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寒梅开在心间
我因为次日要被禁足,就早早地带着speedy到湿地公园的乱草丛中闲转。芦花在枯苇上摇曳,秋草,漫无边际地黄。Speedy是一只不太听话、性子顽劣的柴犬。它喜欢在空旷的草地上自由撒欢。阳光烂得醉汉似的,垂落的霞,像一条飘带,挂在湖的半空。斑斓如画。在斑斓中,我突然看到湿地公园有一株红梅开放了(仅此一株)。远望去,星星点点,缀在黑褐色的枝上。走近梅枝,一股淡淡的幽芳气息在鼻息间萦绕。时界寒冬,这树梅让我眼前一亮。当年,苏东坡在贬谪中穿淮入黄,过吾邑春风岭,在枯败的草棘中,看到一树梅花夺目冰天雪地中,作《梅花》二首:梅花诗给苏东坡内心怎样的活力我无法推测,但此刻,湿地公园的一树早梅,的确给了我某种信心和暗示。尽管它并不是开在冰天雪地中。我大口吸气,努力将一树清芬吸吮到四肢百骸,犹如古希腊神话故事中那个临于地的安泰。这是发生在大寒前几天真实的事。等我禁足结束,时节已到了大寒,四周年的气息越来越浓烈了,随之还浓烈的是铺天盖地大风雪来临的消息。这几日,阳光躲进厚厚的云缝,雨哗啦啦像不断线的珠子,大风雪从黄淮日夜兼程,在这种阴郁中,我虽然不必禁足,但实际已被禁足。那日见过的一树早梅,不知于这阴郁中,是否依然清芬不减?院子里有一棵银杏树。银杏叶飘飘摇摇跌进草坪,枝条变得光秃秃在天空晃荡。冬天像收割机。大地是万物的宿命。一切该回归的,终究要回归。即使明亮如耀眼的气球,最终也会炸裂。炸裂的尘埃,还是回到了大地。之于四季,冬就是大地。无论珍宝还是污垢,都会藏进它的胸怀,变成朴素的土。一切光耀与不光耀、华丽与不华丽、叱咤风云与不叱咤风云,一切的一切,在冬的冷风飘摇中,趋于沉寂。某个早上,在梦里听到了鸟叫,潜意识提示是上学的催促声。已经好多年不知上学为何物了,这信息的断片还在哪个幽暗处储存?梦里分明见关塞,不知何路向金微。那个早晨,我从床上爬起来,寒露滴在窗外的玻璃上,一条条,蚕蛹般蠕动。我对着熹微,在惊异中,时光的丝线越拉越苍凉。 盼望一场雪。雪舞清空,纷纷扬扬。据说,鸿蒙时代,宇宙就是这样灰茫。大地、天空、山、树、河流、村庄,飞翔的鸟,流不动的炊烟,全是一片灰白。关于声音和思想,我以为两者绝不等同。就像表达饥饿,狼,嚎叫;狮子,吼;老虎,啸。声音可以捆绑成一堆销售;飘逸的思想,无论什么样的大火都无法焚灭。大多数的时候,我感觉我的灵魂是存在的。它与我如影随形时,像冬天的风,我抖动裤脚,可以听到咝咝冒气的呼吸声。有时它倦了,离开我的躯体,蜷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像冬青树上一瓣残留的雪花,不经意就藏进了透明的叶络。它在树上睡着了。让我独自瘸腿彳亍。伴着瘸腿,我走出了乡村,乡村不再是我的家;我逛荡在城市,每一扇沿街开启的窗户,那里的光亮都与我无关。当这个世界城市和乡村都不接纳我的时候,我看到我的灵魂更愿意摇摇晃晃在空中,它俯瞰大地上的钢筋水泥、黑压压的人头、沾满灰尘的草木,发出狰狞地笑。我没有办法去阻止,只能冷眼看着。它刻意要与我保持距离。但是,我确信灵魂的真实存在。它或许才是另一个真我。它像一只侵入火山的麻雀,等待化为灰烬。 生物学家说,农作物是从野草中驯化过来的。野草驯化为农作物,是人类文明艰难衍化的过程。作为自然孕育的人,应该感恩自然,而不是恣意杀伐。青藏高原人收割青稞,总要故意留下一些,让越冬的鸟雀有生活着落。更多高原以外,在冰冷的冬天,热衷讲冰冷的故事。冬天的黄昏,短而急促。还没想好用什么仪式,太阳就跑到山那边去了。冬至一阳生。再阴暗、再没落、再沉寂总有一个峰值。阴盛格阳,极寒中呵出的一口气,最有热度。咚咚,咚咚,我穿过公园的小径回家。寥落的叶被低迷的灯光璀璨出幻影。耳旁响起北岛的诗——他走在异域他乡。他希望苍蝇吹奏出蛩音。蛩音识得回家的路。其实每个人都一样,在四季更迭中,一直往回家的路,赶忙。24节气链接:春分 清明 谷雨 立 夏 小满 芒种 夏 至 小暑 大暑 立 秋 处暑 白 露 秋 分 霜降 立冬 小雪 大雪 冬至 小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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