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医药投稿】我的影子绝不会揉碎在黑暗里

 桐话 2022-01-24


作者:江飞。罗氏医药人,原产地不详,一个有心的缺心眼儿患者。


哎呀,你们都噼里啪啦的长大了,看着那么顺利成章,说职业点儿这叫走在节奏上。我会的职业的词儿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猛的一屈指,居然一个都说不出来~但凡能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我都觉着很骄傲,心里美的乐开了花。

小时候以为节奏只是我钢琴上的节拍器,嘀嗒,嘀嗒,嘀嗒,然后我按下黑白键,在我的手指之间一个个乐符便流动起来,成了曲。节拍器还在那里嘀嗒,嘀嗒,却成了刺耳的噪音。我抬头看着节拍器,它被高高的摆在钢琴上面。骄傲又严肃的左右摇摆,像个教官指挥着你的手指,不能早,不能晚,不能快,不能慢。看着它就像看到了我的钢琴老师,真是个古板的老头儿,鼻子上架着一副年轮一样的眼镜,永远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装,扣子像列兵一样一丝不苟笔挺笔挺的列一排。那会儿我一直在背地里叫他年轮老头儿。年轮老头儿不会讲故事,小时后,我以为老师都会讲故事,第一堂课他指着五线谱给我讲“你看,这像不像一条河?这些符号像不像在河里游泳的小蝌蚪?”然后没了。然后就是全音符,半音符,四分之一拍,八分之一拍,然后节拍器嘀嗒,嘀嗒,嘀嗒。很长时间我一直在五线谱里找青蛙,我以为,一首曲子弹完了就会有个大大青蛙画在后面。曲子弹完了,小蝌蚪还是小蝌蚪,节拍器还是嘀嗒,嘀嗒。我曾很努力的回忆我的这位钢琴老师,毕竟是我人生第一位叫我本领的老师,而我只记得他的年轮一样的眼镜,和灰色中山装。现在20多年过去了,老师应该快80岁了吧?不知道他的眼镜怎么样?不知道还是不是那身中山装?嘿!老头儿!不要变呀!要知道,如今这套很fashion。英国那些绅士老爷们都是你当年的Style。

我曾奋起与节拍器抗争过,把它甩到一边,再温柔的曲子我都能弹成 命运 那样的交响曲,那个时候我很享受,手指终于获得解放,我坐在琴凳上,羡慕的看着我的10个手指,他们真是漂亮的不行,像10个小精灵各自唱着动听的歌曲在黑白森林间自由穿梭。每当这个时候,郭老师会黑着脸走过来,一本正经的把节拍器摆正,再略带恭敬意味的拨动节拍器,嘀嗒,嘀嗒,嘀嗒,伴着这节奏,一个字一个字告诉我,你这样弹过不了级,进不了166。于是我乖乖的听从着节拍器,嘀嗒,嘀嗒,嘀嗒的上了166。上了中学,近了乐团,节拍器成了老师手里的指挥棒,吹号的,敲鼓的,拉琴的,一律死死的盯着老师的指挥棒,一下一下的,像是在打军体拳。在乐团,键盘的戏份儿最少,往往在一个章节的最后几拍跟着所有乐器一起按下下几个和旋,两只手齐齐上场亮相的机会都没有,按下和旋的时候甚至都听不到声音。钢琴的声音被混在提琴里,小号里,黑管里,大鼓里。感觉这些乐器像野兽,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刹那间把我的小蝌蚪吞掉了~

忽然觉的很伤心,都快难过死了,我被嘀嘀嗒嗒了8年,原来只为那听不到声音的几个和旋。

我仍旧认认真真的弹和旋,每一场排练都不请假,大部分时间都是的在角落里坐着,严肃又认真的看着老师指挥看着那些吹号的,拉琴的跟着指挥老师一起耍着军体拳。终于我熬到了初一暑假,那个假期我们要去悉尼交流,那会儿我自豪的跟爷爷奶奶,舅舅舅妈一个个宣布,我要跟着学校出国去演出啦,郭老师脸上会露出得意的微笑,她也会骄傲的告诉她的同事,那些叔叔阿姨见到我都会大声的称赞我,哎呦!郭大夫,你闺女真棒!现在就出国演出啦,我也得让我儿子学琴!

发演出服的时候像一场仪式,老师一个一个点名,同学们一个个上前去双手接过演出服,像是即将要出征的士兵庄严的接过象征荣誉徽章,我坐在下面焦急的等着激动又自豪,我当时甚至想着叫到我的时候我要迈着正步过去。同学们一个个过去,厚厚的一摞演出服越来越薄,直到光秃秃的讲台上只剩下一只粉笔盒。没有我的。领完演出服的同学们三两成群的结伴走出教室,一些女生直接抱着跑去了厕所。最后老师看着名单,写写画画的低头走了出去。我被留在了空荡荡的教室,还是那个角落。

这TM的简直跟开玩笑一样。但那会儿简直怂的不行,不敢大声哭,鼻涕眼泪却从来不听节拍器的,任性的一个劲儿往下淌。我胆怯的找老师,老师说这次交流的曲目,不需要键盘,你好好的过暑假吧。八卦的女生们趴在门口,我红着眼从办公室出来时她们过来安慰我,哎呀,别难过啦!女生的演出服都是裙子,你又不穿裙子,这样不挺好的嘛!

我委屈又愤怒,跑到排练房,用涂改液在钢琴上写下,“刘老师,就是个大混蛋,去死吧”,为这事儿我背了处分,退了乐团,转了班。

那个暑假真糟糕,我躲在屋子里几乎不出门,郭老师闭口不谈,奶奶也不提我让我去她的小院儿摘葡萄,一些晚上,我会跑到大院的双杠上,倒掉在上面,五脏六腑翻腾过去,眼前世界也跟着一起颠倒过去,原来你眼前的世界本就是有这般模样。其实还好,还有满夜的蝉鸣陪着你,蚊子也会光顾你,那些肥肥大大的包从你的皮肤上鼓出来,挠痒痒很舒服,其实你一点都不孤单。

后来不怎么弹琴了,灰尘盖在节拍器上一层又一层,灰秃秃的像个墓碑。慢慢的也让郭老师嫌弃起来,最后丢进了垃圾筒。

我忽然意识到,似乎就是郭老师丢到节拍器的那一刻我便任意生长起来,再也不在节奏上,脑子跟心不同步,长了三十多年,长成一个简单,放肆不懂事儿的小混蛋,但却越来越意气风发起来,那又怎样,我觉着挺好,像荒蛮野人,只生火,捕猎,随日月生息,我自有我的世界,这世界是那片草场,这里可以尽情疯,大声笑,对着影子天马行空,肆意打滚,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作者生活照: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