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杜甫七古《最能行》读记

杜甫七古《最能行》读记

（小河西）

最能行

峡中丈夫绝轻死，少在公门多在水。富豪有钱驾大舸，贫穷取给行艓子。

小儿学问止论语，大儿结束随商旅。攲帆侧柁入波涛，撇漩捎濆无险阻。

朝发白帝暮江陵，顷来目击幸有征。瞿堂漫天虎须怒，归州长年行最能。

此乡之人气量窄，误竞南风疏北客。若道土无英俊才，何得山有屈原宅？

此诗作于大历元年（766）。（与《负薪行》作于同时）。时杜甫客居夔州不久。“最能”乃至今仍在使用的口语。“行”是一种古诗体裁，同时也与“最能”二字一起，表达“最能行船”之意。

峡中丈夫绝轻死，少在公门多在水。富豪有钱驾大舸，贫穷取给行艓子。

公门：官署，衙门。《封丘作》（唐-高适）：“只言小邑无所为，公门百事皆有期。”《酬严少尹…》（唐-王维）：“公门暇日少，穷巷故人稀。”

大舸（gě）：大船。《送郭秀才归金陵》（唐-周贺）：“鸟下独山秋寺磬，人随大舸晚江波。”

取给（jǐ）：供给生活。《旧唐书-狄仁杰传》：“今不树稼，来岁必饥，役在其中，难以取给。”《黄河》（明-汪琬）：“举家傍芦苇，取给舟一叶。”

艓（dié）子：小船。《钓竿》（南北朝-戴皓）：“翠羽饰长纶，蕖花装小艓。”《游山》（宋-陆游）：“聊乘行艓子，闲觅住庵人。”

大意：峡中男性绝对不怕死，少在官府任职“多在水”。富豪人家有钱驾大船，贫穷人家为生靠小舟。

小儿学问止论语，大儿结束随商旅。攲帆侧柁入波涛，撇漩捎濆无险阻。

结束：整治行装。《雁门太守行》（梁-褚翔）：“便闻雁门戍，结束事戎车。”《送智光之南值雨》（唐-善生）：“结束衣囊了，炎州定去游。”

欹（qī）：倾斜。柁（duò）：同“舵”。《同赵侍御乾湖作》（唐-张说）：“欹帆侧柁弄风口，赴险临深绕湾浦。”

撇（piě）漩：撇开漩涡。指操舟的技巧。

捎：掠拂；破除。《春阴》（唐-张耒）：“风捎檐滴难开幌。”《野田黄雀行》（魏-曹植）：“拔剑捎罗网。”

濆（pēn）：濆涌；涌起的高浪。《还都道中》（南朝宋-鲍照）：“急流腾飞沫，回风起江濆。”

大意：小孩子只读很少一点书，年纪稍大就整装上船开始船运之旅。他们斜帆侧舵进入波涛之中，他们撇开漩涡劈风斩浪，在大江上行船无所畏惧。

朝发白帝暮江陵，顷来目击幸有征。瞿堂漫天虎须怒，归州长年行最能。

朝发：《水经注-江水》：“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早发白帝城》（唐-李白）：“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征：证明，征验。

瞿唐：指瞿塘滩。《水经注》卷33江水：“峡中有瞿塘、黄龛二滩，夏水回复，沿溯所忌。瞿塘滩上有神庙，尤至灵验。”

虎须：滩名。《水经注》卷33江水：“右径虎须滩，滩水广大，夏断行旅。”《方舆胜览》卷57：“（夔州）虎须滩，在奉节县。”长江上虎须滩或不止一个。

长年：指舵师。《入蜀记》（宋-陆游）：“问何谓长年三老？云：'梢公是也。’”《拨闷》（杜甫）：“长年三老遥怜汝，棙柁开头捷有神。”《夔州歌》（杜甫）：“长年三老长歌里，白昼摊钱高浪中。”

最能：今仍在使用的口语。《巴岭荅杜二见忆》（唐-严武）：“可但步兵偏爱酒，也知光禄最能诗。”《新月》（唐-赵嘏）：“何事最能悲少妇，夜来依约落边城。”

大意：朝发白帝城暮达江陵，最近目击此事才知果然属实。瞿塘水势滔天虎须怒涛翻滚，归州的船夫却能够轻易驶过。

此乡之人气量窄，误竞南风疏北客。若道土无英俊才，何得山有屈原宅？

南风：南方的音乐；南方的风气。《左传-襄公十八年》：“吾骤歌北风，又歌南风，南风不竞，多死声。”杨伯峻注：“北风、南风犹今云北曲、南曲也。”（竞：强劲。）《雪夜感怀》（清-吴乔）：“驰来北马多骄气，歌到南风尽死声。”

屈原宅：《水经注-江水》卷34：“又东过秭归县之南。…县北一百六十里，有屈原故宅，累石为室基，名其地曰乐平里。宅之东北六十里，有女嬃庙，捣衣石犹存。故《宜都记》曰：秭归盖楚子熊绎之始国，而屈原之乡里也。原田宅于今具存，指谓此也。…江水又东径归乡县故城北。袁山松曰：父老传言，原既流放，忽然暂归，乡人喜悦，因名曰归乡。抑其山秀水清，故出俊异，地险流疾，故其性亦隘。”

大意：此地百姓气量狭窄，误以为南风强盛因而疏于北方来客。如果说峡中男子中没英俊之才，山中的秭归咋会有屈原宅？

这首诗首4句写峡中男人总特点：不怕死。他们很少走仕途多以行船为生。有钱就行大船，没钱就操小舟。接着8句写峡中男人的具体表现。他们读书很少，从小就“结束随商旅”。（早。）他们“欹帆侧舵”“撇漩捎濆”，出入波涛无所畏惧。（勇。）他们真的可以“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快。）他们特别是归州的男人，最擅长在波涛汹涌的瞿塘峡虎须滩中行舟。（熟。）再2句写峡中男人之狭。气量狭小。表现在“竞南风”而“疏北客”。他们误认为“南风”强于“北风”。他们看不起“北客”。末2句宕开。峡中男人难道天生就是一些不怕死的没文化的狭隘的只会在三峡中劈波斩浪的船民吗？不！这片土地曾经诞生过伟大的屈原。(他们勇敢也好，狭隘也好，都是社会及自然环境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