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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 6岁赴美,18岁被骗当兵,40岁做导演,这位影三代的轨迹绝了

 第一导演 2022-01-29


采访、撰文/法兰西胶片

钟康导演是第一导演(ID:diyidy)遇到的所有青年创作者里,人生经历最离奇最起伏的一位。

雷德利·斯科特40岁才拍第一部电影,钟康虽然不敢和大拿前辈相提并论,但导演这份工,确实是他在不惑之年刚刚起步。

可是当你知道他出身特殊的文学电影世家,爷爷钟惦棐是中国电影美学奠基人、当年金鸡奖创办人之一,而父亲是著名作家、编剧阿城的时候,你又会觉得他的电影反射弧怎么会这么长?

钟康其实鲜少提及家世,“他们是难以跨越的高峰,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我小时候虽然对电影有天然的兴趣,却并没想成为一个电影人。”

志向虽然遥远,但钟康成为导演的一切酝酿方式都和电影相关。

导演钟康

故事的起点是在6岁那年,仅仅会念“ABC”三个字母的钟康移居到了美国。这么小一个孩子,怎么会想到这一离开,就是整整23年。

“第一天上学的时候,我都找不到厕所,一直憋到回家,下午就没回来上学。”

没想到,他解决基础社交障碍的办法,竟然是每天蹲守迪士尼动画片。紧接着,他和洋人小伙伴开始了迷影生活,从幼年到少年再到青年,逢周末,一张票看一整天的新片。

“我也带同学去华人影院看《古惑仔》,他们当时只对一件事情产生疑问,为什么香港黑帮要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打架之前,一定要先指着对方鼻子骂一顿?”

钟康酷爱军旅大片,少年偶像是杰瑞·布鲁克海默,完全无法想象的事,你喜欢“啥”,命运就给你“啥”,18岁那年,他竟被校园征兵人员“抓壮丁”,连哄带骗误入美国军营,当了四年海军陆战队队员,还经历了美国21世纪之伤“911”。

“军营里也可以看电影,我还记得2000年元旦的时候,我们集体看了《黑客帝国》第一集,当时大家都挺high的。”

最有趣的是,在美国成长二十余年,钟康不曾改变国籍,自始至终保留着中国国籍和北京户口,所以军队不允许他接触情报工作,他也从没上过战场。

直到23岁,他才退伍,重新考入电影专业,但读研究生时他又转学管理学,因为他的志向仍是制片人。

似乎是命中注定,他在美国进入爱立信公司后又被派遣回中国,竟巧得契机,成为一部中美合拍片的制片助理,真正意义上入行了。

他参与过《钢铁侠3》的拍摄,见识了漫威强大的保密机制。他还在任职横店集团制作总监的初期,接手制作了《大圣归来》,亲眼目睹国漫崛起。自立门户后,又成为《邪不压正》的联合制作方。

决定从制片转为导演时,钟康已经39岁了。

问他怕不怕?他毫不犹豫的说很怕,但人生总需要一些疯狂而偏执的决定,执导处女作《八拍》——一部小众音乐电影,这件大事推了他一把。


“我喜欢爆米花电影,我也觉得大家需要它。并不是说电影不必承担价值和艺术追求,只是当代人已经很擅长探讨什么内卷和焦虑感,一些沉重的东西就算不呈现,它也赤裸裸的晃在那儿。如果有的选,我更愿意造梦,带去一些喘息和释放,让人们睡个好觉,继续更好地过第二天第三天。”

钟康的导演定位就是五个字——为观众而生。这里夹杂着他在异乡的前半生成长史,以及对故乡的留恋史。

本文9000余字,皆为干货,全部指向这出不一样的电影人生。


01
迷影启蒙

靠美国电影和迪士尼动画,打开了美国生活


我从小到大怎么也得转过6到8次学。从幼儿园到小学转了一次,西城跑东城,有一些小朋友就联系不到了。差不多在1987年,我6岁的时候,去了美国,在洛杉矶银湖区的一所学校上小学二年级,那里完全没有中国人。

你可能从电影里看到过一个情节,一个中国小孩到美国后能做出所有的数学题,但其它什么都不会,无法与人交流。我记得特别清楚,去那儿之前只会念“ABC”这三个字母。

第一天上学的时候,我都找不到厕所,一直憋到回家,下午就没回来上学。太别扭了,太尴尬了。

虽然人家都很友好,但你就是没法融入。他们打棒球也不会带着我,因为打棒球需要强大的组织性和纪律性,你语言不通,人家不可能带你玩。

没有朋友是很孤独的一件事,有太多的空余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当年真的是迪士尼动画片救了我,每天看《米老鼠和唐老鸭》《奇奇与蒂蒂》,晚上看电影,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好莱坞的影视结构,它站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和我对话,以最简单化的方式跟你沟通。

半年后,突然有一天,我能跟别的小朋友开口说话了!在那之后,同学开始邀请我到他们家,一起吃饭,一起玩儿,一起打游戏。

这个世界一下就打开了!我的英语启蒙老师,其实是电影和动画片。



02

天堂影院

通过华语电影华人影星,重新回望东方


从小学5年级开始,我狂迷上了电影,几乎是每个周末都去看。那会儿美国电影院管得松,不查票,你买一张票能在里头泡一天。

我们一般是三四个小朋友一起看,实在饿得不行了出来吃个东西,再买张票回去,一天看四五部电影,最多能看六部。肯定会撞上一些R级片,问题是,你进去了也没人拦你,想看什么看什么。

当时就感觉电影在一直给你造梦,那是一个影视产业正被新兴技术迅速提升的年代,以前不能轻易做到的画面,一下变得很容易就做到了。

对于我那个年龄,那些影像完全令人意想不到,不仅仅是爆炸、特效,那是一种认知上的极限,怎么可以这么这么燃!

机缘巧合的是,吴天明导演在90年代初期到了美国,开了一家店,里面全是华语片,这为我打开了一扇门,也提供了机会,让我通过华语电影横跨太平洋,去了解东方世界。当时几乎每天看一部香港电影,从80年代的开始看,非常有意思,而且当时的香港电影就是好莱坞的故事结构。

慢慢的,我开始带美国朋友去看中国电影,当时嘉禾邵氏的影片会在美国华人聚集的地方小电影院上映,但你会发现,很多影片,他们接受起来很难,因为美国观众看电影是拒绝字幕的。

但我也有推荐成功的时候,《古惑仔》,他们就很喜欢,因为黑帮片在美国是一个很大的类型,不难懂。

特别有意思,他们当时只对一件事情产生疑问,为什么香港黑帮要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打架之前,一定要先指着对方鼻子骂一顿?


这可能就是美国和中国不太一样的地方,你看《教父》,都是放阴枪,直接就干。这其实也跟国家法律不一样有关系,美国人可以合法持枪嘛,帮派很轻松就能获得违法枪支,所以他不能让你有机会靠那么近,你离得越近,越不需要练什么枪法,你能直接对他做出生命威胁。

等我上高中的时候,正好是香港影人闯好莱坞的时候,当时走得最远的华人男星就是周润发。虽然成龙也拍了很火的好莱坞片,但更多还是从美国白人的眼光来看的,一个会功夫的中国人。但周润发,是按照白人审美来演戏。有一部片叫《防弹武僧》,一点喜剧元素都没有,还有《安娜与国王》他是真正一只脚踏进好莱坞主流,进入他们的核心资源圈。

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成功的港星打入好莱坞,就因为那时候美国突然多了很多亚洲新移民,一大波华人进入了美国城市。美国大制片厂对这个社会变化很敏感,这意味着未来买票的客户来到了这个国家。

过了几年,突然亚洲电影明星主演的好莱坞片没那么多了,西班牙裔、墨西哥裔的电影又多了起来,还是跟整体移民有关系的。

漫威的《黑豹》成为票房冠军,最新版《阿拉丁神灯》的主角也换成了黑人,将来还有《小美人鱼》的黑人小演员。为什么敢做这么大的颠覆?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就是看谁是你的票仓。

按理说,当时我那么喜欢看电影,应该立刻学个电影类的科目,但谁都没料到,我竟然被“抓壮丁”,做起美国大兵。


03

士兵突击

被宣传片成功洗脑,成了美国大兵


我人生第一个电影偶像并不是导演,而是一位制片人,杰瑞·布鲁克海默

上初中时看《勇闯夺命岛》,第一个记得的名字是他,没有他就没有迈克尔·贝。后来发现凡是他做的电影,都能满足男性观众的一切需求,《空中监狱》《全民公敌》《黑鹰坠落》《加勒比海盗》《国家宝藏》,他是我心中那种带着一种终极目标前进的偶像。

杰瑞·布鲁克海默(中)

原本可以向着这个梦想前进,没想到,在1999年的夏天,我遇到一件改变人生的事。

当时面临高中毕业,我去各个大学考察一番,正好在大学里遇到征兵员,他们一看我身边没别人,就盯上我了。

他们问我,你对武器感兴趣吗?我说感兴趣啊。他们就邀请我去看个电影。我没多想,毕竟在校园里。我就跟他进了招募的小办公室,看了一部海军陆战队宣传片,特别的震撼,两分半钟的狂轰滥炸看得你热血沸腾,最后的收尾是一个身穿蓝白色礼服的军人拿着佩刀,这才是男人。

就这两分半钟,我被洗脑了,完全进入一种被催眠的状态。他也不给你和家里人通气的时间,就催你赶紧签,我想都没想,直接在合约上签了字。


后悔都来不及!

一旦签字,你就是美国政府的财产了!要是你不去服役,就直接蹲监狱,这要是在战争时期,最高惩罚是死刑……

情况非常严重,爸妈很着急,就觉得,你这是为了啥呢!

当时也咨询了律师,没辙,签了字就没办法。

只能去了,我四年的生命是在美国军营里度过的!

当时我归属的是海军陆战队的侦察兵,属于特种部队的预备兵,队伍里要是没有伤亡你就不用补上去,就一直在接受训练,不断训练。

军营倒是也有娱乐,可以看电影,我还记得2000年元旦的时候,我们集体看了《黑客帝国》第一集。我当时观察大家的反应,都挺high的,但是没有人会在乎电影里讲了什么哲学,这可能是美国和中国观众最大的区别,他不会看一部电影还要过多的解读,它其实有点像买票坐过山车,全程投入享受过程,结束时得到释放就够了。

虽然从不上前线,但也经历了美国21世纪最紧张的时刻——“911”。你可能不知道,美国军人的主力是美国中南部的这些人,他们可能都不是从大城市出来的,都叫他们红脖子,所谓红脖子,就是教育层次不是那么高,从小也没什么朋友,经常跟父亲上山打猎,是这么一群人。他们才是真的战争爱好者,向往战场,渴望去杀敌。

“911”发生的时候,军队里分成了两派,一派是这些红脖子,想赶紧去打仗;另外一派,就像我们这种从大城市入伍的,没想过要去做什么报复性打击,即便美国确实被恐怖组织袭击,看到人从燃烧的大楼上跳下去的场面,有点超脱现实,但仍然不想真面战场。

撞上这么大的事,最终也没轮到我上场,海军陆战队唯一的任务就是登陆,然后往内陆推进,占领巴格达后,陆军跟进驻扎,海军陆战队这就撤了。

因为我个人的决定,一直没加入美国籍,在美国20多年,我自始至终保留了北京户口,所以军队也不允许我接触情报工作。

虽然这四年没真的打过仗,但是也对我整个人产生了很大影响。它要让你接受什么叫做团体,什么叫团结,所谓团结,就是把你的性格棱角给磨掉。

真的就和《全金属外壳》一样,通过让你极度疲乏,在你缺乏睡眠的时候给你洗脑。这是非常厉害的一招,一进去先让你72小时没有睡眠,给你安排得满满的任务,整理装备,新兵演讲……失去睡眠后,真的就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很少会有人进行反抗,他想拿你就是分分钟的事,也没人愿意无缘无故被长官收拾。

但你会发现,它会磨炼你的性格,你的自控能力,成为军人后,你不能再跟普通的公民打架,不然会有严重的惩罚,定罪更高,克制住自己后,发现人生有些事情你也没有必要去争执。

总之熬了四年出来,我又要重新开始考大学。



04

逆天改命

终入电影行,从《太极侠》到《钢铁侠3》再到《大圣归来》,中美电影制作差异真大


说来都是机缘,我们家祖孙三代都跟电影有关,我爷爷是钟惦棐,中国电影评论家协会第一任会长,金鸡奖创办者之一,和我父亲都从事电影行业,他们是难以跨越的高峰,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我小时候虽然对电影有天然的兴趣,却并没想成为一个电影人。况且作为第一代移民,按部就班进入好莱坞当导演几乎是不可能的。

钟惦棐和童年钟康

但是,生命中有些东西是注定的,你摆脱不了。我是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又回到电影这个行业。

不过我退役后决定学电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电影这个专业在美国大学里不是一个特别高的门类,分数相对低一些。我分数刚好够去南加州大学的电影学院。

因为四年本科只是打基础,所以毕业的时候,导师问我以后想具体做什么,我说想做杰瑞·布鲁克海默,制作充满感染力的商业电影。他说,那你必须去学企业管理,因为做电影跟开公司是一模一样的。

于是我研究生就考了管理学,一开始对这个专业没有抵触也没有多喜欢,先学学看,后来突然发现我特别喜欢解决问题,到现在也是这样,比如说一个问题抛在我面前,我解决了它,就有种荣誉感、自豪感,这也是我现在拍戏时快乐的来源,你知道,片场会出现层出不穷的问题。


研究生毕业以后,就有了各种经济压力,你想我当兵后才上学,比别的研究生大4岁,兜里又缺钱。当时我就进入爱立信,是一个国际知名的通讯企业,随后又被外调回中国。

文化的基因或许是刻在骨子里的,回国后我很快习惯并找到种归属感,只是不时迷惑于人生的方向,或者说,愈发清晰的认知到应该有所改变。这时,刚好《太极侠》剧组有一个制片助理的机会,我有美国学电影的背景,英文中文都很好,当时就辞职了,奔向剧组,那里头能够中英文切换的人,一支手能数得过来。

当年《太极侠》是2000万美金的成本,相当于一亿两千万人民币,在2012年这是非常大的制作了,但合拍电影出现的问题永远是因为系统的区别。我在暑期课程的时间有去好莱坞片场学习的机会,也算大致了解,你会发现除非是好莱坞的大制作,不然工作人员其实不多,不像国内拍戏轻轻松松就上百人。

《太极侠》剧照

很明显的区别就是在好莱坞拍戏,问一个问题所有人会给你统一的答案。在中国拍戏,问一个问题会出现无数个答案,甚至没有答案。这就是系统的区别。

我后来参与《钢铁侠3》的拍摄,很涨经验值。漫威的保密工作真是做到了一个极致,你到了片场人家才会给你当天的拍摄内容,你离开片场的时候,你必须把你拿到的所有纸制品递回给安保,一张不能少,人家才让你走。

中国拍戏,剧本丢了?没事,我给你打印一个。这也是系统的区别。

做完《钢铁侠3》,我就去了横店集团做制作总监,上手参与到《大圣归来》这个项目。

然后抓了一个大项目,准备去韩国拍一部动作片,从首尔一路炸到釜山,张晋做主角,合同都签了,韩国导演还有合作方也确定了,突然就出现了意外……

2016年,我离开了横店集团,自己做了一个小公司,有幸成为《邪不压正》的联合制作方。

辗转到了2018年,我还记得那一天,几乎不到三十分钟,就确定了我从制片到导演的转换。


05

终生职业

告别制片,转战导演,干电影不能脚踏两条船

坦诚地说,我天生具备一些别人没有的资源,确实是这样的,这是事实。现在看我之前,可能有点玻璃心了,非要倔强地证明自己可以,反而错过了很多机会,多少有后悔的成分。好在我相信,时间只是一种相对的衡量单位,只要想做,一切都来得及。


当然,我的创作方向从未变过——我喜欢爆米花电影,我也觉得大家需要它。

我要为爆米花电影做一次正名,很多人说它没营养,没有哲理,看过就忘。但是,它首先是一个情感抒发的工具,让观众们释放憋在内心的情绪,能够睡个好觉,继续更好地过第二天第三天。同时,它是一个传递基础道德观念的工具,而且没有门槛,它让每一个观众都能感受,理解。

但我的阅片习惯不限于爆米花电影,基本每天会拿出2-3个小时看片。无论电影还是剧集,不同的影片有不同的养分,碰到喜欢的就能多吸收点。从某种意义上,导演是影片的第一个观众,要随时抱着整体观赏的态度去看,追求极致,但一定不能追求完美,因为美感都来自不完美。

当然,每个人根据自己的喜好,他都会有局限性,我也不例外,比如有个人找到我,说手上有一个特别好的艺术电影文本,我真的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我在这里找不到能够开心的那一瞬间,艺术片通常需要一颗沉重的心。

刚才说到《邪不压正》,姜文导演和编剧李非,这两位都是表达欲望非常强烈的人,他们能够找到自己独特的角度去说他们想说的故事。

而我更多是像好莱坞职业导演那样,你让我去做一个从“0”到“1”的东西,我不是这样的导演,我更多是别人已经有了“1”,咱们看看怎么把这“1”玩到“10”。我的工作是把编剧的故事和想法影像化,通过演员的表演,剪辑节奏等等所有的一切找到那个接近完美的平衡点。


今年4月份我会做一个项目,这应该是我最后一个制片人岗位的工作。这个项目从2017年到现在也算是终于看到胜利的曙光。

但我心里明白这是要做选择的,制片人和导演的工种从本质上不一样,不能脚踏两只船。

所以不得不提我的导演处女作《八拍》,一部街舞题材的类型片,非常小众。

但这个项目我最初担任的是制片,当时在很有限的资金下,我们尝试过找合适的导演,却一直找不到。很快这些舞者就要陆陆续续去上综艺了,必须得开机。最后只能在各种不完善的条件下,硬着头皮往前冲,我自己坐在导演的椅子上。


《八拍》中的演员也都不是演员,而是街舞圈内知名的舞者,我会给一些精准的情感表达指引,用最基础的镜头去拍摄,这样能够不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拍之前,我还在幻想做成《马戏之王》,后来了解到《马戏之王》里牵扯的东西,我们的条件和理想是天差地别,无论是时间和金钱,或者是舞蹈和原创音乐。果不其然,刚开拍不久,各种问题就开始出现。

例如,事先编排的音乐大家都不满意,但是都没提出来。场地,因为下雨没办法接戏或者没法拍摄,但我们又没有费用再回来补拍。美术置景,因为费用不足需要我在现场临时想其它补救的办法,然后就要等啊等,等到剧组调整好……

看过片子的朋友们就知道我们影片里舞蹈占比还是挺大的,其实拍起来非常的有挑战性,舞蹈需要整齐,需要卡在音乐点,镜头还需要配合上,演员们跳一次就是一身汗,需要休息补充体力,这几乎跟拍一部动作片所耗费的能量持平。

对于导演来说,做取舍是非常痛苦的。影片开拍了,时间,金钱,质量,这三个词会不停的给你压力,最好的时候只能三保二。举个例子,一场戏,如果必须在1小时内拍完,如果要质量,那就必须花钱,如果没钱,那就只能在质量上做妥协。这部电影粗剪是127分钟,上映的版本是86分钟,整整少了41分钟,因为这就是取舍,疼也要切。


当然处女作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积累,我不能想别的,你是这个片子的最高领导者,把它完成,一定是放在第一位的。

它如果成了一个负担,那就成为负担扛在肩上,我不会去摆脱它,但你要是无法成长,那反而是更可怕的。

很多同行会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上停下,甚至离开,因为导演是一条孤独的道路,只能靠自己摸索,决定,承担。

回看《八拍》这部电影,我在非常有限的条件下,赶鸭子上架,被时间碾着走,其中有太多的不完善和遗憾,但这次旅途确让我坚信一点。

导演,是我终身奋斗的职业。



————附录:闲话————

【关于父亲】

我跟我父亲沟通方式更适合用“君子之交”来形容,他不会过多干预我个人生活,他最多是在道德这一层面去把控,除此之外他更希望你去学习,希望你自己去建立你性格和一切。

当年我爷爷被打成右派的时候,我父亲还很小,所以他身边也不能经常有一个父亲这样的角色。那是那个大时代的环境导致的,所以我能明白,他从内心对于我的情感是非常浓烈的,但是找不到一个表达的方式,因为在他童年时代没有这样的经历。

我童年也碰到过这样的问题,所以我现在很担心,我对于我以后孩子是不是也会处于这样一种想表达,但又表达不出来的难受。

阿城和童年钟康

【关于中美文化差异】

特别有意思的是,当你融入了美国社会,你会发现美国人其实非常的单纯,他只会关心他的一亩三分地,比方说,我住在洛杉矶,纽约发生了什么跟我没一点关系,我也不会去关心。

等我回到中国,发现咱们跟美国最大的不同,是所有人都抱着一个特别好奇的心理看这个世界。我们不追求所谓的时间效率,我们喜欢热闹,想探个脖子,看看这边发生了什么,那边发生了什么,这一切可能跟自己没什么太大关系,可能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但还是想参与。

中国和美国的文化差异从根本上就是这样。

【关于归属感】

我有个表妹,是我母亲弟弟的女儿,她去美国的时候16岁,是已经接纳了中国的这套知识结构的,但现在几乎不会说国语了。人的改变可以是非常快的,但是对于哪才是你认为的归属,这是最重要的。

很多人见到我就问,你6岁就出过国?别吹牛了!看着完全不像啊。为什么周围人会这么说我?因为我真的是回到了中国以后,我觉得这里才是我的国家。

这种感受对于一个人的冲击力是很强的,包括我看到一些香港、台湾的艺人来到内陆后,很快就融入了这里,你会发现他其实更多的是把内陆当成了他自己的家。

我那么小去了美国,进入的就是他们的主流社会,就因为进入了以后我还是觉得那不是我的国家,就连我爸也是这种感受。它更像是一种个人的频率和这个国家的频率产生了源源不断的共鸣,紧密相扣,是一种和谐,感觉一切就该如此,都是对的。

什么样的人最可怜,就是你去了国外,跟国外格格不入,但回来以后,也格格不入。

能够找到归属感的人都是幸运的。

【关于阶级电影】

社会主义制度从一开始就是反阶级的,国家提出第三次财富重新分配,中国的阶级是财富的不同量,财富导致了特权。

那我们从影视作品上去聊这个话题,但是没必要只想着讨论权力阶级,大多数中国电影题材多多少少想触及这个问题,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你为什么老是想触及这个东西呢,你看《寄生虫》,讲的就是一个富人和穷人的故事,但恰恰最直接,最能把阶级差影视化,你非要拍一个书记,为什么呢?

你完全可以去拍马云和他家保姆的故事,这是不是阶级差,也是啊。

【关于主旋律】

爱国没有错,但是怎么样去爱国很重要。

你把梅尔·吉普森的《爱国者》电影拍成一部中国的抗战片,能不能拍?完全成立。它会不会是一个好片子?一定会。

因为它一是有浓郁的爱国情绪,二是有对家园保护的情绪,对家庭的责任,所有这些元素都包含了。

从这个角度去看,你会发现,其实全世界都在拍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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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图片由受访者提供,部分来源网络,如有疑问请联系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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