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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顾城不将就 ┃ 《生命幻想曲》解析

 逸庐夜画 2022-01-22

顾城开启了一代人

顾城是中国朦胧诗派的代表,他被称为当代的"唯灵浪漫主义"诗人。他1956年生于诗人之家,他父亲是顾工。顾工起于新四军政治部文工团、一生置身军旅。顾工的诗好生硬朗,代表作是《假如命运向你发动袭击》,驰骋铁马金戈声里,宣言壮阔人生哲理。不过顾工写了一辈子人生哲理诗,抵不过顾城一首只有两句话的哲理短诗《一代人》: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顾城成名趁早,从少年时就给各个报社杂志投稿。他17岁前,人们介绍顾城,都说这是顾工的儿子;待他17岁后,人们介绍顾工,说这是顾城的父亲。

顾城的人生浓缩开挂:他从31岁就开始游历欧洲进行国际文化交流,1988年才32岁便隐居新西兰激流岛,过“世界与我无关”的生活,1993年10月8日,他因婚变,用斧头砍伤妻子谢烨后自缢,谢烨随后也不治身亡。享年37岁。

《生命幻想曲》是顾城于1971年创作的一首新诗。那时他才十五岁。这个十五岁的孩子,用这一首几乎是预言般的诗,任性地规划了自己的命运,然后,他就按照这首诗的节奏,任性地过了一生。

生命幻想曲

作者:顾城

把我的幻影和梦,

放在狭长的贝壳里。

柳枝编成的船篷,

还旋绕着夏蝉的长鸣。

拉紧桅绳

风吹起晨雾的帆,

我开航了。

没有目的,

在蓝天中荡漾。

让阳光的瀑布,

洗黑我的皮肤。

太阳是我的纤夫。

它拉着我,

用强光的绳索

一步步,

走完十二小时的路途。

我被风推着

向东向西,

太阳消失在暮色里。

黑夜来了,

我驶进银河的港湾。

几千个星星对我看着,

我抛下了

新月--黄金的锚。

天微明,

海洋挤满阴云的冰山,

碰击着,

"轰隆隆"--雷鸣电闪!

我到哪里去呵?

宇宙是这样的无边。

用金黄的麦秸,

织成摇篮,

把我的灵感和心

放在里边。

装好纽扣的车轮,

让时间拖着

去问候世界。

车轮滚过

百里香和野菊的草间。

蟋蟀欢迎我

抖动着琴弦。

我把希望溶进花香。

黑夜像山谷,

白昼像峰巅。

睡吧!合上双眼,

世界就与我无关。

时间的马,

累倒了。

黄尾的太平鸟,

在我的车中做窝。

我仍然要徒步走遍世界--

沙漠、森林的偏僻的角落。

太阳烘着地球,

像烤一块面包。

我行走着,

赤着双脚。

我把我的足迹

像图章印遍大地,

世界也就溶进了

我的生命。

我要唱

一支人类的歌曲,

千百年后

在宇宙中共鸣。

《生命幻想曲》解析

顾城和庄子一样,对自然特别有缘。在他的诗中,大自然的意象不可或缺。顾城的《生命幻想曲》仿佛一篇现代简约版的《秋水》。将个体生命融入无边无际的自然,时间停顿,灵魂飘移。

开篇第一句,就是“把我的幻影和梦/放在狭长的贝壳里”,然后就是瑰丽的幻想如潮涌现:“抛下了新月——黄金的锚”,“用金黄的麦秸/织成摇篮/把我的灵感和心/放在里边”......

抛洒这一系列的天才想象,顾城不是站在世界的平面上阅读世界;而是将生命和世界合体抱一了,整个世界即是我的心境,我的心境创造世界。

都说当我们身在一个异化的世界中,身为整个社会大机器的一个零件,不得不像冷漠的机械一样在理性的框架内生活的时候,诗歌可能是我们通向温情的唯一的窗口——所以我们要苦苦哀求,哀求诗和远方不要抛弃我。

顾城不用这样。顾城不是在写诗,而是把让世界融入了生命、把生命化成了诗、诗又融化了世界。

《生命幻想曲》的前半部分,讲述生命对世界的期许和世界对生命的接纳。“没有目的/在蓝天中荡漾/让阳光的瀑布/洗黑我的皮肤”这样的生活是多么逍遥自适!顾城是一个忠实于理想的诗人,他的诗中总是闪耀着理想主义的光辉。是诗人对一种理想的自由的生命境界的肯定和期许。一句“太阳是我的纤夫”,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一种庄子式的逍遥的人生观。

《生命幻想曲》接下来开始对人生和命运开始进行思考。提到在时光面前的身不由己,被“强光的绳索”拉着,“走完十二小时的路途”。这样的生命是被动的:“被风推着/向东向西”。一句“太阳消失在暮色里”,道尽对命运不可抗拒的悲怆。

随后,气象极大的诗人拉开视线,不再在人间的维度谈事了!诗人开始跳出世界看世界:“黑夜来了,我驶进银河的港湾”。于是“几千个星星对我看着”、“海洋挤满阴云的冰山/碰击着/“轰隆隆”——雷鸣电闪”。自然是这样广阔,人类是如此渺小。以有限的生命怎么能够去寻索无限的自然之秘呢?一声“抛下了新月——黄金的锚”,一个强劲的停顿,发出了对命运的询问:“我到那里去呵/宇宙是这样的无边!”

庄子在《逍遥游》中说: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宇宙是无边的,生命是有限的,命运不可避免山谷峰巅,思想纵横天地起落都是平常事。而“我把希望溶进花香”,生命终将逝去又怎么样?我已经领略了自然和人生之美。这就足够了。即使“时间的马/累倒了”,“黄尾的太平鸟/在我的车中做窝”,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我仍然要徒步走遍世界--/沙漠、森林和偏僻的角落”。

生命就是一个行走的过程:“我行走着/赤着双脚/我把我的足迹/象图章印遍大地/世界也就溶进了/我的生命”。“我”的足迹所到之处都融入了我的生命。“太阳烘着地球/象烤一块面包”。大道无痕,身躯岂能羁绊灵性,生命的意义或许就在这无拘无碍的行走中,去体验、去见证、去生化、去飞升……

诗人像一个创世神,遨游天地之间,在宇宙之上替天行道:“我把希望溶进花香/黑夜象山谷/白昼象峰巅/睡吧,合上双眼/世界就与我无关”。

最后,诗人宣言抱负:“我要唱/一支人类的歌曲/千百年后/在宇宙中共鸣”……

这还是一个15岁少年写的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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