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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羊:我已不再能快乐地生活

 新华书店好书榜 2022-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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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读到鲁羊是件非常偶然的事。他03年出版了《九三年的后半夜》,属于一套叫做“拾穗者”的丛书,这套从书里还有迟子建和王安忆。这两个人很有名,鲁羊却几乎没有人提起了。他的写法算不上创新:叙述主体不断变化,文本套文本,古典叙事原则的缺失。当然,几乎所有现代小说都有这个特征。我国现代化晚了一点,所以这类小说被称为“先锋”……

以今天的观点来看,先锋小说无疑是令人厌倦的。刻薄地讲,元叙事掺一点凶杀案,拼命抖小聪明,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读过博尔赫斯。有人戏称说,是一种“拿着显微镜长期地观察自己肚脐眼的叙事”。暴力狂余华是这样,写香椿街的苏童是这样,最有文人气息的格非当然也是这样。如今我们已经懂得了这类小说的花招,也懂得了识破花招的花招,而先锋文学不得不有,却又不得不死,再来论成败,好像无论用怎样的腔调都是追悼。

鲁羊二十七岁才开始写小说,出手不凡,篇篇力透纸背,用力到仿佛字字句句皆是用魂魄填充的。读他的落城,他的翡翠冷旅馆,在夏末,一个老僧有如用完声音的蝉那样从树梢飘落。我却是无法跟着飘落的,无法掩上书后长舒一口气,直到读到他的一首诗——《我已不再能快乐地生活》:“是的,是的一开始我感到软弱/当所爱的事物所爱的人离我远去/我觉得我不再能生活。”我想鲁羊只是个忧郁、无所适从的人,偶尔能被另一个忧郁、无所适从的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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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选读:

马叙常的走访活动贯穿他战后30年的日日夜夜。那次聚会及其参加者就像两翼布满黑鳞粉和金色花纹的蝶,在水边暂时栖息之后,飘身飞入了茂密的岁月之林。马叙常走遍落城,走访的只是朔望轮替,风雪阴晴。85岁之后(直到现在),他的走访活动变得十分抽象难懂。他成为传说里那种走访时间的人。

——《薤露》

几天后,也就在故事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个北方和尚顺着河流来到了蓉塘小镇的附近。他登上镇外的一座石桥,朝河流下游的方向眺望了许久。他坚信这条贯穿南北的河流就是依据。他坚信只要沿着这条无限的依据往前走,就可以找到那尊紫檀雕刻的佛像。他眺望了许久之后,慢慢地走下石桥。他想在荫凉的桥下稍事歇息,好积蓄些继续走行的精力。就这么,他惊动了桥下集聚的一片绿色蝇群。等到绿色蝇群在空中盘旋着飞散开去,他看见了一具膀圆腰粗的尸体。他没有任何吃惊的表示,因为他从北方到南方沿途看到的全是饿殍。他看见桥下的尸体双脚伸在河水里,脑袋枕着水边的一群螺壳。他走近一些,看见尸体的左手还攥着半块干硬的发糕,而尸体的腹部耸起如一面巨鼓。尸体的嘴巴也显得鼓鼓凸凸的,好像塞满了未及咀嚼的食物。他像:这倒奇怪了,看样子并非饿死的,而是撑死的。他认为这是整个夏天看到的尸体中最奇怪的一具,比从柏树树梢上掉下的那一具还要令人费解和不安。他并不想对此进行不必要的深究。即便走到南方的石桥下面,他依然记得信圆法师在月夜里为他提示一种自然之变的情景。从学术上讲,他的铜镜就这么被种种所映之物磨得日益光滑而空灵。

——《夏末的局面》

是的,是的一开始我感到软弱

当所爱的事物所爱的人离我远去

我觉得我不再能生活

即使楼下就有充足的食品可以购买

而从向北的窗口

就可以看见车辆看见行人看见罕见的绿荫

看见雨前雨后的云以及一座山的远景

我依然觉得

我已不能快乐地生活

瞬息之间,我也丧失了精神的稳定

就这样经历多日荒芜

你知道——

就是荒芜连着荒芜的那种荒芜

就是那种荒芜再加上别的荒芜

在灿烂的干渴的中心

断绝了对新的水源的指望

而所有原先的

均已封闭,并且被你创造的岁月

被我此生所见最浩瀚的幻觉

深深凐埋——

不能快乐地生活

我在渐趋紧迫的昼与夜之间

如饥饿的丧家之犬

不仅不能快乐

就连一种忧郁的表情

也无力单纯地

向你呈现,未曾谋面者呵

我是如此虚妄地存在

虚妄而无力更改——

然后是秋风中的奔跑

然后是冷淡的光线

然后是感情:

一开始我感到软弱

我伏在转动的椅背上哭泣

——《我已不再能快乐地生活》

轮值编辑:m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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