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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熟悉？我问自己。我感觉是在做梦，可又感觉不是。这个地方介于梦和真实之间。就是说，这个地方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而同时它又是我生活过的地方。我感觉同时在这样的两个地方辗转，这有些奇怪。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事实上，我真的是既在梦里，又是在真实的生活里。这个地方我经常地来，从某个角度说，它就是我生活的地方。我知道它的每一个角落，就像我知道我家院子里墙根下的无名草、杏树下的石几和墙缝里藏有蟋蟀一样。在我刚走到它的第一个路灯的阴影下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了那一栋两层的楼房；或者说，在我能看到那栋楼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在那栋楼的二楼房间里一些熟悉的面孔。可我同时又知道，每一次来，我都走不到那栋楼房里去，常常是在楼门前的台阶上，差不多就会从那个地方跌回到半醒不醒的状态里。路灯和那栋楼开始闪烁。楼房周围的黑暗越来越深广，黑暗从楼房的两边慢慢地淹没过来，路灯的灯光只剩下一圈一圈的昏暗。黑暗在慢慢地吞没一切。我从黑暗中来，被黑暗包围着。我从什么地方，或者说，我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向黑暗，走进黑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从很远的地方来，一直在走。那很远的地方只是一个概念，或者说一个模糊的记忆和印象。黑暗的概念，黑暗的记忆和印象。这黑暗的概念和黑暗的记忆，同时也是时间。我在这黑暗的概念和黑暗的记忆里一次又一次看见了这路灯，看见这栋楼房，看见黑暗中的我自己。这灯光和楼房，让我看到了黑暗之外的另一种存在。我想我走了那么远，走了那么久，也许就是要走到黑暗之外的另一种存在。如果不是灯光，不是楼房，我对黑暗既然没有记忆和印象，也没有概念，灯光和楼房也不是我对黑暗的幻想。灯光和楼房是我在黑暗里的梦。我不能活在梦里，每一个人都不能活在梦里。所以，我不可能走进那栋楼房里去，楼房里那些熟悉的面孔，与灯光和楼房一样，是黑暗里的梦。所以，黑暗会很快吞没这一切，吞没梦里的一切。灯光和楼房，不过是把黑暗变成一个概念和记忆的证明。没有这个证明，就没有黑暗。黑暗只不过是被我们证明的一个存在，而这个证明又不过是我们在黑暗中的一个梦。 我知道这是我的一个梦，也知道这时候的我是在梦里。我似乎并不盼望着醒来，也不希望能一直在梦里。因为是梦，我对那灯光和楼房，没有十分向往。因为是梦，我知道迟早要醒来，我必须醒来。我还知道，如果我醒来，我就会跌落到黑暗里，灯光和楼房不过是我的另一种跌落，梦的跌落。我很希望能一直处在这种半醒半梦的状态里，哪一边我都不想跌落，可这种半梦半醒，寓意着我的一种悬空，一种悬挂。我能一直这样悬空，悬挂着吗？ 我知道，我差不多就要醒了。就是说，我的这个梦到了我如此自问的时候，很快就结束了。接下来，我就会跌落到黑暗里去。可黑暗是我由来已久的无概念无记忆状，所以，它对于我并没有跌落的印象。奇怪的是，当我真正醒来的时候，我会看见阳光，看见光亮，看见光亮下的天地、草木和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车和楼房，还有无数的路。 难道阳光和光亮，是对黑暗和梦的调和吗？阳光把黑暗和梦混合在一起，当我醒来的时候，既不是在黑暗中，也不是在梦里。我的生活，实际上就是黑暗里的梦，或者说，就是半醒半梦的概念和印象。生活，是我安身立命的地方吗？就是说，我可以在黑暗里安身，却不能在黑暗里立命，而我可以在梦里立命，却不能在梦里安身。于是，我只能到生活里寻找自己的存在。可在这种黑暗与梦的混合里，我的存在还真实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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