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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辉是个好演员。 在讲《娑婆诃》那期里我说梁家辉这个演员很有意思： 演正派时往往给人感觉怂得一比，演反派时各种叠BUFF，比如他在《黑金》里演“周朝先”是个十足的狠人，区别于“部长”李立群的那种官场老油条，“周朝先”就不知道什么叫“忍耐”，你说你暴躁常杀人，他问你长沙哪里人。这个角色的个性之鲜明完全把刘德华给比了下去，最后的结局也让人感觉“邪不压正”仅仅为了弘扬正能量而已。  但他一旦演正面人物，浑身上下就少了一股“精气神”—— 善良是够善良，好也是够好，可就是让人觉得“我就是因为你够好所以可劲欺负你”。比如《英雄本色》里的林冲，斯文得不像话，最后恩人、兄弟、妻子尽死于奸人手，反抗也反抗了，可还是让人觉得在“忍”着。  相对于他主演过的商业片，有些文艺片或因为题材或因为类型，都没有在内陆上映过，概因梁家辉比较放得开，类似《情人》里的过于“浪漫”和《饺子》里的过于现实。 尽管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像这种“可说可不说但说得不好会让人很尴尬”的影片，在那个年代的香港是才子浪人们看待风云变幻时的另类解读，有些解读带有歧视和偏见，有些则很客观温柔，尽量不刺激一些敏感的情绪，方法也能让人接受。所以说“方式方法”很重要，同样的目的，方式方法不同，得到的效果就不一样。  比如我一口气写了这么多，尽量让你看不出来我是在凑字数，等凑得差不多了开始进入主题： 《棋王》  讲这部电影就不得不提到一首歌—— 罗大佑的《爱人同志》。  一 《爱人同志》有两个版本，一个是激情版，一个是抒情版。 这两个版本都被用在《棋王》中，激情版是在片头，配合了内陆曾经动荡混乱的那十年，用了很多当时难得一见的珍贵镜头。  然后直入主题： 一个天才棋手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的故事。  这个故事是由旁人来回忆的，回忆的缘起却是因为当“旁人”长大后在海峡的对岸从事电视综艺节目，遇到了一个同样有些天赋的“神童”。 影片采用了时空穿插的形式，让观众领略在两个不同时间里的相同天赋的人的境遇。一个在动荡年代，一个在太平时节。地点也分别是内陆和对岸。故事的主线还是以童年回忆中在内陆遇到的“棋王”为主——  王一生（梁家辉 饰）棋艺高超，但因为出身不好只能随大流地接受再教育，跟着一列火车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在这里遇到了知心朋友高脚卵（金士杰 饰），在他的鼓励下，王一生打算报名参加比赛，比赛前因为如厕时随手撕掉了大字报被人告发遭到逮捕，为了营救他，高脚卵把祖传的一副象棋送给了领导，对此王一生深感愧疚，打算放弃比赛，却被高脚卵输出一顿正能量，于是在比赛时王一生要以一敌九，下盲棋，最终获胜。 在这一段故事的时间线里，主要突出了“知己”的可贵以及“苦中作乐”的趣味。  梁家辉饰演的棋王在出场时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乱哄哄的火车里挤满了人，还是个孩子的“旁观者”在表哥的带领下于人群中奋力穿梭，他的视线透过不断叫骂的人们，落在了一个坐在厕所边自己跟自己下棋的人身上。 接着是本片让我印象很深刻的镜头： 列车员挨个给大家送盒饭，梁家辉显然才意识到自己饿了，连续一组镜头都围绕着他吃饭的特写，我看到的时候都觉得饿。接着他刚放下饭盒，看到桌上有一粒米卡在缝隙中，他先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人，早就被他的吃相震惊到的所有人也都看着他，接着他毫不犹豫地用手指把饭粒“拈”出来放进嘴里……  这一段的刻画除了暗示当年内陆的物质匮乏外，还凸显出了“王一生”的角色特点： 简单、纯粹、率真。  似乎这样一个人在暂时脱离“下棋”的世界时才能意识到自己是个活人。这让我想起我曾遇到的一些堪称“大师”级的存在，这种人除了天赋，就是认真，不断地研究并精进自己热爱的事情，生活上反而很简单，待人接物的“情商”也比较低，因为在他们看来，除了自己所挚爱的以外，其它一切都不太值得研究。人生或人身，只是一种存在的形式，而天赋赐予的追求才是生命的永恒。 对于这样的人，唯有知己或有大智慧者才能容忍理解。 王一生在异乡就遇到了一位知己“高脚卵”，那时的金士杰还不是“厂公”，脸上没有老奸巨猾而是同梁家辉一样写满了青涩。他有句口头禅“蛮好、蛮好”。 在旁人的介绍里，得知高脚卵本也是一位世家子弟，奈何本人棋艺较王一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这里两个人的背景就很有意思，一个是天赋异禀，虽然没有名师指导（影片里也没有交待）但棋艺精湛，；一个是世家大户，曾生活优渥然而棋术平平。放在一般编剧眼里必然是妥妥的正邪之争，但在《棋王》里，两人却是惺惺相惜，这也是命途多舛的“王一生”不幸中万幸——于危难时有知己，也因为知己，所以他在入狱后，“高脚卵”不惜把祖传的象棋送给早已觊觎已久的“干部”换得棋王自由。 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开怀畅饮，两个在特殊时代的艰苦生活中都面带菜色的男人，在一件极荒唐的危难中诠释了“识英雄，重英雄”。 这是“爱人同志”的主题之一。 二 《棋王》是根据中国内陆作家钟阿城的小说《棋王》和中国台湾作家张系国的小说《棋王》合并而成的电影。据说梁家辉也参与了本片的编剧工作。里面的人物塑造都蛮有意思，“高脚卵”这个人平时爱给大家讲美食，讲各种吃法，有人就爱用纸笔记下，啃窝头咸菜时用来“解馋”，很有点“许三观”的意思。 影片里还有一场“吃戏”，晚上知青们聚一起时发现有条蛇，那不幸的长虫在众人“东风吹战鼓擂”的吼声中迅速变成了一锅肉，这时高脚卵还要讲美食就没人搭理他了，人家说“有蛇肉吃谁听你讲故事啊！”蠢萌的王一生们看着一盘蛇骨还想捞起来放嘴里嘬一嘬却被人阻止“别动！骨头还要熬汤……” 在回忆和讲述知青生活的“伤痕文学”里，几乎都有关于“吃”的记忆，一群半大的孩子在长身体的时候过着消耗体力的日子，在汲取知识的时候每天晚上对着油灯发呆，也是比较客观写实的过去。这一点《棋王》拍得很好，不刻意、不主观、不歧视、不嘲讽地复刻了那年月里一群男女的时代特点。 而《棋王》讲的其实也并不是“一战九”的神奇，而是通过一个特殊时代的“天才”境遇告诉观众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因此下棋、博弈的场景较少，相关重头戏只有在王一生用布蒙眼，坐在房间当中与九位棋手对决的场面比较震撼。当他获胜时，他摘下眼罩拿起棋子，慢慢地举过头顶看着，窗外一缕光透过棋子照射在他脸上，他喊了一声“妈妈”。 作为观众，我才想来之前高脚卵问过他关于棋艺的事情，王一生说： “我妈又穷又没文化，就把牙刷什么的磨成棋子让我玩，她一直希望我出人头地，我想我这辈子是让她失望了……” 回忆至此，台湾那边的综艺档正火，都市里的天才神童却在商业化的刻意包装下再也忍耐不了出逃，于是众人追赶。 电影最后用一段比较玄幻的手法让老“棋王”王一生站在小家伙身边，两代人穿越了海峡和时空对视： 王一生问小家伙：你认识我吗？ 小神童：嗯！ 王一生：你知道他们正在找你吗？ 小神童：我知道。因为他们想知道他们将来会怎么样。 王一生：对，只有你知道。所以他们急着找你。 王一生：我们继续走…… 此时，抒情版的《爱人同志》在罗大佑的歌声中响起（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之前只提过激情版？）： “每一次闭上了眼就想到了你，你像一支美丽的口号挥不去，在这批判斗争的世界里，我们都要学习保护自己，让我相信你的忠贞，爱人同志……” 影片中对“王一生”的结局并没有交代，极有可能最终他泯然于众人，只叹“生不逢时”，而编剧和导演把台湾版“棋王”缝合到这个故事里，用心也很明显： 物质发达了，人心却也难测。纵然是天才，也逃不脱人心的算计，面对利益，又该怎么相信你呢？ 这是“爱人同志”的主题之二。 三 选择《棋王》源于一种偏执，本来也考虑过讲一段“过去的比较荒唐的时代里的故事”如果讲深了容易擦枪走火。但思前想后，决定还是说一说，因为这部电影是香港电影人在涉及内陆题材时拍的难得的不带偏见的作品。 导演和编剧的构思与拍摄手法，以及几位演员的表演都值得肯定，电影选择《爱人同志》作为贯穿影片始终的主题曲也大有深意—— 人性的光明与黑暗，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存在。 《棋王》上映于1992年，至今看也不过时，我说过这也是好作品的特点。 王一生在如厕时因为没有带手纸随手撕下了贴在厕所门口的大字报被人检举揭发，并没有提到具体是谁揭发的，只是讲述了因为被揭发的后果： 天才险遭牢狱困，手足痛失传家宝。 患难唯见英雄胆，哪管日月换新天。 好，接下来进入脱离电影看现实的环节，这是我的“常规动作”。 时闻某人酒桌醉言被手机偷拍下来传到网上，不但引发波折，也让人倍感无语，更无语的是恰恰都以“正义”之名，说不得什么。这些人是不是“爱人”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同志”，是断然不能一起喝酒的。 按我的理解，“同志”者，除了志同道合以外，还有彼此理解、相知、尊重，跟“爱人”是差不多的。没有这些意义，则统统不过是“生意”。而“同志”是否是知识分子、是否是读书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气节和人格是否配与“同志”相衬。 比如“高脚卵”，他就是《棋王》里的“同志”，在王一生入狱前，我对高脚卵大概是看不上的：又无才华，又弱不禁风，只会纸上谈“吃”。 王一生入狱之后，镜头在“干部”的暗示下给了“高脚卵”一个面部特写，接着棋王出狱，只有外人道出实情，这时“高脚卵”在我心里形象瞬间升华，套用金庸老先生点评夏梦女士的话—— 所谓“同志”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我想该跟“高脚卵”一样才名不虚传。 无论身处在什么样的时代，无论那个时代是光明还是黑暗。 虽然电影没有交代“同志”们的后来，可根据浪漫主义的幻想，我依旧愿意相信此生的“同志”，如王一山和高脚卵会继续相互扶持一路走下去，哪怕最终被淹没在历史中，就像那个时代的口号一样：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 《四味毒叔》是由策划人谭飞，剧评人李星文，编剧汪海林、宋方金、史航五人发起的影视文化行业垂直视频表达平台。欢迎有个性、有观点的导演、制片人、编剧、演员、经纪人、评论人、出品人等前来发声，或脱口秀，或对话，观点不需一致，但求发自内心。“说” 责自负，拳拳真诚在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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