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成见并非全是高山，有时也像流沙

一

老家在鲁东农村，有着大年初一走街串巷拜年风俗。村里有个在城市上班的年青人，参加工作第一年的那个春节，这个年青人穿着西服，打着领带，在大年初一凌晨四五点的村庄里，在各种棉袄羽绒服的熙攘村民里，显得格外扎眼。所有稍微上了点年纪的人都在谈论他，说他太装，闹洋相，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在城里上班。

三年后，每年的年初一，照样能在村里拜年人群里见到这个穿西服打领带的年青人，但议论声少了许多，只有几个七老八十的老顽固还在嚼着舌根，说着这样不好那样不好之类的闲话。

又三年，再没人在年初一说这个人的西装领带太冷，说他闹洋相装城里人，村里老到没牙的爷爷奶奶也都不说。提倒是还提，但说辞已经换成了“瞧那个谁谁，穿得多精神。年初一这么精神，一年都不会差。”

二

姑娘小迪，五年前共事半年。三十挂零，孤身一人，不拍拖，不聚众不聊八卦。但凡她在群里发声，一定是谈工作，我们闲扯淡时间她必隐。半年的接触时间里，几乎没聊过一句非工作外的废话，没一起吃过饭唱过歌，办公室之外的生活完全没有交集。不是跟我一人如此，是跟所有人如此。

唯一一次参加公司集体活动是年会。大家都在吹水打牌吃喝玩乐，小迪姑娘捧了本管理营销的书坐在一个角落看。给人感觉是：我来参加年会是给你们面子，但我不掺和你们的无聊游戏，你们也别来打扰我。

公司里文明同事评价她：特立独行。粗人同事则是一句“爱装逼”。

开完年会不久后，小迪就离职了。所有人给她的标签就是：这人不适合在职场混。

前段时间，一个五年前一起共事的同事，在离职群里发了小迪姑娘的消息。这个离职群全由五年前那个公司里离职的人组成。他说自己作为乙方去某规模上千人公司提案，接待他们的副总就是小迪姑娘。

这下群里炸了锅，但说的不再是人家爱装逼，全变成了诸如：如果想成事，必须像小迪姑娘那样专注，不浪费时间，又能保证自己不被无效社交和旁人声音左右等等话语。

总之，群里赞扬有多美，当年嘲笑就有多无底线。

重要的还是同一批人。

三

如燕前天回的老家。昨天发牢骚说第二天就被安排相亲。

她觉得很丢人。

虽然三十冒头，但好歹自己也是大几百人公司的中层，没靠父母没靠男人，自己买了房买了车，长得又不差，怎么能沦落到回老家第二天就被安排相亲地步？

她还对这种相亲的恋爱方式不齿，觉得俗，土到掉渣，被同学闺蜜知道了是件很没面子的事，会被当笑话的谈资。可老母亲一句：“有本事你自己找啊”就将她所有反对的话堵在了肚子里。

她说自己也不是不想找，可她周围的男男女女都在讨论如何赚钱。周围的姐妹们也都以搞钱为荣，并以此展示独立自由等等东西。偶尔她表达出一丝丝想要找男票的想法，立马就被怼了回去，“搞钱呐，搞到钱面包男人爱情啥啥都会有的。”

如燕也不觉得搞钱丢人，问题是现在她觉得如果大声说出自己想要恋爱想找男友很丢人，而且如果不以搞钱为核心，聚会社交时候就会显得自己格格不入。她现在努力把自己包装成“搞钱的深圳女孩”，也就难免会被剩下。

我把老家那个初一凌晨穿西装打领带拜年的年青人和小迪姑娘的故事讲给如燕听。我说：“成见这东西，也不总是像电影小说描述的那样是座高山，有时候也是流沙，随便一阵风都能变化。希望你明年不用相亲了。”

人这辈子，最难过的就是不敢承认自己是少数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