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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历险记》:伟大的友谊

 昵称4X6owk9e 2022-01-23

在我小时候,我看过很多小人书,其中我最喜欢的之一就是《丁丁历险记》,在我儿子小时候,我也给他买了整套《丁丁历险记》,如我所愿,我儿也像我一样,喜欢和热爱《丁丁历险记》。我们父子热爱丁丁的原因,可能因为这是一个勇敢、智慧、热情、精力十足的形象。在丁丁身上,有代表着男孩的梦想与男人的坚韧。这是一个把理想与现实融合在一起的动画形象。即使是现在,丁丁在世界范围内仍然有着难以置信的影响力。在二十四本书里,我儿子最喜欢的一本是《蓝莲花》,即使现在他读高中,只要一回到我父母家,他也会拿起那本《蓝莲花》一读再读。

《蓝莲花》是一部以中国为背景的故事,在1931年的上海,丁丁和他的朋友“张”一起目睹和揭露了日本军国主义的罪行。在当时,这么创作是反潮流的。当时欧洲各国都把日本视为友邦,他们对日本在亚洲的好战表现视而不见,甚至有许多欧洲人认为,鉴于中国政治混乱,日本占领满洲部分地区将会保证该地区一定程度的稳定。在《蓝莲花》的故事里,作者埃尔热把柳条湖事件设计在上海附近,极大揭露了日本军国主义的罪恶,甚至他还无情地嘲讽了当时欧洲各国租界的嘴脸。

当《蓝莲花》连载的时候,日本向比利时政府以及出版社表示抗议,好在,出版社顶住了压力,《蓝莲花》得以正常出版。

我儿子喜欢《蓝莲花》的原因,是这一本故事很复杂,丁丁的情怀得到了提升,更重要的是,这一本有明显的中国画风,三十年代上海的场景历历在目。

后来,经过我的了解,我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在我们熟知的埃尔热身边,真的有一个“中国张”,这也是《丁丁历险记》唯一的真人原型,而“中国张”对埃尔热不仅影响了这本书,他俩的友谊持续了一生。

“中国张”的名字叫张充仁,1907年阴历8月18日,张充仁生于上海徐家汇,当时一个天主教聚集之处。父亲张少圃是个木雕艺人,母亲则擅长刺绣,能绣一手很好的花卉、人物。张充仁耳濡目染,自幼酷爱绘画。1921年,张充仁进入爱尔兰人安敬斋(F. Enry)创办的土山湾印书馆照相制版部学习、工作。利用业余时间他还学习了素描和法文。后来,张充仁于1931 10月即考入比利时皇家美术学院,师从巴斯天(Alfred Bastien),在油画班里张充仁是巴斯天教授最得意的学生之一。1933年,美术学院学期结束,张充仁获油画风景第一名、禽兽解剖第一名、透视学第一名、油画构图(人物)第二名、人体解剖第二名、图案构成第二名,由布鲁塞尔市长授奖。4月15日,鉴于上述成绩,当时中国驻比使馆为他颁发“三育奖章”。 除了艺术学院的雕塑文凭,张充仁还可获得比利时国王阿尔贝金质奖章和布鲁塞尔市政府奖章和奖金。但是因为奖金只颁发给具有比利时国籍的人,张充仁谢绝了入籍的协助,并把奖金让给第二名的同学。

埃尔热当时创作《丁丁历险记》已经写了四本了,他让他的主角去远东,去中国。但此时的他对中国几乎一无所知,他甚至有明显的种族主义倾向,在漫画的前几集里,中国人是被丑化的,他们大多面目可憎,留着长长的辫子,几乎所有的中国人脸上都长着一颗大痣。当埃尔热在报纸上预告丁丁即将开始远东之行的时候,他收到了戈赛神父的寄来的信件,神父在信中说“你如果要将丁丁派往中国,得先认识中国,不要伤害中国人,不要得罪我的中国学生……”

于是,张充仁经过人介绍和埃尔热相识,两个年轻人很快成了好朋友,两人从此建立了长达半个世纪的友谊。在与张充仁的交往中,埃尔热渐渐了解了一个历史悠久的中国,一个与他之前所认知的相去甚远,反而令人向往的一个国度。张充仁教授了埃尔热部分汉字,还向埃尔热介绍并阐明道教——这一中国本土哲学的教义。张充仁曾送给埃尔热一本《芥子园画谱》,向他介绍了中国传统美术中的单线白描技巧以及中国书法,并建议他模仿国画线条风格绘画。在《蓝莲花》里,埃尔热就运用了学习到的白描技法。埃尔热从张充仁身上,不仅学习了绘画技巧,还了解了中国的艺术和哲学。更重要的是,他了解了一个年轻中国青年的坦荡、谦逊和热情。张充仁后来说到他与埃尔热关系变得密切如“两兄弟般”。

埃尔热说:“在丁丁和张充仁的对话中,我发现了一种完全不了解的文明,同时我也意识到了一种责任。从这时候起,我开始査阅资料,开始关注丁丁要去的那些国家和当地的居民,这才对得起我的读者:这一切都是因为遇到了张充仁。因为他,我更加懂得友谊、诗歌、自然……这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小伙子……他让我发现和爱上了中国诗歌、中国文学:风骨,灵感之风,意象之骨。对我来说,这是一大启示。”

张充仁则在日记里写道“埃尔热为《二十世纪》报绘星期画报,欲取中国材料,索余帮助。……余欲尽心而为。”

在和张充仁交流构想后,埃尔热开始创作《蓝莲花》。在《蓝莲花》创作中,先由埃尔热编好故事给张充仁过目,修改后由埃尔热起铅笔画稿,然后由张充仁修饰,包括画面中的街道、人物等。张充仁在许多画面上也很巧妙地“镶嵌”上了自己的名字,如许多幅画面上的某个角落里的一个招牌或幌子上写有“充仁”或“张充仁”。另外在画面上还多处出现了当年的口号:“打倒帝国主义”、“取消不平等条约”、“三民主义救中国”等标语。还有“有田千顷不如薄艺在身”、“胆欲大而心欲细,智欲圆而行欲方”等格言警句。埃尔热甚至把张充仁化身为故事中的一角,成为丁丁在中国的好友——“张”。在《蓝莲花》完成之后,埃尔热想让他的中国朋友共同署名,但谦逊的张充仁谢绝了。

1935年张充仁完成在比利时的学业,计划回国。原本二人约好在火车站送行,但是埃尔热因为迟到,两人仅能在已开动的火车和月台上奋力挥手相互道别。我们可以在《蓝莲花》里看到同样的场景,丁丁与“张”分别,留下了热情与惜别的泪水。

没曾想,这一分别就是半个世纪。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因为中国内战缘故,两人失去了联系。尽管埃尔热通过各种途径寻找好友,但均无法打听到张充仁的消息。

因为思念好朋友张充仁,埃尔热又创作了第二部以中国为背景的《丁丁在西藏》。故事讲述了丁丁在热闹的餐厅里梦到张在雪地中满身是血向他求救,立即决定出发前往西藏,在冰天雪地中需找他深信还活着的朋友。在雪地里,丁丁发现了一条黄色的围巾,这表示张还活着。于是,丁丁和船长找到了因飞机失事被困的朋友,并将他救出了山洞。这本关于友谊的书是埃尔热本人最喜欢的作品,代表着他与张充仁深厚的情感。

埃尔热只知道张充仁的外文名“Tchang Tchong-Jen”,他拿着这个名字询问中华民国驻比利时使馆的秘书,那位秘书按照发音写了“张仲仁”三字,于是,埃尔热在《丁丁在西藏》画册里的一块大石上写上“张仲仁”。这也导致埃尔热在中国寻找张充仁失败,而“张仲仁”和“中国张”随着《丁丁历险记》的传播,在整个西方世界家喻户晓,据统计,至少有10亿人知道这个名字。

怀着对张的思念,埃尔热又在1963年出版的《绿宝石失窃案》中,安排张移民至英国,在一家伦敦的古董店任职。

张充仁回到了他魂牵梦萦的上海,成为了首屈一指的画家和雕塑家,他为蒋介石、司徒雷登、冯玉祥这些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塑过像。解放后,他谢绝了去台湾的邀请,留在了上海,想为中国艺术界出一份力量。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在那段岁月里张充仁没有办法展示自己。即使他的雕塑作品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但也因政治原因无法走上领奖台。于是,张充仁只好默默授徒,培养了陈逸飞等一系列画家和雕塑家。

功夫不负有心人。1975年,埃尔热终于找到了张充仁。

他热情洋溢地给张充仁写信:

亲爱的张:

何等的欢乐,在相隔这许多年之后,我能重新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字:“我亲爱的张”。

您无法想象当我从居住在布鲁塞尔的魏那里获知您居住在上海,并且是位非常著名的雕塑家的消息时,我的心情是多么地激动!

……

在另外一个包裹中,您将收到两本《丁丁历险记》:您参与过的《蓝莲花》的彩绘本,和之后于1960出版的《丁丁在西藏》。

在《丁丁在西藏》的故事中,您会读到丁丁如何找回自己在《蓝莲花》中认识的中国朋友张。

这难道不是对现实的最好预兆吗?我本人也从未放弃这个希望,就是再见到您并向您表达我深厚的友情和感谢。

我所说的感谢,并不仅仅是指您曾经给予我的帮助,更是因为您在潜移默化中所传达给我的一切。因为您我的生活从此改头换面。您让我发现了很多新事物:诗歌、人与自然的联系。

……

通过您,我终于象马克·波罗那样开始了解中国:它的文明、它的艺术和艺术家。眼下,我正在深入了解《道德经》和庄子,这也让我常常想起您。

……

您可信赖的、亲密的老朋友,

乔治·勒米(埃尔热真名)

1975年5月1日,布鲁塞尔

经过重重历险,这封信终于到了张充仁手里。而足足等待了六年后,张充仁和儿子一起踏上了飞往比利时的飞机。

他没有想到的是,迎接他的不仅有同样垂垂老矣的埃尔热,还有无数的媒体和丁丁爱好者。他们都想一睹“中国张”的风采。

一位读者在信中写道:“我五岁时就认识你,在《蓝莲花》里知道你,直到现在我还在学习你的为人。我的大喜事就是在布鲁塞尔机场看到你和埃尔热的拥抱。”

比利时国王和王妃接见他,半个欧洲报道他。与此同时,《蓝莲花》在夜以继日地再版……

这是友谊的胜利。穿过历史的烟云,埃尔热和张充仁在二十七岁分别,七十四岁重逢。中国、比利时的两个伟大的艺术家,亲密的朋友再度紧紧相拥。一如《丁丁在西藏》重逢的场景。

可惜,此时埃尔热已经身患白血病,二年后因病去世。他一生的挚友张充仁亲自为他塑像。塑像的照片远处,就是《蓝莲花》的红色封面……

此后的张充仁定居法国。他的雕塑艺术得到了世界的认可。既半个世纪前为蒋介石塑像后,张充仁又可以为世界首脑塑像了。他为法国总统密特朗塑像,为中国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塑像。这时,人们才记得齐白石曾称赞他为“泥塑之神手也”……

在法国艺术收藏馆里,收藏有张充仁为自己雕塑的一只右手。全球享有这种殊荣的只有三位,另外两位,是毕加索和罗丹。

在张充仁生命的最后时刻,张充仁几乎一直戴着埃尔热的第二任妻子范尼·勒米(Fanny Remi)送个他的一件礼物:一条黄色的羊毛围巾。在《丁丁在西藏》中,丁丁正是通过这条张遗落在雪山上的黄色围巾,才坚信张依旧活着,从而不顾生命危险,最终找到并救出了他的中国朋友。

他戴着这条围巾纪念他一生的挚友,戴着这条围巾走近《丁丁在西藏》,走近《蓝莲花》,走近跨越大洲、跨越半个世纪的友谊。在漫画和现实世界里,人世间那最真挚的、最神奇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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