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 当老徐推着三轮车，拖着疲倦饥饿的身体回到家时，已快一点呀。先脱掉黄衣服，又从水龙头上接了一盆水洗了洗手和脸，顾不上吃饭往炕上一躺，就不想动了。老伴看见他累的厉害，也不硬叫他吃饭，只说给他做了凉粉，让他歇一会起来吃。听了老伴的话，老徐心中异常感动，心想虽然被老伴经常骂，但最关心自己的还是老伴。儿女再好，也是时来暂刻，老伴好才是长久的好。他坐起来连吃带喝两大碗凉粉下肚，只觉得那个舒服！又吃了两个馒头，这才重新躺下，睡着了，睡的是那么香甜。 因为是第一天上班，老徐心中挂念着这个事，怕迟到了，虽然感到身上很乏困，睡的也香，但一到两点多就自然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问老伴几点了，当不大睡午觉的老伴回答才两点多时，老徐才放了心。起来又喝了一碗凉粉，穿上环卫工衣裤，安顿停当推着三轮车又向玉皇街走去。 两点多正是太阳最毒之时，老徐虽然也寻了一顶旧草帽戴在了头上，但炽热的阳光还是晒得身上火辣辣的疼。大街上行人非常少，但每隔一段路就能看见一位坐在楼房荫凉湾下的环卫工人。 老徐到了玉皇街，也把车推到了那棵大槐树下，炎热的天气，这个时间点实在不是做营生的时候。环卫队人性化地要求工人，只要按时到工作地，就算是上班。 老槐树下，老干部和一个胖大妈正坐在小板凳上闲聊，一个泡着茶的水杯放在了老干部脚旁——老槐树下还是很干净的。两位老人虽然不知道老徐能不能坚持做下去，但老徐一上午的表现还是让这两位老人很佩服，他们很热情地招呼老徐坐下凉一凉。老徐心想，要想在这个地方做好营生就必须和这片地方住的人打好关系。所以对他们笑笑说了几句客气话就在一个空闲的小板凳上坐了下来。 胖大妈话长，老干部能说，恰巧碰见了老徐知识面多，大到国家大事，小到家常里短，老徐都能应答上去，不多长时间两位老人已把老徐当成了知己，这个说关心话，那个道热心话，天本来就热，这下把老徐的心说的更热了。随着出来闲聊人数的增多，不知不觉太阳也偏西了，老徐站起来推着三轮车又去清理头一堆没有拉完的垃圾。下午小队长过来看了看，和老徐拉答了几句，吩咐他慢慢干，不用着急就走了，老徐明白，小队长是过来检查的。但老徐能理解小队长的责任所在，更感谢他给了自己一个饭碗。 一下午，老徐又清理了一堆。那条街上的人们看着垃圾的变少，心中都变得高兴起来，好像看见了自己这条街道也会变得如同其它街道一样干净卫生。 天黑老徐回了家，胡乱吃了几口就脱光衣服睡下了。多年没有干重活的他实在累坏啦，干活的时候还不觉，躺下后才觉得身上这点也疼，那点也难受，浑身上下没一点好处。翻过来折过去直到半夜才眯眯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四点多老徐就醒来了，没有往起叫老伴，一个人在电锅里热了点剩饭草草吃了几口就出发了。 到了玉皇街，天还不亮，几乎没有行人。借着远处电线杆上的灯光，老徐拿起昨天新领的工具——长把大扫帚从人家的房檐下，旮旯旯，路边边开始仔细地扫起来。路面由于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打扫，灰尘脏物铺了一层，扫起来非常吃力。再加上十几天没下过雨，路面非常干，一扫灰土直往老徐脸上身上荡，不一会，汗水如同道道污泥小溪从额头上向下流，顺着脖颈流到了脊背后，流到了胸脯上。汗水遮住眼，他胡乱擦擦，继续扫，直到街上行人多了才停下。一个多钟头的扫划，老徐也有点累，他坐在临街人家们的台阶上，掏出一根烟抽起来，猛吸一口，觉得无比舒服，虽然身上累，但有了工作，心上舒坦啊！ 这时经常走这条路的人们早上走到这段路上，突然觉得双脚踩下去没有棉塌塌歪脚的感觉了，也不用操心踩上脏东西了，感到好奇。他们四处打量，看见坐在台阶上的老徐后，纷纷送上善意的一笑，嘴长的还和老徐打起了招呼。老徐这一刻感到无比自得，心想就是为了这些善良的住户也一定要把个营生做下去。 抽了一支烟，老徐觉得疲倦已消，于是把路面上打扫成一小堆一小堆的垃圾装进三轮车拉走了。 就这样白天清理垃圾堆，早上扫街，三几天就把这道街上积攒了不知多长时间的垃圾清理了个干干净净。没有垃圾堆，街道干净了，自然臭味没有了，苍蝇也少了。住在这里的人们感觉心情一下开朗了，大多数人把老徐当成了亲人，有的给手套，有的送吃的。见面问长短，说话带笑颜。老徐把三轮车放在道旁，人们自觉地把垃圾扔到三轮车里，再不随地抛弃，既减轻了老徐工作的强度，又保持了街道的卫生。老徐高兴，住户满意，看起来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着。但人生的路能平平坦坦地走下去吗？人心难测，人心不同，顺风顺水心情舒畅的老徐在一个月后就碰到了一件让他恼火让他无奈的大难题。 这天早上老徐一进玉皇街，借着灯光老远就看见路东有一堆灰楚楚的东西，他也不当回事，可近前细看，原来是一大堆烂砖头和一块块混凝土渣。老徐开始不当回事，认为这是暂时堆放，抽开时间做工程的这家人家会往走拉的。因为环卫工的工作对象是只管生活垃圾，不管建筑垃圾。老徐还是照常先把街道打扫干净，把不多的垃圾拉走，然后推回三轮车放在路边休息，他看看什么人往走运送那堆烂砖废渣。但从早上到傍晚也没人动，老徐着急了。这些建筑垃圾堆在这里既影响人们的出行，又不好看。自己拉哇，一来不是自己应该做的，二来这些东西发重，自己还拉不动。真是不拉不行，拉也不行。把个老徐闹住了，两天过去了，这堆垃圾的主人毫无动静，老徐他该怎么办呢？ 干干净净的街道上突然多了这么一大堆废砖头水泥渣，引来了过往行人的侧目。如果在老徐没来之前道旁堆这么一堆垃圾绝对没人把它当回事，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垃圾多了不脏。可现在人们就觉得不习惯了，议论纷纷，虽然说猜察是谁家倒出来的，但一来没亲眼见，二来见了的也不想为了老徐恶了一块住了多年的邻居。于是人们开始把矛头对准了老徐，好一点的背后互相议论，说他不往走拉那堆东西；不好的就对着老徐当面叫唤，叫他把那堆烂砖头拉走，理由是无论什么垃圾也要老徐清理。老徐觉得委屈，在小队长过来时和他说了说。小队长说，按理不应老徐拉，但队里配不出车，堆在那里又不像话，只能叫老徐每天少拉点清理了。 身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想吃这碗饭，就得听队长的。于是老徐在干完他应该做的外，又额外把这堆够一千多斤重的碎砖头水泥片分天分趟清理完。 七十来岁的老人把这堆东西拉走，换来的是那家做工程人家的自得高兴——自己雇车没有个二百来块谁给拉？现在有个老汉白给拉怎能不高兴？更让老徐生气的是，别的做小工程的人家也把建筑垃圾倒在道边就不管啦，反正有老徐。这些人家的做法也引起了老干部，胖大妈等大多数人对老徐的同情。但同情是同情，垃圾还得老徐拉。再后来，不管是什么垃圾老徐是来者不拒，统统拉走。虽然累，但为了自己的饭碗，老徐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忍气吞声往好了干。 两个月后老徐从环卫队领到了自己第一个月的工资（按环卫队规定，先压一个月的工资，到最后再补齐），当他手中拿着这几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时，老徐喜极而泣，从眼角滚出两行热泪。为了这八百块钱，自己付出了什么，只有他心中清楚。什么苦，什么累，什么委屈，什么屈辱，从来没有和老伴、儿女提过。苦，一个人受，乐，亲人共分享。 老徐回了家，把工资从口袋掏出来交给老伴时，俨然一副大将军得胜还朝面见君王的神态，说：“老伴，给你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老伴笑骂：“看你那点出息，挣了八百块钱就这样得瑟，人家挣八千块的该怎么活呀？”。这一刻欢声笑语在老俩口的屋子里回荡。（待续）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