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浪”这一词语在字典里的解释是“生活无着，漂泊不定”。无论主动还是被动，选择流浪就是选择了世间最难的一种修行。 流浪者是真正意义上的佼佼者，他们天天都可能遇到意外，时时都需要面对未知，在享受自由的同时也不得不迎接巨大的风险，如果没有比一般同类更强的人格与体魄，很容易被淘汰。 而提起流浪猫狗，大家并不陌生，它们遍布城乡的各个角落，以一种独特的方式生存。今天我们的标题虽然用了“故事”二字，但其实我要讲述的是一只流浪狗——小白的真实狗生。 2017年12月24日平安夜里，一只流浪狗妈妈在纪念馆大院里的一棵老树下生了三个宝宝。当时气温已是零下，好心的保安大叔找来旧纸箱，铺上毛巾搭成房子给它们暂时避寒。 第二天一早，纪念馆的老师们一上班就看到虚弱的狗妈妈和三小只，大家纷纷捐出自己抽屉里的零食和牛奶，希望可以让产后虚弱的狗妈妈别饿着肚子。 纪念馆每天有观众人来人往的，万一狗咬伤了人肯定会惹来麻烦，显然这里是很难长期安置小狗的。 但是看着蜷缩在树下瑟瑟发抖的狗宝宝，大家实在是不忍心抛弃它们。于是老师们纷纷行动起来，在地下室收拾出一块小小的区域，给它们建了一个临时的家，先让狗妈妈坐完月子再说。 由此产生的一切费用，比如疫苗注射、日常喂养、洗护看病、驱虫体检等等吧，全由老师们自掏腰包均摊。下班之后大家各司其职，有去宠物店负责买狗粮买奶粉的，有张罗着建群管记账的，有负责联络宠物收容和兽医的……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小狗的吃住都已安排到位，从此这四只狗的命运就和这个纪念馆紧紧连在了一起。那时也没人给它们特意取名，大院毕竟是个单位，当时老师们一心只想着救助，还没想到长期饲养。 三个孩子的颜色很好区分，大家就叫它们“小白”、“小黄”、“小黑”，而流浪的狗妈妈是个多品种的混合后裔，老师们就称其为“大花”。 起初大花很警惕。由于长期流浪，一有人靠近它就狂吠，并露出獠牙，真的非常不友好，让人又心疼又害怕。尤其是把一家四口从树下转移到地下室的过程简直难上加难，大狗寸步不离保护幼崽，老师们也没有经验，根本没办法抱走小狗。 大风里，人狗对峙，僵持了半天，都冻得够呛。最后保安师傅手持一根棍子假装驱赶大狗离开纸箱，另一位老师迅速抱起纸箱连同宝宝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地下室，这样就可以既不伤害大狗，也能让它目睹小狗被放到了哪里，可以轻松找到自己的孩子。 这场“人狗大战”之后，它们终于被搬到了一个相对温暖的地方，有吃有喝有住，宝宝们终于可以暖和的睡一觉了。但是也因此让大花对人类产生了更大的戒心，对于好心投喂，它总是保持两米以上的距离，有人在的时候绝不吃饭，而是紧紧盯着你。而且流浪多年的它根本就在室内呆不住，稍微有点体力就白天外出，晚上回来喂孩子。 倒是三个宝宝天天在家虎头虎脑的很可爱。尤其是小白非常聪明，它总是趴在窗前，好奇地望着外面的世界，每当办公室方向有老师们的身影，它就眼巴巴地盯着你看，仿佛知道你们很忙，它就默不作声满脸的呆萌。可只要看见你拿着狗粮从办公室一出来，它就立刻转身跳下窗台，等你走到地下室打开门，发现它已经在入口那摇着尾巴欢迎你了！ 这样美好的日子只持续了大约两个月，小狗长大了也偶尔出来透透气，可还是有点不太安全。担心它们叫声大，会吓到怕狗的人，我们也理解有的人就是害怕它们。 于是纪念馆老师们继续联系宠物医院，委托寻找好心人领养。但是中华田园犬不是大多数家庭想要领养的犬种，这种犬的身高体型也超出了小型犬的标准，所以一直没人领养，它们在这里长成三只生龙活虎的大宝宝了。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一听到临街的外墙那边传来过往行人的说话声或者脚步声，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大花就开始叫，然后三个孩子跟着叫，保安师傅挺怕它们打扰周边邻居们的。 可是我们又无法苛责可怜的大花，谁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来，怎么流的浪，是被打过？被遗弃？还是曾经有什么样不堪回忆的悲惨经历，让它对这个世界时刻充满警惕。 毕竟作为一个流浪的勇士，它一定是个英雄的母亲！它为了腹中三个孩子，也许是多少次拼尽全力和野狗抢过食物，多少次在垃圾堆中暂时果腹，多少次在墙角涵洞甚至汽车发动机下面躲避风雪。它这么一路风餐露宿、饥寒交迫地走到了这里，一定是觉得这里相对安全，才最终选择了纪念馆生下了宝宝们…… 可没人领养，又不能让四只狗总在纪念馆里养下去，老师们也很为难，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这一家人出事了！ 一天早上，保安师傅照常去喂它们，发现大花身体僵硬口吐白沫，三个孩子也都没有精神，不远处的地上有一袋颗粒状的东西，显然那不是老师们买来的狗粮，大花是从哪里叼来的这包东西也不得而知，事后确定那其实是老鼠药。事不迟疑，老师们赶紧送大花和宝宝去抢救，可令人遗憾的是…… 这一家人从此阴阳两隔，只有小白活了下来。虽然它拣了一条命，但是医生说它年龄太小，中毒的一些后遗症会伴随它一生，比如肾脏的受损。 当老师们看到在地下室里到处寻找妈妈的小白，真是心都碎了。世间多少还没来得及的道别，就再没有机会说出，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先到来。 小白是幸运的，一出生就得到了比流浪妈妈更多热心人的爱；它又是不幸的，早早的失去了母亲，它还这么小，让人不由得担心它的未来。 从此，小白就成为纪念馆一份割舍不下的责任。为了让一家人团圆，大花、小黄、小黑分别被葬在了纪念馆的三棵树下。小白每天还在这个馆里，它不至于离自己的家人太远，要是想妈妈了，就会在这里嗅到母亲熟悉的味道吧？ 下图就是孤单单在等着妈妈回来的小白：  太阳东升西落，日复一日，小白慢慢长大，白天它被拴在屋里，闭馆后才出来玩，晚上睡在保安室，它逐渐适应了纪念馆里的生活。 虽然大多数人对它还是友善的，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狗，有的人可能不知道怎么与它和平相处，因误解而追打它；有的人觉得这样的土狗应该去动物收容所，不该养在这；也有个别人不怀好意来挑逗它甚至欺负它。 在经历了亲人离世、坏人招惹、好人搭救等一系列变故之后，小白变得更加懂事。它好像知道老师们在顶着压力尽力保护它，所以白天它几乎不叫，从不惹事。而到了晚上它总是警觉的支着耳朵看着这个大院，尽职尽责的站岗放哨。 图为老师们给它洗澡： 随着年龄的增长，小白也出落得越来越美，一些狗开始主动向她示爱，后来…… 小白恋爱了！很快小白就怀孕了，这可急坏了纪念馆的老师们！一方面为它高兴，小白要荣升为妈妈了；另一方面也担心，纪念馆里收留小白，已经很有难度，这要是生下来一窝小小白，如何安置？ 老师们再一次陷入了两难，在带小白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的一番话让大家不得不作了一个重大决定。“小白怀了五个宝宝，但是目前它的身体状态不太适合当妈妈，大狗小狗也许都有危险！” 老师们听到这结论，只能忍痛割爱了。考虑到它面临的各种现实情况，那一天给小白做了绝育手术。 人生，总要有各种选择，狗生，又何尝不是呢？选择了纪念馆的小白，保全了生命，却也失去了当妈妈的机会。 在这件事上，纪念馆的老师们是有一个高度默契的共识的，并且也是不约而同这样去做的，那就是这个手术之后，大家比以前更心疼小白了。在绝育手术和孩子夭折之后，小白在纪念馆享受到了流浪界顶级的产后护理：专用病床、营养调理、术后补品、定期复查等等。 下图是做完绝育后恢复期的小白，可以看到腹部伤口还未痊愈： 小白虽然暂时稳定下来，可是老师们始终有一个挥之不去的担心，那就是作为一个知名景区，纪念馆没有收容流浪狗的先例，小白它能在这里多久，谁也说不好。 果不其然，这一天还是到来了，小白不得不被送走。 由于不能立刻找到收养者，它暂时只能寄养在宠物医院，这是它第二次被送往那里。上一次还是它幼年时被抢救失去亲人的那一回，冰冷的器械、陌生的环境加重了它的恐惧和童年时那些不美好的回忆。 结果住了没几天，宠物医院院长打来电话：“你们是不是来看看它，或者暂时给它接回去，小时候都没人领养，这么大了人家更不愿意要，你们养着它还能多活几年，它中过毒，肾脏又不好，这身体要是流浪去抢食都抢不过野狗。它从来了就一直不吃不喝的……” 天哪！当老师们听到这话，立即决定把小白先接回来，毛孩子瘦了一圈，看着它那哀怨委屈又无助的眼神，人们心里面充满内疚。 接回馆里之后，大家各种想办法为它谋出路，真的不是没想过把它长期寄养在某位老师的家里，也发起过宠物救助的领养，可是小白无论去哪都这么绝食，真是折腾不起了。 在它的认知里，纪念馆大院就是自己的家，它出生在这里，睁眼看到世界的第一眼就是这里，它的妈妈、哥哥、弟弟都在这里，被它视为家人的老师们也都在这里…… 也许是小白从大家的脸上看到了无法继续收留它的难处，也许是来自命运无名之手冥冥间的安排，就在持续不停到处联系收养者的时候，小白的忠诚和英勇，成就了它自己！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忽听得扑通一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翻过外墙跳进了纪念馆的大院，他神情鬼鬼祟祟，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向着办公区奔跑。这个非正常的入门方式立刻引起了小白的注意!说时迟那时快，机警的小白果断出击！最终嫌疑人不仅没有得逞，还被小白追得落荒而逃。 据当晚在场值班的保安和老师回忆，小白那反应真是“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这样的表现使小白成了馆里的英雄，它保护了国家财产和文物的安全，立了大功了！它不仅凭此成为纪念馆的“功臣”，还被破例留了下来，不再强制要求把它送走，它成为纪念馆的一员了。你看，小白多开心！ “保安小白”上岗了！！！ 白天它从不打扰观众，傍晚又会跟着保安师傅一起仔仔细细巡查纪念馆的每个角落，休息时间也可以放放风，在草地上撒欢儿，它也有了自己相熟的朋友和附近的玩伴，有时趴在门前晒太阳也会扮演观众相机里的完美模特。 有一次馆里一位老师外出办事，小白偷偷跟在自行车后面跑了出去。老师骑到半路了，一位热心人过来说：“姐姐，看您骑了半天了也不回头看一眼，估计您是不知道后面有条狗跟着呢吧？” “啊？小白？快别跟了，回家去！我这办事的地方你可进不去啊！听话，快点回家，一会儿我回来给你买好吃的哈！”可是任凭老师怎么说，小白也不肯停下自己的脚步，它还一脸得意的样子，仿佛在说：“我就想跟着你出来玩儿……” 于是老师加速小白也加速，老师心疼它跑得气喘吁吁又怕路上它有危险，就这么走走停停的。你能想象那个画面吗？别的小姐姐遛狗都是优雅地牵着绳子慢慢溜达；而我们的老师，是骑着单车，后面跟着一只跑得倍儿开心的大土狗，哈哈！真是马路一景。 到了办事地点，老师千叮咛万嘱咐小白在门口等候，可是一出来还是没见到小白。这可把老师急坏了，一个电话就打回纪念馆询问小白在不在。就在老师焦急打车往回赶的时候，保安师傅来电话了。都说我大哏都，人人都是段子手，确实不假。保安师傅说：“老师您可别着急了哈，别看您打车，它回来的可比您快哈哈……放心吧小白没丢，它已经到了。” 小白的段子还有很多，这些年大家的精心喂食，也使它的身体也越来越好，周围邻居单位也常有好心人来给这只可怜又可爱的狗送来一些好吃的。本以为平淡又踏实的日子会一直这么下去，不过生活总是出其不意的给你来点意外。有一天小白一瘸一拐地走回馆里，大家一看，坏了，它的腿怎么折了！ 到了医院拍片，医生说这骨折的断裂处不在关节而是在小腿腿骨上，伤口齐整，不太像是摔的或是车轧的，不能排除是被钝器突袭打的。 唉！小白又进医院了。刚住进去两天，小白又绝食了，于是大家就轮流每天去给它喂饭。也许是太想念亲人们，只有纪念馆的老师去了小白才吃饭，否则谁喂都不吃。 一天某位老师去给小白送吃的，小白刚好换完药伤口正是疼得厉害就没胃口，老师就说：“小白最乖了，知道你想家，你要是现在把肉肉吃了，咱们现在就接你走。” 本来是哄着它吃饭恢复体力的，没想到小白真的像听懂了这话，它一下子就把肉吃完，然后也不顾腿上还缠着纱布渗着血的伤口，一瘸一拐地下了台阶，就自己朝着纪念馆的方向走（宠物医院距离纪念馆并不太远，小白认识路）！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老师说这孩子是有多想家了啊，我不能骗小白啊，那就包扎好伤口回家静养吧！就这样她办理了出院手续，把小白提前几天接回来了。 在老师们的精心呵护下，小白恢复的不错，身体比以前还健硕了不少，战斗力指数也直线上升，外出巡逻更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变成了一只又干练又英气的狗狗，它时刻捍卫着自己的领地，再加上它做过绝育，所以被称为流浪狗界的“东方不败”…… 其实它早就不是一只流浪狗了，它是纪念馆的一员，也是纪念馆的守护者。 就在去年，纪念馆的老师们在为新展览搜集资料的时候，得到了两张老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当年这个院子的小主人留下的珍贵影像，与小主人一起入镜的还有两只狗。虽然80多年前的照片有点模糊，但还是能瞬间令你眼前一亮，让我们来看看能发现些什么？ 照片中被小女孩抱着的狗名叫“花子”，这个小狗宝宝是她的小舅舅送给她的，后来小舅舅也在台阶上抱着“花子”拍过照片。 是不是觉得“花子”好眼熟啊？“花子”和“大花”，从名字到模样，都这么巧的吗？ 正如娙媛书友说的那样：“故人已去而生气尚存，是一种相互的成就”。大花一家与纪念馆的不解之缘，小白对这个大院坚定执着的守护和依恋，不管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安排，都带给我们太多的感动。 纪伯伦说：“越是灾难降临之时，人性之光就越发闪耀”。 我们相信爱是可以跨越一切的，因为真善美三个字永远无法被替代。世界如此多彩，每个物种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更好的路；世界又如此残酷，许多弱小总会被强大淘汰。 正如我们开篇所说，流浪者是真正意义上的强者，小白体内来自母亲身上那种勇敢坚毅执着又热烈的血统依然还在，它的存在让这个拥有百年建筑的纪念馆大院更加生机勃勃、鲜活灵动起来。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