忙碌着,忙碌的内容居然是在挖长城,有的用镐刨,有的用锨挖,有的用手推车推,有的用肩扛,不一会儿,一段长城就被拆没了。这些砖被村民搬到家里,用来盖房子、打地基、垒猪圈、盖厕所。当时这种情况在长城沿线非常普遍,尤其是文革十年,破四旧的时候,很多人都去长城上取砖盖房,说实话,那砖的质量是真好。 贾云峰不知道,就在滦平县村民拆长城的同时,在河北秦皇岛市卢龙县北部的桃林口村拆得更积极,唐山大地震后,村里的民房倒了,村民就捡长城砖来修房子。尤其是1977年前后,卢龙县修建水坝,长城沿线村民误以为长城会被水淹没,就将长城砖拆卸回家,做盖房的材料用。桃林口村损毁长城最严重的时候,全村397户人家70%的房屋都是用长城砖垒建的,后来被媒体称为是“世上最昂贵的民房”。贾云峰老师当时还是《承德日报》通讯员,媒体人的责任感,让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长城是我们祖先智慧的结晶,是中华民族的宝贵财富,不应该就这样毁掉。 于是他就给国务院写了一封信,详细汇报了长城被毁坏的经过、长城的现状以及保护长城的意义,希望国家领导尽快解决这件事情。
1972年2月24日,李先念与夫人林佳楣陪同美国总统尼克松和夫人游览八达岭长城 贾云峰的这封信很快就到了北京,转到了时任中央委员会副主席、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同志的办公桌上。 李先念看完信,觉得这件事情非常重要,立即批示:“长城不能毁,要保护好”。 1978年5月,国家文物局向14个省市自治区印发了《关于加强对长城保护的通知》,随后由国务院组织了五批调查人员赴各省市调查长城状况,开始纠正破坏长城的做法,及时制止了大规模、有组织地拆除长城的做法。河北省历来就在落实中央指示上最迅速,通知很快就批转到了承德地区各县。 此时,人民日报记者郑启民的文章《承德市避暑山庄为什么迟迟不能开放》刚刚发表,在承德引起了强烈的震动,国务院于1975年2月22日下达的“限令驻进避暑山庄的单位和住户,在两年左右迁出”的指示过了三年了,也没有得到落实。文章发表后,承德地、市委进行讨论、检查,地委第一书记代表地、市委在地、市直属机关干部大会上作公开检讨。这种背景下,承德的文物保护工作受到了最高度的重视。 按照上级要求,1978年夏天,时任滦平县文物管理所所长的苗济田带来文管所职工,组成滦平县长城调查队,对巴克什营公社境内的长城进行调查。
记得进山的第一天,正是盛夏的季节,中午饭后,下起了大雨。苗济田同志工作比较认真,看雨势一时停不下来,就带着我穿着雨衣冒雨前行了。我俩边走边向群众了解长城的情况,按照群众的指引来到了一个叫曹德富的群众家里,见到了一块隆庆三年的汉白玉石碑,字迹已不太清楚了。经过协商,后来将此块石碑运回博物馆珍藏。我们顺着人迹罕至的小路穿沟上山,蹚着山水,走在齐腰深的柴草丛中,天气非常热。不长时间,我们便浑身湿透,又渴又累又饿,当时带的饼干还过期了,只好钻到榛柴丛中,捋了几捧榛子,找石头砸着吃了充饥。 这次考察中,发现了从古北口一带向东延伸的古长城,墙体保存完整,敌楼林立,障墙、挡马墙、支墙、烽火台等军事防御体系完备。 考察结束后,撰写《滦平县长城调查报告》,逐级上报文物主管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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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石碑的材质,赵志厚的说法可能不太准确。 2022年1月初,喜峰口发现戚继光等人修建长城的文字碑后,老羊铲史写了一篇文章《宽城喜峰口发现戚继光等人修建长城的文字碑,隐藏着出一个惊人的秘密》,文章发出后,兴隆县政协马建军先生和我说,兴隆也有类似的文字碑,我就想,承德境内的明长城多数都是隆庆时期修建的,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类似的石碑呢?就咨询在承德市文物局工作的师兄张守义先生,他给我提供的资料显示,滦平境内至少有五块“鼎建碑”,分别为: 隆庆三年戚继光、吴汶鼎建碑 采集地为巴克什营二寨南沟长城;
隆庆三年谭纶、王稻鼎建碑 采集地为金山岭东方台;
隆庆四年戚继光、张永安鼎建碑 采集地为金山岭长城敌楼;
隆庆四年戚继光、王燮鼎建碑 采集地为涝洼乡大古道长城;
隆庆五年谭纶、周添禄鼎建碑 采集地不详。
滦平诗人齐宗弟又给我找来了滦平县档案馆藏资料和照片,由此也可以推断,戚继光等人每修建(复)一段长城,都要树碑,碑文所刻的石材不是赵志厚所说的汉白玉材质,而是青石质,所刻主要内容全部是修建时间、参与人物,现在看来,主要是“青石”留名的目的了。 比如这个从曹德富家发现的这块石碑: 隆庆三年孟夏之吉,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兼理粮饷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宜黄谭纶、整饬蓟州等处边备兼巡抚顺天等府地方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潍县刘应节、巡按直隶监察御史上饶周以敬、整饬密云等处兵备山东布政司右参政兼按察司副使太仓凌云翼、副使曲周王一鹗、总理练兵兼镇守蓟州等处地方总兵官中军都督府右都督凤阳戚继光、协守西路副总兵官鄱阳李超、分守古北口等处地方参将署都指挥佥事定远朱绍文、军门标下游击将军霍邱李如槚、河南领班都司沂州王邦宪、原任副总兵宁夏逢登以都指挥会稽章延廪、管工霸州判官固始王建、三河县丞洛州刘爱中、军官福山王维藩、把总吴汶 鼎建
以上碑文,与滦平县博物馆提供的不一致,以张守义先生提供的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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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德长城资源太丰富了,很多人都喜欢长城,研究长城,张炜是其中一个。在承德博物馆工作的张炜微信名字叫“行走长城”,有一天她发了一个朋友圈,是在读连达写的《不一样的长城》这本书的感受。她说:不知何故,金山岭部分涉及的很少,我分析可能是名气太大了,人为修复干预太多,缺乏原始风貌,被作者有意取舍回避了。其实不是这样,因为在长城历史里,没有金山岭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后来给起的。 张炜说:这段长城史书上记载的是“沙岭口”“砖垛口”,归冀州镇古北口路西协管理。1979年,全国保护研究长城座谈会在内蒙召开,会后,滦平县委宣传部封瑞功以“河北省滦平县发现第二八达岭”为题,写了一条新闻消息,在省电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接着,1980年10月《光明日报》等报纸头版刊发《金山岭长城——第二个八达岭》,同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金山岭长城”电视新闻(《长城年鉴》)。 那个时候,传统媒体影响力很大,一时间,“第二个八达岭”传遍海内外,引起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重视,很快就有了国家的拨款修复。 当时,八达岭长城非常有名,但步人家后尘总是有些不得劲,于是,人们开始想给这段长城起一个好听的名字。 1981年初,有关专家、学者聚在一起,热烈地讨论、评议,最后决定采用新华社主任记者、长城专家成大林的“金山岭长城”的建议,“金山”二字,尊贵、厚重,辉煌、响亮。于是,金山岭长城,这个名字就诞生了。记者都应该成为某一领域的专家,只会跟领导屁股后边转的记者,不是好记者。梁荣的回忆与时任承德地区行署文化局领导的孙秉志的记忆有出入,孙秉志在《金山岭长城修复命名记》里说:开始在媒体上宣传这段长城时,称其谓是“第二八达岭”。大家觉得这段长城既然是明长城精粹段落,就应当有自己的名字。叫什么呢?国家文物局领导责成地、县文化局拿出意见,一次滦平县文化局领导提出,附近有座山叫卧虎岭,可否叫卧虎岭长城?地区文化局领导觉得这个名字很雄伟但缺乏亲切感,应当再考虑考虑。后来县文化局领导又提供了一个信息:砖垛口东侧长城经过的两个山崖,平时呈黄色,太阳西下,阳光照上去,发出金灿灿的光亮。在这个信息的启迪下,地区文化局领导兴奋地说:“那咱们就叫金山岭长城吧!” 不管“金山岭”这三个字怎么来的,到目前为止,在国家的支持下,承德地、市、县对金山岭长城的修复、开发,算是做得最好的一个。 1983年5月,全国长城保护会议在滦平召开,出席会议的有我国著名长城及古建筑专家罗哲文先生,全国各省、市、自治区的文物专家。在罗哲文、朱希元两位专家主持下,对金山岭长城作了旅游开发考察。与会者一致认为,金山岭长城所地处开阔、长g墙体大部保存完好,敌楼密集,显示古代军事防御体系齐全、建造艺术精美,是万里长城的精华所在,经过整修后,宜于开发旅游,对外开放。
6 前几天,宽城一个研究长城抗战的朋友给我转过来一条消息:唐山市领导调研长城国家文化公园项目,到喜峰口抗战遗址、李家峪村、青山关、榆木岭等,看规划,问进度,提出指导意见。承德有着丰富的长城资源,从燕北长城到秦长城、汉长城、北魏长城、北齐长城、明长城,是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丰富的历史遗产,喜峰口抗战、古北口抗战的枪炮声犹在耳边,是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和红色革命传统教育的优秀教材。 关于1978年李先念批示长城保护的起因,网上说是接到“群众来信”,几乎找不到滦平县民办教师“贾云峰”的名字,在当时,国务院和其他部门领导也可能同时接到过很多的群众来信,因为那个时候拆毁长城的行为有很多,而像贾云峰这样有责任感的人也该有很多。就如同曾经有一任领导所说,承德的发展要依靠“三老”:
本文使用的金山岭长城图片由抖音号“长城老郭”提供,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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