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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红根:我的邻居“五大爷”

 梅君小苑 2022-01-23

我的邻居“五大爷”

腊梅绽放的时节,我却收到兰花凋落的消息。腊月十六一大早,“常氏微信群”里传来噩耗——“五大爷”头天晚上去世了,惊讶得让我张大了嘴。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五大爷”今年刚好八十四岁,身体虽有不适,但熬到了年底,却还是没能吃上新年的饺子。

“五大爷”大名叫常五行,我们两家住在一个胡同,我们也是常氏家族一个大院的,虽然出了“五服”,但也不算远,论常姓辈分他大我一辈,因他在弟兄五个中排行老五,所以我叫他“五大爷”。

“五大爷”身材魁梧,体格健壮。听老人们讲,他年轻时身材高大,相貌英俊,是村里有名的美男子,加上他又是青冢高小毕业,有些文化,说话也幽默,总是容易引人注意。上个世纪“三年困难”时期,他逃荒到辽宁锦州化工厂打工,认识了同厂打工的山东平原县姑娘王凤梅,两人日久生情,情窦初开的王姑娘对大她三岁的“五大爷”产生了好感。那个年代自由恋爱还很少见,他俩却鼓足勇气,冲破世俗和家庭阻力,最终成为幸福的一对。1962年国民经济调整时,他被精简下放回乡务农,王凤梅便不远几百里跨省嫁到了西桑村,成了后来我的“五大娘”。过道深处三间土坯房便是他们的新房,在这里俩人养儿育女,辛勤耕作,开启了全新的生活。日子虽然紧巴,但俩人你侬我侬,形影相随,倒也过得舒心快乐,他俩这段爱情故事也成了村里传颂多年的一段佳话。

“五大爷”脾气好,平时说话总是面带笑容,见谁都嘻嘻哈哈,尤其是小孩儿们爱围着他转。因为我与他儿子红祥同岁,两家又是邻居,所以我小时候经常去他家玩。“五大爷”记性好,祖上流传下来的故事知道很多,闲暇之时总讲给我们听,俗称“摆古”。他讲的最多的就是“西桑村的来历”、“常家几大院的来历”和“常金雨的故事”,还有常村耕地“四十亩地”、“平冢”、“刘坟”、“窑后”、“河沟儿”、“松树坟”、“杜树坟”的来历。还教我们一些防身小窍门,如晚上回家进胡同时要拐大弯,不能贴墙角太近,防备拐角处藏有坏人;晚上在家听到有人敲门时,不要双手把两扇门同时打开,要先打开一扇,自己随身躲在门后,预防坏人趁开门打闷棍等等。最有趣的是给我们讲老辈子吃不饱,挖空心思能多吃上饭的技巧。一个是“爱吃的吃俩,不爱吃的吃仨”:两个人守着五个粘窝窝,一人说:“我爱吃粘窝窝,咱爱吃的吃仨,不爱吃的吃俩”,说完两根筷子各插一个吃上了,另一人也不说话,先用筷子插一个便吃,不一会儿吃完了,便两根筷子各插一个说:“咱今天爱吃的吃俩,不爱吃的吃仨吧”。另一个故事是:给别人帮忙干活,中午吃小米干饭,会吃的总是先盛半碗,这样吃的快,一旦锅里干饭不多了,便盛满满一大碗,这样可以多吃半碗,而不会吃的,先盛满满一大碗,一时半会吃不完,待吃完再盛时锅里已经没有了。他讲的这些,虽然都是乱世和贫穷年代的事,但从一个侧面也能体现农家的经验和智慧。

“五大爷”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不同于常人的是他会“叫魂儿”。那时,村里的小孩儿受到惊吓后,常常会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夜里哭闹不止,任凭大人怎么哄都无济于事,这时家长就会请“五大爷”去“叫魂儿”。只见他坐在炕沿儿上,双手搓几下,往手上吹口气,然后用一只手轻轻抚摸小孩儿的头顶,口中默默念着什么,反复几次后,他就说“好了”,便笑着离身而去。说也奇怪,“叫魂儿”后,小孩儿受惊吓的状况稍后便会缓解,一觉醒来就恢复正常了。这些年,我一直对“叫魂儿”这种做法弄不明白,科学也没有给出让人满意的解释,但它却实实在在管用。不知道“五大爷”的“叫魂儿”术是跟谁学的,只听说传授“叫魂儿”术,只能一对一,不能有第三人在场。

“五大爷”堪称庄稼地里的“好把式”。他“十八般农具”样样精通,地里的农活无所不能,他的每个操作都是“农家学”完美的教科书。八一年农村实行大包干责任制,因为牲口、农具少,需几家组成一个生产小组搭伙劳动,俗称“叉具”,我家便和“五大爷”家等五个家庭共同喂养两匹骡子。因为我父亲在县城工作,母亲作为妇女,农田里的技术活干不了,“五大爷”便对我家在耕、耩地上帮助很多。那时我正上初一,十三四岁的样子,因为年龄小没在生产队干过活,对农事一窍不通。但正值青春叛逆期,我厌倦了学习,却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农活,课余时间也经常随他下地干活。经过他的言传身教,时间不长我便认识了“杈耙扫帚扬场锨,碌碡簸箕使牛鞭,筛子抬筐麻袋囤,胶轮条筐和车绊”等农业生产用具;记住了“七月十五定旱涝,八月十五定年景”、“白露早,寒露迟,秋分麦子正当时”、“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有雨好种麦”、“立冬不起菜,必定有一害”、“棉花不打杈,长成柴火架”等一些农谚;学会了“耕地锄草、施肥浇地、打药除虫、轧场扬场,套车驭牲口”等一些简单农活,课本里没有的知识,老师没传授的技能,我却在农田这个“教室”中,被“五大爷”全部教会并受益终身。

后来,我上学的缘故很少接触农活,大学毕业后,走出农村在县城工作,回老家的机会越来越少,与“五大爷”见面的机会也少之甚少,只是每年春节回家拜年才偶尔遇见,说上几句问候话,倍感亲切。这些年他体格还算健康,只是见到他皱纹逐年增多,身体也一次比一次衰老,三十年前的挺拔身躯变得有些弯曲。每次见面握着他那布满老茧的手,我总能感觉到岁月的厚重;每每看到他脸上沟壑般的皱纹,我总感觉到他的脸上耕种了许多故事。每次见到他时,他的肩上总是习惯性地背着一个筐头,像是在农田、在路上随时都能捡拾到意外的收获。他分明把时间在一生中用到了极致,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劳动,用他的一生时光绘制出了迎风傲立、坚强不屈、令人仰望的背影。

“五大爷”走了,他尝遍了人间的酸甜苦辣咸,走过了平凡、质朴、勤劳、善良的一生,像一头拓荒牛,耗尽了最后的一丝气力,终于可以到另一个世界去歇歇了。随着他的离世,我童年的记忆也埋入心底,跪在他的灵柩前,他的音容笑貌又一次浮现在我的眼前,一种酸楚涌上心头,不禁让我潸然泪下!

但愿天堂不需要耕耘!

常红根于2021年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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