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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馀年丨杨有军:心灯

 长河副刊的书架 2022-01-26




春节在即,而五十多年前那盏灯,在我心里却愈发明亮起来。

那是个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也是我不安分的童年时代。童年里发生的好多好多个不安分的事情大都模糊不清了,唯有那个来之不易的灯笼和那盏简单的煤油灯却一直亮在我的心里。

那是在我六岁那年的小年那天,父亲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拉下轻易不求人的老脸,去找村里的一个木匠做了一个木框的灯笼。

灯笼的材质是当地比较好的杜木,做工也很精细:灯笼宽约十八厘米,高约三十厘米,由四根约一点五厘米见方的立柱将底座和盖板连接起来。

坚硬的杜木经过细细打磨,光滑细腻,透着光亮。底座托板上放灯的地方还挖了个浅浅的凹槽,恰好能够放下一个墨水瓶的底部。

灯笼的顶部盖板上刻有简单的饰纹,好像是高山流水写意画,中间镟出一个小洞,用来释放煤油灯燃烧产生的油烟,盖板四周有大约三厘米高的围板,围板做成了波浪形,其中对称的两侧钻了小孔,用铁丝弯成一个提环,固定在小孔上。四根立柱也都刻出安装玻璃的凹槽,只是没有安装玻璃。

当父亲提着做好的灯笼给我的时候,我欣喜地撒着欢儿,满院子奔跑,大声地欢叫着:“我有灯笼了!我有灯笼了!”

有了新灯笼,尽管是个空空的灯笼架子,也着实叫我高兴了好几天,还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了几天。

从小年到除夕的前两天,我几乎每天天不黑就提着新灯笼出门,在小伙伴们羡慕的目光里玩到看不见路的时候才回家,甚至梦里也是被小伙伴追赶羡慕的感觉。

大约是在大年二十八那天天黑的时候,我的小伙伴冬生也提着一个新灯笼出来了,灯笼上糊着白色粉连纸,灯笼里还点着一盏灯,原来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伙伴霎时都跑到冬生的屁股后面,还时不时地扭头瞧瞧我,似乎告诉我:“你已经落后了。”

那天,我尽管还是那个提灯笼的人,但是没有灯的灯笼叫我又失落起来。回到家后,我不再兴高采烈,不再黏在父亲的膝下说东道西。我知道这个灯笼来之不易,不能也不敢再提新要求了。可是没有灯的灯笼是不完美的,何况还没有糊上粉连纸呢。

当娘的最懂儿女的心思,母亲看出我情绪的起落,把我搂在怀里,一边哄我吃饭,一边细细地询问:“是不是想要个灯啊?要个什么样的灯啊?咱家没有多余的灯啊……”轻声细语之间,把我的心思把握得一览无余。

我趴在母亲的怀里,怯怯地告诉她,我的小伙伴有个糊着白粉连纸的灯笼,里面还点着一盏明亮的灯……

腊月二十九下午,父亲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几张木色的草纸和一张白色的粉连纸,还有一块薄薄的铁皮,好像是罐头瓶盖子的那种,明显的有些锈迹。

我静静地跟在父亲的身后,多么希望那白色的粉连纸能够糊到我的灯笼上,然后再有一盏灯……

我的愿望竟然实现了!

母亲拿剪刀从粉连纸上割下四小块,又用生面和成浆糊,把白色的粉连纸糊在灯笼上,然后找一小块红纸,剪出两只美丽的蝴蝶,分别贴在对称的两面。

父亲则找了个哥哥用过的墨水瓶,用剪刀在瓶盖上钻出个小眼儿,那块长了锈迹的小铁皮被卷成个细管,穿上麻线,一个小灯做成了。

我麻溜地从墙旮旯找出煤油瓶递给父亲,在小油灯里注上少许煤油,在天不是很黑的时候,就提着灯笼出门了。

从那以后的岁月中,我用过泡子灯、汽灯、白炽灯、荧光灯,直至现在的LED灯,我觉得,各式各样的灯都没有父亲制作的墨水瓶灯亮;

我见过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灯笼,有塑料的、有丝绸的,有遥控的、有声控的,都没有父亲托人制作的、母亲亲手糊上白粉连纸的灯笼更精美。

因为在儿子的心里,那是一盏用爱心和智慧设计的、用辛劳和汗水制作的心灯,永远照亮儿子前行的路。

(已载1月27日《德州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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