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江城夜话 | 儿时过年的习俗 忙年禁忌祭祖守岁

 人文武汉 2022-01-31

咱家过年 忙年

阴历腊月,江城的天总是阴沉沉的,偶尔出了太阳,只见满街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各家各户的门口撑起三叉、架起竹篙,晒满了衣物、被褥、床单。孩子们在屋前路边聚堆嬉闹。

陶家巷口的“万茂”,西大街口的“怡丰永”,以及北城粮店、显正菜场,处处人头攒动。人们提着竹篮、米袋、进进出出,把米、面、油、糍粑、年糕、冰肉、冰鱼、黄花、木耳及京果杂糖等时令糕点、鞭炮纸竹等等,提回了家。

父母亲开始盘算着春节前后的安排。父亲上班,我们上学,几乎每天早晨,都是母亲迈着一双小脚,挽着竹篮,手里拿着购粮证和五花八门的票证穿梭往返于各个商铺、菜场,一点一点购回春节计划供应的各类物资。去粮店排队买米、面、食油、糍粑、年糕之类,副食店排队买回白糖、黄花、木耳,去土产店买新碗筷和香蜡纸烛。菜场更要排队,买鱼买肉都是头一天晚上用破烧箕、砖头排队,早上四、五点钟就要赶过去换人排队、否则过时无效。母亲很辛苦,我们也只有星期天才有时间帮母亲排排队、扛扛米、提提篮。

年前,遵照母亲的吩咐,首先打扬尘。我带头,把扫帚绑在长竹篙上,换上旧衣、戴口罩、爬上楼,从上而下,把屋顶下的各个梁柱,二楼的樑架及多年存放的各类物件上的尘灰清扫掉,接着把楼梯间,按上下房间、厨房、堂屋都统统清扫干净。由于屋子空间大,杂物多,每次打扬尘都要花费很大的气力,实打实的大半天。每隔一、二年,我们都要架起梯子,把堂屋的正对面重新糊上一层白纸。

接着,我还要带领弟、妹把存放在楼阁上的八个太师椅、四个茶几、二个方马屋(一种70公分见方的方形凳子,)以及把存放有轴挂对联、寿字中堂,以及锡蜡台、香炉、铜缶、紫红色赛格璐材质的蜡台罩的竹箩筐用绳子从楼下放下来,在门前,清的清、洗的洗、抹的抹、晾的晾。

在父亲的指导下,我们按上下首排好位置,挂上大红对子、中堂,正面四角用红线交叉固定好。下方的香几(一种正面呈门形的可存放物品的长条面木制家具,现已少见)上,我们恭恭敬敬放上祖宗牌位,按序摆放好蜡台、蜡罩、香炉、铜缶,堂屋两边的立柱之间的墙上,都贴上了大张的传统年画,比如寿星献桃、金玉满堂、牡丹富贵、喜鹊叼梅等等,现在几乎看不见了。我记得母亲十分反对我们贴上喜鹊叼梅的年画,我们问为什么?母亲说:喜鹊叽叽喳喳、吵吵闹闹不吉利、闹得家里不和睦。啊,原来如此。堂屋两边各摆放两对太师椅,两椅之间放茶几,屋中央放着一个直径五六十公分的黄彩釉的大火缸,用烧锯末以取暖(在以前则是用方木架上架起圆形铁火盆,再之后则改为了清洁的蜂窝煤炉取暖)

嘿,堂屋里这样一收拾布置,虽不能说得上富丽堂皇,但展现在我们面前的,的确是满堂生辉,一派春节的喜气洋洋。

春节的氛围越来越浓了,各家各户传来阵阵“咚咚、咚咚”的剁肉声,也飘来了油锅炸圆子的阵阵浓香。腊月二十四过小年,忙年进入了“实战”阶段,这几天,各家后门传来了一阵阵“请灶me”(什么字,至今不懂)的叫卖声。母亲立刻半掩着后门,高兴地从叫卖人手中请回“灶门神”——那是用黄裱纸印上红色图案的神灵——一面念念有词,一面贴厨房里,靠灶台、碗柜的立柱之上,并双手作揖。

年前的每天晚上,父母亲几乎都在厨房里忙碌着。平时母亲管着家里一日三餐,但春节的饭菜,还是父亲主刀。剁肉馅、鱼茸,加佐料拌匀,下油锅炸圆子,酥鱼、全鱼、肉丝肉片等,而摊豆皮、炸翻饺、 炒麦菱角(家乡的一种用面粉、盐等配制的小颗粒食品)等则都由母亲掌角。

我们的事就是帮忙磨豆皮浆、汤圆面。我们家有母亲找人定做的石磨,当然少不了左右街坊来借用。母亲配制好大米与绿豆、或是糯米与粘米的比例后,就由我们架起大木盆,支好磨架,兄妹们轮换推磨起来,有时哥、嫂、姐回来了,也帮忙一起磨,磨呀磨,虽然有些吃力,但是那种盼过年的心情,总还是感到特别快乐。

我们做完作业,时不时溜进厨房看看。母亲在摊豆皮(豆皮切成丝后晾晒干就是豆丝),看见我们来,早有准备,把豆皮放进热锅,在里面卷进大蒜丝、干子丁、肉丁,用猪油一淋,两面煎好。我们都迫不及待地大口咬起来,真香呀,之后就跑到外面去玩。冷风一吹,结果就打起了“馊”嗝。

虽然有些难受,但这却是那时候不可多得的“享受”呀......

咱家过年 除夕

今天是大年三十,母亲早起,清理一家老小的床铺,铺上晒过的垫絮、换上新床单、干净枕套,把晚上抽空上好的棉被叠放在床上,并且在每个枕头下面都压上一根洗净的青大蒜。母亲开始嘱咐我们:过年了,不许讲什么“鬼”呀“神”啊、“死”呀“杀”哪、要讲禁忌,不要把屋里的东西打破了,新年要有好兆头。

那时,过年还要讲许多禁忌,说的话、做的事、是万万不能出错的。不然的话,定会惹得父母亲十分不悦。过年,堂屋扫地要从门口开始朝里扫(进财宝),集中在一个墙角处,不能倒出去。三天年过后,才能倒出去。而年前,则应该从堂屋上头朝外扫(去秽气);厨房的潲水三天年里不能倒出去,只能集中起来存放;摔碎碗碟及杂物类,要立刻说:da得好”,“越da越发,越da越有”;不能在家里拿棍棒打打杀杀。有一年,是初一、二吧,我和继国不知从哪里弄来杨树枝,用钢钎在门口马路对面地上挖坑种树,正忙着,谁知被父亲看见,大发脾气,边制止,边揪起我和继国的耳朵。当时,我们很委屈,一脸茫然。后来才明白,春节是不允许挥刀舞棒的。

大哥嫂子、侄儿们放假回来了,姐姐也抽空回来看看,父母亲开始着手准备晚上的年夜饭。大哥带头把家里又清理了一遍,门外贴上了哥哥在单位写好的大红对联。在我印象中,每年都不一样,有楷书,有隶书,还有写成圆形字体等,其内容,我现在无法回忆起来了。屋内也贴了一些小红条幅,如开门大发、不忌童言、金玉满堂、紫气东来、六畜兴旺(当时我们家还有一个竹鸡笼,断断续续养了一些鸡)、等等。把吃年饭要打(放)的鞭放在火炉边烘烤。

母亲催促姐姐赶快回汉口家去,在母亲看来,出嫁的姑娘是不可以在娘家吃年饭的,更不可以在娘家过夜,这是老祖宗的规矩,母亲信奉这些。

天黑了下来,街上行人无几。我们赶紧关好“财”门,此时,传来了各家各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母亲发话,先祭祖宗吧,于是父亲带着我们在大门口燃放春节的第一挂鞭炮,,烧一堆纸钱(俗称钱纸),父亲口里说着:韩家的列祖列宗,今天接你们回家吃年饭啦。与此同时,大方桌上的大圆桌面上陆续摆上了八套碗筷,四大瓷盘菜,分别是红烧方块肉、油炸元子、全鱼(后二样均与黄花、木耳、红白萝卜片、青蒜烩之),豆腐块(先煎好)炒白菜。这四道菜有四个好彩头:火火爆爆(今天的话叫红红火火),团团圆圆、年年有余(鱼),最后的青菜,母亲说是清清戚戚,一家平安。用现在的话当然还可以引申为清清白白,好好做人之意。

接下来,父亲将每个酒杯斟满酒,边进酒,边念念有词:“请各位老祖宗回到家,多少喝点酒,是我们的心意。”母亲则说:“您们家一定要好好保佑我们全家平安,事事顺利,不要忘了您们的子孙。”稍待片刻,父亲将酒杯端起,把酒洒在桌边、凳子前的地上,接着添了八碗饭上来,将筷子放在碗上,示意请祖宗们吃饭。另一种方式是添上一大碗(菜碗)饭,堆起来,把八双筷子集中插在饭碗中。再之后,上茶水,请祖宗们喝茶,也顺手依次将茶水洒在桌边凳前的空地上。最后,在门口再烧些钱纸,让吃完年饭的各位祖宗回到天堂。此时,敬祖宗的仪式告一段落。

接着又端上了一些酥鱼、炒三丝、夹干肉、卤牛肉、皮蛋花生、烧排骨、炒菜薹等冷碟热菜,但是没有热汤,因为按习俗,吃年饭喝汤则会一年中出门都会遇雨水,不吉利。

父、母、哥、嫂,我们兄弟各家及晚辈们,一家三代围坐在热腾腾的圆桌旁。哥哥给父亲斟了半杯汉汾酒,端起酒杯,向父母敬酒,并说一些“祝父母大人越老越仙健”的祝贺语,我们也都随声应和。母亲也给我们及孙子们的碗里夹菜、元子、鱼块等,一边说着“新年新发”、“长大了一岁,又懂事了”,“要争光耀祖”之类的希望词。

其间,父亲在酒桌上给我们讲一些老祖宗,老爷爷奶奶的趣事趣话,讲述了自己从老家、到学徒、开店、进厂的人生经历的感悟,也描述着将来儿孙们长大后的美景前程。

年饭在户外雪花飘落的晚上,在传来一阵阵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中,在红中堂,红圆桌的堂屋里的吊灯下,进行着,一家人沉浸在和睦、快乐的喜庆之中。吃完年夜饭,已经不早了,街道上很安静,只有雪花在纷纷扬扬地飘落着,地上一片白色。偶然传来爆竹声。按照习俗,三十晚上,全家所有的房间、过道都要亮灯一晚上。

母亲和媳妇们忙完收拾厨房后,一家人围坐在堂屋火缸旁。母亲把父亲自制的木制果品盒端出来,里面放满了京果、杂糖、花生、酥糖、麦菱果或麦芽绞糖等。我们吃着干果,在家里跑来跑去,寻找自己的乐趣。那时没有电视机,也没有央视春节联欢晚会,连收音机也很少用,更没有深夜12点的一场全国鞭炮竞放大赛的轰轰烈烈,那时,只有夜深人静,但家家亮着灯,户户在守岁(我们俗称守戏)。转钟了,我们实在太困,父母也只得让我们睡觉,一般情况下,都是父亲、大哥相继守在堂屋——这里是过年不能熄灯离人的地方。

时至子时,父亲就要用一张钱纸,中间贴上略小的红纸,再慎重的贴在紧闭的门缝上,这叫封财门,取出年前就准备好的大竹帚把杆(扫街用的,除掉下半部分),在各竹枝之间夹上折叠的钱纸,这是准备年初一早出方、开财门用的,万字头的炮竹,在火缸边烘了又烘……

打捞江城记忆  钩沉三镇往事

转载请注明出处,勿侵犯知识产权!



  扫描二维码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