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这样可爱，也挺好
母亲来接我时，天色已晚，厚重的云层铺满了天空，寒风穿过麦田在空荡的街道上游窜，我站在小镇医院的门口翘首以盼，希望母亲早点来。 远远地，我瞧见母亲骑着电动车来了，胖乎乎的她穿了大棉袄，围着几圈的围巾，像裹着几层面粉的糯米团子般，叫人忍不住一乐。待她近到我眼前，圆圆的脸上露出了熟悉的笑容，眼角的鱼尾纹拨动着涟漪，时隔两月未见的我们一下子就如春水初生，亲切得很，连冬风都变得旖旎起来。 “我的个乖乖，怎么又没戴围巾，不是提醒过你吗？”母亲看着我光溜溜的脖子，免不了对我一阵嗔怪，接着便要取下她的围巾给我围上。“不要不要，你围，我一点儿都不冷，赶紧回去吧。”我知道她近两年是一点风寒都吹不了，稍微冻一下便会咳嗽头疼，何况我确实能承受家乡的温度。母亲抓过我的手，一摸，挺暖和，看来我没有说谎，于是心中甚是满意，让我坐上车回家。 我此次回来的主要目的是替母亲过生日，腊月十二是她五十岁生日，又正好是一个周日，我怎么可以不回来呢？但母亲却怕我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回来，不止一次在电话里说：“就一个生日而已，过不过都没啥，马上春节放假，你那时回来好了。别折腾自己，还费钱……”后来我只好借口要回老家看牙，她一听我是为我自己而回来的，又藏不住高兴，“正好，你看完牙还能陪我过生日，这巧的呢！”瞧她，心里不就是希望我回去陪她过生日的嘛，硬是口是心非，先前千万个不许我回，有几分小女生的可爱心思在呢。
“妈妈，停停停，快停下来。”我一路上找着蛋糕店，一定要给她买个蛋糕。母亲停下车，一看我要给她买蛋糕，又要拉着我走，“买啥蛋糕啊，又贵又不实在，走走走，别买了，回家有菜的。”“蛋糕是蛋糕，哪有过生日不吃蛋糕的，我买呀，我借你的名头好吃（与“馋”一个意思）呀，买一个不大的就不贵啦！”我拉着她往蛋糕店里走。经营蛋糕店的是一对朴素的夫妻，见我们拉拉扯扯的模样笑得很灿烂，热情地招呼着我们：“这是谁过生日？买个什么类型的？”我指着母亲，“她明天五十岁生日，想给她做个蛋糕，有推荐的吗？” “多孝顺的闺女啊，你有福哇，叫人多羡慕！”女人对母亲如此一说，我便瞧见母亲的脸乐开了花，红扑扑的，高兴全然溢出来了。但她表面还要装得不开心，“叫她不要浪费钱的，不听话，愣是拉着我过来了。”女人很懂母亲的话意，又说：“难得她有这份心啊，我要有这样的闺女，做梦都会笑醒了。你放心，我们家蛋糕实惠……”这下，母亲怎么都不装了，笑得如牡丹花一样，热烈又招摇。 蛋糕做好后，母亲把它小心地放在平放在车踏板上，满心欢喜地载着我回家。一路上，她说着往事，云淡风轻的口吻，却让我有点鼻子一酸。“想来还是我29岁的时候，大家伙儿给我过过生日，那年要'交生’，娘家人和婆家人热热闹闹给我大办了一场，后来就没有过过生日了，竟然也过了这么多年，都要五十岁了呢……”我坐在她的身后，路边的灯照着她，白发在黑夜中也是那么显目，叫人心疼。原来，她一个人在老家待了这么多年，生日随便过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不在她身边。多少年的期待，多少年的失落，才可以把五十岁生日当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来看啊！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五十年呢？我在心中暗想，这个生日一定要给足母亲仪式感，弥补自己多年的缺席，好好替她过一次。到家后，母亲忙着准备饭菜，我一边帮忙，一边提议晚上吃蛋糕。因为周日中午我又要回上海了，唯有周六晚上的时间充裕，又有氛围。母亲自然答应了，炸了一盘春卷，又热了一碗排骨汤，切了一根今年刚灌的香肠，扯了晒干的咸肉丝，还煮了一锅手工面，把小小的方桌摆得满满的。 我把蛋糕摆放在桌子中央，等母亲坐下来后，插上蜡烛，找来打火机点燃蜡烛。母亲看着我忙活着，只顾笑着。我把店家送的“生日快乐”的纸帽子戴在她头上，她可害羞地说：“哎哟，我这都一把年纪了，还戴这个，别人不要笑话啊！”“哪里会笑话，寿星就要戴这个呀，我妈妈哪里年纪大了？还是一枝花呢！”母亲听后哈哈大笑，“就你嘴贫，我又不是小姑娘，还一枝花。”一切准备就绪，我打开手机音乐，播放着生日快乐歌，将厨房的灯关掉，只剩下烛光摇曳。 “妈妈，快对着蜡烛许愿，然后吹蜡烛。”我一边录像，一边指导着她。母亲兴奋着，又无措着，怎么许愿？手是这个姿势吗？要不要闭眼睛？她不住地问着，然后很虔诚地许愿，许完之后鼓起腮帮子吹灭了蜡烛。我在一旁唱着生日歌，鼓掌恭喜，“哇，五十岁了呢，祝我的妈妈一生平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暖黄的烛光，奶香的蛋糕，一桌的好菜，可可爱爱的母亲，构成了一幅温馨的画面，让我此生难忘，每每想起便觉得幸福。
打开灯后，我把母亲许愿的视频播放给她看，她笑得更是花枝招展，不住得说着“哎哟，这视频要留着，留着给你爸爸看，他老炫耀你请他吃饭，又买衣服又买鞋的，他可没吹蜡烛吃蛋糕吧……”她这话讲得让我不停地笑，还吃起爸爸的醋来了，又很典型的口是心非的女人，爱炫耀，真是越老越可爱了。 吃完饭，我们各自吃了一块蛋糕，母女俩摸着自己的肚子，直嚷着“吃太撑了，再也吃不了啦！”结果收拾完桌子，母亲拎出来几袋瓜子，各种口味的，让我尝尝，于是我们又嗑着瓜子聊起天了。说的依然是农事、家长里短，俗事虽俗，却落在我们生活中，如一面镜子照映着我们的状态。听母亲讲话，也是我给她过生日的一个重要环节。
聊到夜深时，我们皆有了些困意，我催促着母亲回房睡觉。当她脱去外套时，我让她闭上眼睛，然后将买好的金项链戴在她脖子上，拉着她的手站住镜子前。她一睁开眼，特别惊喜，看着项链十分激动，接着紧紧地抱住了我，竟让我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在我耳边高兴地说着：“谢谢你，给我这么大的惊喜，我真的是太开心了。就差你带个男朋友回来了，那我就更开心了。我们一家人会幸福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她说着说着，喜极而泣，我轻轻拍着她的背，我的母亲啊，辛苦了大半辈子，该享福了啊，要幸福下去啊！ 我上楼休息后，我听到母亲在楼下给父亲打电话，隔着几道墙，我都能听到她话语中压抑不住的开心，她要和父亲炫耀项链呢，她可真像个孩子，可爱得没话说。我都能想象到，她之后一定会装作若无其事地向村里人展示那条项链，一有机会便会告诉别人：“这是我闺女送的，好看吧？”一想到那些，我的心里也很开心，母亲如果可以就那样可爱下去，也挺好啊，不用谦逊、不用端庄、不用隐忍，得到了好就面露喜色，想要炫耀幸福就告诉大家，往后的岁月，为自己为家人高高兴兴地活着。 她能那样可爱、幸福地度过余生，是我的心愿，也会是我的幸福。 （附上父亲的生日文哈，今年写了个系列的，嘿嘿）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