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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知青在围场⑭李琪:《初到乡下》《春种夏锄》《秋收》

 老羊铲史 2022-01-29

围场大头山公社大河口大队知青    李琪

初 到 乡 下

李  琪

我们插队的第四生产队是一个很狭小的山沟,算上我们只有17户人家,80口人,300多亩地,除了部分梯田,全部为山坡地。那里土地贫瘠,有的地已经露出了石头子,粮食亩产只有一百多斤。村庄不大,出门就是山,真有一种“坐井观天”的感觉。紧贴山根建起来的“民居”没有一块石头,老乡说叫“干打垒”。队里有一口老井,人们祖祖辈辈享用着甘甜的井水,马、牛、羊也不例外。碾坊里有两部碾子,吱吱扭扭的声音伴着农家人走过一生。沟口有一块不大的平地,是人工整出来的,叫场院,秋天收下来的谷子、玉米等粮食早已颗粒归仓,谷草、玉米秸堆放在里面,作为牲口饲料。马厩离我们的住处不远,偶尔听到马的“吐儿!吐儿!”声。听那毛驴叫的声音,开始我们还以为是狼叫呢!牛圈、羊圈分别在山上,另外,村里还有一处羊圈,是后来我们独住时的邻居。

刚到农村时,队里怕我们生活上不习惯,临时派了记工员的母亲刘大娘给我们做饭、几个年轻的老乡给我们挑水,没过几天,我们就决定自己来,硬着头皮一切从头开始。好在房东大哥大嫂都很关照我们,慢慢地我们学会了最基本的生存能力:烧火、做饭、挑水、推碾子……

第一个春节是在农村过的。家家杀猪、做豆腐、淘米推面、撒年糕、蒸豆包,差不多的老乡家我们都吃过来了,虽然离家远,这个年我们还是感到了家的温暖。

年后,队里给我们找了房子,开始独立生活。我们的邻居是羊圈,每当听到小羊“妈——妈——”的叫声,便会勾起我们的心事——想家。我们组有四个知青,给家写信最勤的可能就是我了,为了让家里放心,我们写劳动的愉快,写老乡对我们的关心照顾,写同学之间的团结友爱,每次把信发走,心里就盼着家里快些来信,那种心情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寒冷的冬季,农闲季节就是倒粪、抬粪。冬天,人们吃两顿饭,茶余饭后到小队学习、读报。在阶级斗争的年代,队长召开会议,三句话离不开上纲上线:今天谁家的猪跑到场院里去了,把干草垛给拱了,损坏集体财产;昨天哪个牲口没喂料,是不是打算把牲口饿死?羊圈里的羊粪是不是该清啦,等等……一到小队学习时,队长就说:让“青年”给读读报纸。有时为了活跃气氛,让“青年”带头唱歌。李桂芝同学嗓子不错,起个头大家唱。那时,经常唱的歌是:“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那时,我们没有表,白天看太阳,晚上看“三星儿”,每次队长都说:“'三星儿’老高的了,散会吧!”“三星儿”老高的,到底是几点钟?现在我也说不清。散会回到家,几个人守着火盆里面仅有的炭火,扒拉来扒拉去,实在太冷,干脆就钻进被窝,让自己的体温温暖着自己,度过一个个漫长的黑夜。

那个时候的种地   季增摄影

春 种 夏 锄

李  琪

许多经历在走过的岁月里埋藏,即便一般经历,进入回忆境界,也变得异常温暖。

乡下的几年生活,差不多的农活都干过了。刚到农村没几天,正赶上往地里送粪,山地全靠人挑人抬,从山下往山上往返好几个来回,开始我们谁也不示弱,还能吃得消,慢慢地随着体力的消耗,速度递减,肩膀也撑不住了,疼痛难忍。我们咬紧牙关,心里默念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到后来干脆用双手撑着扁担,终于把第一天的农活干了下来,和社员享有同等工分:8分。

收工回来还要自己做饭,可往炕上一躺,浑身全散架了,连饭都不想吃,更别说做饭了。红肿的肩膀,简直不能碰。老乡说:“这是刚开始,顺过架(适应)就好了!”漫漫长路,还需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的确,一星期后,就真的好多了。接踵而来的是刨冻粪。看着容易的活儿,干起来可不那么简单了。坚硬的冻粪一镐头下去只冒个白印儿,你觉得使了很大的力气,可粪堆却“岿然不动”。再者,我们都是女生,哪有那么大的力气,又不会用巧劲儿,拿着镐头如同拿大锤,镐把在手里来回扭,一会儿就扭出了泡,有时破了钻心的疼,不破还好,慢慢就成了硬茧。不过在干活的时候,老乡们还是很关照我们的,很多时候都是男社员抢着干。

春天来了,明媚的阳光给万物以生机,它无声无息地带着人们对春的祈盼和对美好生活的愿望,山上、地边、沟坎,拱出了小草的嫩芽,人们把一年之计的春天看得特别重要。“一年之计在于春”;“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是老乡们常说的“谚语”。那时,山区贫困,加之坡地根本没有机械化,即使有,山地也是“望机而叹”。从春种到秋收,完全是人力和畜力。

第一次经历春播的场面:人们牵着骡子、马、牛,扛着犁杖,背着谷种,拿着点葫芦,挎着粪簸箕,提着粪耙子,有的人牵着毛驴,拽着石磙子……好个热闹场面!全村能出工的男男女女边走边说笑,都争着往前赶,恐怕自己落在后面。看着人们欣喜愉悦的样子,我感到了只有农民才真正把一年的希望都寄托在春天。在这个与春天相伴的日子里,人们从播种之时,展开了一年的辛勤耕作。那灿烂的阳光,拽着一个温暖的春天就这样一路走来了。

那几年,我们四个女知青都是队里的“壮劳力”。每年春播,我们几乎天天都是跟在犁杖后面捋粪,一簸箕土粪有十来斤重,队长说:“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我们不敢掉以轻心。老乡们扶犁,一个劲儿地吆喝着牲口,没想到慢慢吞吞的牛走得并不慢,渐渐地我们就跟不上犁杖了,没办法,只好在翻起来的垄沟里行走,两脚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鞋里灌进了土也顾不上清理。犁杖有时把粪堆儿给豁了,还得扒着去找,不管咋样还要把粪捋匀。有时遇到大风或是阴天、小雨天气时,轻易不歇工,一天下来身上是汗水和着泥水,累得可想而知。那时我们没有人叫苦,没有人喊累,只觉得这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劳累了一天的我们,晚上躺在炕上,只有那时才是全身心的放松,长长地舒口气。

当点点星星闪现在清澈的夜空中,睡眠中的大地向人们安详地诉说着心语:疲劳的孩子们,安静地睡吧!黎明过后,太阳还是新的!

夏锄时节,是一年最忙的时候之一。一天,队长发给我们每人一把锄:“今儿个你们都去耪地!”接过锄上下打量,第一次见这农具。我们学着老乡的样子,把锄往肩上一扛,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了。到了地里,老乡教给我们怎么下锄,怎么砍苗,怎么往后拽,怎么迈步,第一个人耪过去,第二个人跟上,以此类推。我们站在最后,学着老乡的动作,看着老乡们“噌噌”的耪过去特别轻松,我们跟在后面边看边学,一会儿我们就落在了后头。时间一点儿一点儿地过去了,我们的胳膊越来越抬不起来了,腰也越弯越低,伸出去的锄头“掷地有声”,拽!拽!拽!本来一锄的活儿,我们得拽好几下。

特别是谷子耪二遍的时候,天就很热了,烈日炎炎似火烧。男社员都光着膀子,晒得黝黑的皮肤上,浸着汗珠,那真是“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天气热,加上我们心里着急,满脸大汗顺着前额、双颊流下来,一串串汗珠撒落在地,真有“挥汗如雨”之势。谁顾得上擦汗呀,左胳膊抹一下,右胳膊抹一下,抬头看看高高在上的太阳,心想:快收工吧!那个时候,我们才真正懂得和理解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真正含义。

老乡们见我们落在了后面,都伸出锄头从半路帮我们耪过去。记得比我们小五六岁的姑娘们,那时都是村里干活的好手,她们因为穷而没上过学,一旦发现我们落在后面,或劳动中遇到困难,总会及时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一直从心里佩服她们,因为她们只有十一二岁,却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到现在我还清清楚楚地记着她们的名字。

从我们自己独立做饭以来,每天中午收工回家,便是我们最忙的时候。我们不但照顾着自己,还要侍候一个“小生灵”。那时队里看我们剩饭剩菜,怕坏了扔掉可惜,于是给我们抓了一口小猪,我们利用干活歇息的时候挖野菜,赶上阴雨天或歇工时烀猪食,清理猪粪,渐渐地小猪和我们建立了“感情”。有时猪圈关不住它,四处乱跑,经常是我们收工回来,它会随着我们的脚步声尾随到家,“哼哼”着要吃的。也有不听话的时候,该吃食时找不到它,弄得我们站在当街“嘞……嘞……嘞……”地叫它,有时找不回来,干脆就不管它了。唉!可怜的小猪!让我们又喜又忧。

我们四个人配合很默契,收工回来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有挑水的,有烧火的,有忙着淘米切菜的,有忙着喂猪的,一通忙乎之后,有时还没等做好饭,或做好还没吃,或吃半截儿饭,窗外就传来队长的吆喝声或“嘟,嘟”的哨子声,我们只好抹抹嘴,抄起农具跟着出工。等我们来到地里,老乡们都干上了。

夏日的乡村,景色美丽,满眼绿油油的庄稼,远近的山上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那时整天只知道干活儿,不懂得去欣赏乡下美景。收工回来的路上,有时看到“刺玫果”或是“打碗花”只是随手掐一朵。其实,当你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时,你不会寂寞,因为脚下有花,有草,陪伴着你,偶尔也能见到一些“小小精灵”给你带来惊喜或吓你一跳!那时我们从中也能获取些许的快乐。

夜晚天空空旷、寂寥,没有污染,天是青湛的,星光、月光从窗缝里挤进来,照在每个人的脸上,照着我们疲惫的身躯。累了一天的我们有时会吹吹口琴,拨动着娱乐琴弦来驱赶身上的疲乏。躺在炕上,油然而生的思念之情也挡不住我们的困意,因为我们实在是太累了,无心去遐想,不知不觉地让思绪随着困意进入了梦乡……

农民向知青传授农具使用知识   季增摄影
秋   收

李  琪

时光不停地向前流去,从春种到夏锄,不经意间秋天带着一身金黄,悄悄地走来,放眼望去,沉甸甸的谷穗把秸秆压弯了,吐着红缨的玉米笑了,红红的高粱穗给庄稼地又添了几分色彩。秋风瑟瑟,谷浪翻滚,极目远望,一派丰收景象。乡亲们盼的就是这个时候,他们说“三春不赶一秋忙”这眼见到手的庄稼,也该颗粒归仓了。

每年一进入农历八月,即白露过不了两三天,乡亲们就开始忙着“磨刀霍霍”准备着开镰收割了。

割地对我们来说不是第一次,记得上中学时,学农劳动去过农场割稻子,想起那时的感受,远比不上在乡下的那几年刻骨铭心。

与干其他农活一样,我们心里默默地期待着自己的进步。老乡们都是两个人一组自愿结合,到了地边,我们也和社员搭档好,一字形排开,就像有人发号施令似的,老乡们几乎同时弯腰挥镰。看着老乡们挥镰的架势,“刷刷刷,刷刷刷”的,一会儿就割到前面去了。我们也不敢抬头,不用说手上的泡是免不了的,有时一不留神,手被镰刀划伤,用手绢包好继续干,那时叫“轻伤不下火线”。我们埋头用尽了全力还是落在后头,只是心里起急,越着急,越撵不上,镰刀也不听使唤了,心里只得埋怨镰刀不好使,默默地叨咕着:要是有人再给磨一磨就好了。大家都忙着抢收,分秒必争,谁能半路停下来磨刀呢!

“大旱望云霓”,就在我们特别渴望救援时,忽然眼前一片豁亮,原来是左右两边的老乡帮我们割了一大片,把我们“捞”了上来。我们从心里感激。借此机会,我们直直腰,大舒一口气,又和老乡并肩割了起来。我仔细观察老乡的动作,感觉还是我们自己的动作有问题:老乡下镰是拢和割同时进行,而我们是先拢住再去割,无形中慢了许多。右手腕子压不下去,镰刀往上滑,还容易割手。在老乡们不厌其烦地指点下,我们慢慢地掌握了“割”的技巧。

中秋之前,还有部分谷子没有割倒,带着寒意的中秋有些冷,早晚都要穿棉袄了。为了早日让庄稼入场,我们和社员一样,利用“早战”时间,天一亮就干,直到吃早饭,大约得有两个来小时,将近一个月的收割让我们得到了锻炼。

秋寒露重,雾气较浓的日子里,太阳也躲到云层后面去了,割倒的谷子被捆成“个儿”,上面挂满了白毛毛的霜和大小不一的露珠。老乡们把它们三五个一堆围在一起,像童话世界里的“稻草人”相互拥抱,静静地坚守在田地里。太阳在云层里耐不住了,撩起曼纱,把温暖洒向田地,阳光照在谷穗上泛着金黄,“稻草人”在自己的岗位上迎送着秋日里入场之前的最后一抹阳光。

农历八月,秋意还浓。清晨,鸟儿鸣啼,鸡鹅犬叫,使小山村有了活力。推开屋门,映入眼帘的是远山的美景,郁郁葱葱的松林仍然傲立挺拔,依稀能见到红的、黄的不知名的花儿,矮小的灌木“蚂蚱腿”微微泛黄带着灰色,和庄稼地比起来颇有生气。

谷子割倒不久就要入场了,坡度较缓的田地可以套牛车,慢慢悠悠地往回拉,坡度较陡的地方完全靠人力。我们每人一根扦子,一根绳子,像穿针似的把绳子穿好。背地时,先连续插上三四个谷子捆儿(根据自己的情况),把绳子提起来交叉在扦子后面,然后在上面再插上三四个谷子捆儿压住绳子,后背贴着谷子,双臂穿过左右绳套,双手抓住绳子拽紧。如果是在有坡或坎儿的地方起身会更方便,有时找不到有利地形,干脆坐在地上,起身时,我们相互之间你拉我,我拽你。背着六七个谷子上坡下坡,气喘吁吁,两腿发软直打战。背地时是不允许歇息的,因为起身后尽是掉下来的谷粒。有时实在是累得忍无可忍了,也得找个小坎儿稍歇一下,汗水浸湿了内衣,有时哭的心情都有。我们一般能背六个谷子,最少时背四个。有时扦子没插好,再加上途中颠来颠去,半路上会出现上下脱节,那是最狼狈不堪的时候。没办法只好就地整理,待起身一看,满地金黄都是谷粒。难怪队长不让中途休息。

夕阳依山而落,举目远望,天边染上了一层黑色。黑云散去,太阳温柔的余晖反射到地面,那光线一点儿也不刺眼,映在我们的脸颊上,透着橘红。我们哼着“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歌声伴着晚霞渐渐地消失在暮色中。

庄稼入了场,老乡们的心总算踏实了。

劳累了一年的我们也该放松了,我们闲时用棉花、羊毛捻线,帮助老乡织毛衣、毛袜子,自己拆洗棉衣被褥,和老乡一起上山砍柴。乡下的日子很平淡,除了累……每到晴朗的夜晚,望着满天繁星,望着那条白茫茫的银河,我们数着星星找北斗,找呀找,找家乡的方向……

天津知青在围场①《何申与<木兰往事>》
天津知青在围场②《梦中往事》《下乡三遇险》《小席杀牛》
天津知青在围场③:蔡迪生《狼口脱险》
天津知青在围场④:李小芹《三星儿》
天津知青在围场⑤:《“一线三通”话广播》《怪人“全服”》
天津知青在围场⑥常喻南:算盘一响,换了队长,我也当一把队长 
天津知青在围场⑦:徐晶《当年我是“孩子王”》王静《煽羊》蔡斌《知青伙食》田国建《被窝里吃猪头肉》
天津知青在围场⑧:《知青学“驴话”》《我们的白宫》《感冒与“革命虫”》《牛车记》
天津知青在围场⑨:李小芹《乡下如厕》《捉虱子》《逗你玩儿》《再也不敢杀鸡》《有惊无险》
天津知青在围场⑩:杨文华《打柴遇险记》
天津知青在围场⑪:《离津、进村、骑马、打狍子——1969年的故事》
天津知青在围场⑫:过年时节  馋肉了

天津知青在围场⑬:武斗、狼群,内蒙古拉盐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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