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电影《山路The Mountain Road》(1960)宣传照，卢燕 在卢燕的演艺生涯中，在银幕上一共演过3次慈禧。最早出演的是李翰祥(1926-1996)导演套拍的电影《倾国倾城》(1975)和《瀛台泣血》(1976)，接着是在意大利导演贝纳尔多·贝托鲁奇Bernardo Bertolucci(1941-2018)的《末代皇帝The Last Emperor》(1987)中饰演晚年慈禧。  2019年，卢燕和郑云龙在话剧《德龄与慈禧》中的影像——慈禧一把夺过光绪呈上的变法奏折摔在地上 她在舞台上则演过3次慈禧，虽然是同一部作品，但分别经历了3个不同的年代，第一次和第二次分别是在1998年和2006年——在香港舞台上出演了老版本的话剧《德龄与慈禧》，第三次则是于2019年在内陆出演重新编排的话剧《德龄与慈禧》——这一年她已经92岁了。 这个年龄应该是中国话剧舞台上最年长的主角了，能看到她的演出也很弥足珍贵了。  2019年，卢燕在话剧《德龄与慈禧》中的影像——慈禧与她青梅竹马的朋友荣禄之间的感情 这位演慈禧的专业户，在2019年接受采访时说，经过这么多年最大的变化就是“年纪老了，表演会更贴近一些慈禧这个人物。” “我非常知足，我已经92岁了，还能满世界地飞，还能站在舞台上，和年轻人一起工作。尽管白发苍苍，也是另一种风度啊；虽然步履蹒跚，但慢慢地走，才会更稳，不是吗？  童年时的卢燕 今年已经94岁的卢燕，1927年1月19日生于北京，原籍广东中山县，成长于上海，其父曾在外交界任职，母亲李桂芬(原名李冬真)是京剧著名的老生。 卢燕说，“作为第一代女老生，在那个年代能够挑班，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母亲是京剧名角，父亲欣赏京剧，从小受家庭影响接触京剧、书法、绘画、摄影，但卢燕对表演的兴趣与梅兰芳大师不无关联。  卢燕(左一)与梅兰芳(右三)一家 20世纪40年代初，梅兰芳蓄须明志隐居在上海马斯南路，卢燕与母寄居在梅家。卢燕除上学温习功课外，经常依偎在义父梅兰芳身边。 梅兰芳视卢燕如己女，亲自教她唱昆曲《费贞娥刺虎》、《霓虹关》等戏。卢燕第一次登台演戏，梅兰芳亲自到场。  梅兰芳给卢燕的题字 演出结束后，卢燕兴冲冲地问演得好不好，梅兰芳说“你的身段都做对了，唱腔也还中规中矩，可是，还没有到家……”这几句含有哲理性的话，对卢燕以后在国外学习戏剧的影响很大。 卢燕曾在上海圣约翰大学和交通大学读书。同母亲寄居梅家9年后，李桂芬带着原名叫卢燕春的卢燕去美国了。  卢燕(右)在校园话剧《雷雨》中的剧照 从美国夏威夷大学财务管理专业毕业后，她依循着传统路径嫁做人妇。中国老话说，“三十不学艺”。 在卢燕看来，戏曲对她日后的电影表演影响很深，“电影是最容易的，话剧舞台大幕一拉开谁也帮不了你，而京剧则是最深最难的，不但要唱得好，还得做得好，做得好还不行，还要有身段、扮相和幼功，所以京剧演员最应受到尊重。”  卢燕(后排左一)一家 但时年29岁，卢燕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在那场异国远迁中，她的心思又起了波澜。 “我丈夫黄锡琳先生是很通达的，他跟我说，你从小就喜欢演戏，那么现在你不如去试一试，假使你试了以后，不成功，你以后就没有遗憾了。 ”卢燕说。 1956年，卢燕如愿进入加利福尼亚州巴莎迪娜戏剧学院学习表演。周围人原以为这是一个夙愿的了结，却没成想这是一段传奇的起飞。  电影《飞虎娇娃China Doll》(1958)剧照，卢燕和维克多·迈彻Victor Mature 毕业时，演出了话剧《新月茶社》。卢燕在这期间还担任过檀香山广告报记者，在电台做每周一次的华侨消息广播，并在蒙地利陆军学校当过中国语教师。 1958年，31岁的卢燕学成毕业。 奥斯卡金像奖导演弗兰克·鲍沙其Frank Borzage(1894-1962)拍摄《飞虎娇娃China Doll》(1958)，要招聘演员，在校长的推荐下，这个“高龄毕业生”前去应选。  电影《山路The Mountain Road》(1960)宣传照，卢燕 原本导演弗兰克·鲍沙其觉得她不适合演东方酒吧女郎，后来终于同意她来演这个角色，从此卢燕再没离开过银幕了。 从那个角色开始，好莱坞都知道，如果需要一个东方女人的角色，就去找卢燕。 中国女演员在美国好莱坞拍电影的，早期有黄柳霜(1905-1961)，50年代有李丽华(1924-2017)，60年代有卢燕、关南施等。  电影《山路》(1960)剧照，卢燕和詹姆斯·史都华 电影《山路》(1960)意大利版海报 1960年，卢燕与好莱坞巨星詹姆斯·史都华James Stewart(1908-1997)合演以第二次世界大战为背景的影片《山路The Mountain Road》(1960)，她在影片中演一位美丽，敏锐，能说一口流利英语，有高度教养的中国少妇苏梅。苏梅为报夫仇，帮助美军越过艰险山地，拖延了日军的进攻。 美国影评家著文说卢燕演得“从容、自然、可爱、生动。使人们改变了过去对中国女性的陈旧观念，希望今后能多看到她演的戏“。 电影《独眼怪杰》(1961)外景地，卢燕和马龙·白兰度 1960年，美国《银幕季刊》选出的八名优秀演员中，卢燕名列第三。卢燕之后还接拍了《独眼怪杰One-Eyed Jacks》(1961)、《煞星追踪记Womanhunt》(1962)等片。虽然在这些电影里，她的角色停留的时间太短暂了。 接着，卢燕获得马龙·白兰度Marlon Brando(1924-2004)的欣赏，钦点她与自己在电影《独眼怪杰》里演对手戏，然而120分钟的成片，卢燕被删的只剩两个镜头，华人演员在好莱坞的生存空间终究十分有限。 电影《煞星追踪记》(1962)剧照，卢燕和史蒂夫·派克Steve Peck 电影《煞星追踪记》(1962)美国版海报 马龙·白兰度告诫卢燕：“你的演技是很淳朴的，千万别让好莱坞给改变了。 ” 在那个年代，好莱坞对于亚洲女演员的任用，始终是“戴着有色眼镜”，且给她们发挥的空间非常小。 1968年，卢燕到香港接拍了唐书璇的处女作《董夫人》(1970)。 卢燕和文秀(左)在电影《董夫人》(1970)中的影像 影片叙述明朝的一位年轻丧偶的董夫人，守寡十二年，养育女儿、敬奉婆母、热心公益，乡里亲族给她树立了一座贞节牌坊。 后来，她遇到了一位军官杨校尉(乔宏 饰演)，对她萌生爱意，董夫人亦心神摇曳几乎不能自持，经过思想上痛苦斗争后又冷静如故。 卢燕在电影《董夫人》(1970)中的影像 卢燕深刻细腻地表现了中国传统女性的心态，因而获得1971年第9届金马奖的最佳女主角奖。 影片不仅在香港引起轰动，在戛纳、罗加诺等国际电影节上放映时，受到高度评价，还曾在洛杉矶等地最好的剧院上映。 卢燕和乔宏在电影《董夫人》(1970)中的影像 美国名作家亨利·米勒称赞卢燕的演技，说她的风范和西方影星庸俗的人工化，形成强烈的对比。 1973年，卢燕在香港出演程刚导演的《十四女英豪》(1972)中演宋朝女将、能征善战、富有传奇色彩的年迈的佘太君，并因此获得1973年第11届金马奖的最佳女配角奖。 卢燕在电影《十四女英豪》(1972)中的影像 卢燕在银幕上塑造的人物，她在当时表示自己最喜欢的要数《倾国倾城》中的慈禧太后了。为了演好这个角色，卢燕特意到哈佛大学东方图书馆和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借了数十本有关慈禧的中英文著作，如高阳先生写的《慈禧前传》、《玉座珠帘》、《母子君臣》等，专心阅读。揣摩研究。 起初，卢燕感到这个复杂历史人物的特性很难掌握，在较长一段时间里，她完全沉浸在这个角色的创造中。 卢燕和狄龙在电影《倾国倾城》(1975)中的影像 经过深思，她与这位“老佛爷”有了“神交”，于是，她决定用人性化和生活化的手法，去刻画这位权倾天下的皇太后。 性格坚定而温和的卢燕在影片中把喜怒无常、用心狠毒的慈禧太后，演得辣而不泼，冷而含威，不失垂帘听政者的身份，分寸掌握得十分恰当。 李翰祥原本想让李丽华出演慈禧，因为条件谈不拢就请卢燕出演。 卢燕和狄龙在电影《倾国倾城》(1975)中的影像 电影《倾国倾城》(1975)片场，李翰祥(中)给卢燕、狄龙(右)等人讲戏 在拍摄初期，卢燕一个镜头拍了40多次，李翰祥总不满意，卢燕不急不躁，耐心从不同角度诠释慈禧，最后才知道是李翰祥故意“刁难”她，想逼邵氏换成李丽华来演慈禧。 最终卢燕的敬业和精湛演技让李翰祥心服口服，“其中《倾国倾城》是1975年在香港拍的，没有在紫禁城取景，而是将两个摄影棚连起来搭景拍摄，所有服装和配饰都是李翰祥导演自己设计的。起先我觉得不适合慈禧，因为我自己的个性和她相距太远，但突然有一天我往那儿一坐，李翰祥导演大笑，说您一坐下就是老佛爷了。” 卢燕在电影《瀛台泣血》(1976)中的影像 卢燕演的慈禧太后，受到中外影评家和广大观众的高度赞扬，1975年她因《倾国倾城》中的慈禧而获得第12届金马奖的最佳女主角奖。英国皇太后看了这部影片后，还特邀她去伦敦会晤。 1975年11月，伊朗德黑兰举行国际电影节。卢燕以香港海星影业公司的董事身份携该公司摄制的纪录片《海上学府轮传》及《能源与当前世界》，招待各国影业界人士。 电影《永恒的爱》(1978)剧照，卢燕(右) 几乎整个20世纪70年代，卢燕都在香港和台湾地区拍摄华语和粤语影片，直到80年代《大班Tai-Pan》(1986)再次在好莱坞掀起中国题材热。 由于生活环境的关系，卢燕不仅能讲一口“京片子”、上海话、广东话等地方语言，而且还有很好的英文修养。她对中国舞台剧和日本的舞蹈也颇擅长。 对京剧有浓厚兴趣的卢燕，在美国与洛杉矶的安琪国剧社保持着经常的联系。她曾将《拾玉镯》、《武家坡》、《打渔杀家》、《春香闹学》等7个京剧剧本翻译成英文。 她还在剧本中用英文写了表演动作，演员服装、化妆及脸谱等详细说明，这些著作有的已经出版。为了推广京剧，卢燕经常与好友将这些剧本在美国各大学作示范性的演出。 卢燕在电影《末代皇帝》(1987)中的影像 为使外国观众容易接受，演出时，她作了大胆尝试，唱词用中文，对白用英文，另打英文字幕，这样做，演出效果很好。 卢燕虽然在艺术上已经有很高的成就，但是她不满足。在演技上，她感到演戏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浩瀚无涯，必须不断充实自己的演技才会有深度。她把舞台当作故乡，在有生之年，要把握住每一分钟为点缀美丽的故乡尽力。 卢燕和秦怡 卢燕的丈夫黄锡琳先生当时还在洛杉矶经营丽林园餐馆，好莱坞许多影星都是餐馆的常客。黄锡琳先生非常支持妻子的表演事业。 卢燕空闲时除做家务外，也帮助照料餐馆业务。她的烹调技艺很不错。他们的女儿黄汉琪擅长歌舞，曾于1978年1月在洛杉矶当选为华埠小姐。 卢燕和潘虹在电影《最后的贵族》(1989)中的影像 1989年，她应谢晋(1923-2008)导演之邀出演电影《最后的贵族》(1989)中潘虹的母亲，并从此和片中的濮存昕结下情谊。 在拍摄《最后的贵族》时，两人就约好“母子之约”，中间也有过话剧《游园惊梦》的机缘，但这一等就是30年，最终在2019年的《德龄与慈禧》中达成“母子之约”。 2019年，卢燕和濮存昕在话剧《德龄与慈禧》中的剧照 1993年的《喜福会The Joy Luck Club》(1993)是美国华裔演员至今无法逾越的高峰。作为一部完全以华人为主角，讲述华人社区故事的电影，创下了极高的票房成绩。 《喜福会》里集中了当时能在美国找到的最好的华裔演员，包括温明娜、卢燕，以及周信芳的女儿周采芹。 1960年，在《山路》里，卢燕的表演才能已经受到了主流影评人的肯定，然而《山路》之后，《喜福会》之前，她在好莱坞却再也没能找到比这两部电影里更重要、更深入的展现中国女性角色了。 电影《喜福会》(1993)剧照，卢燕(右二)、周采芹(左四) 1994年，67岁的卢燕成为第一位担任美国奥斯卡金像奖终身评委的华裔演员。 卢燕说自己当评委这么多年，一直希望看到中国导演在奥斯卡有所斩获。她第一次看到张艺谋的《菊豆》(1990)很兴奋，拍得太好了。 她最惋惜的是李安的《喜宴》(1993)跟陈凯歌的《霸王别姬》(1993)同时入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结果把票分掉了。 电影《色·戒》(2007)剧照，卢燕(左二) 英国影片有个习俗，在一部电影里安排一位殿堂级的老演员演段过场戏以示“致敬”。这些年来的中国电影里，卢燕被频频“致敬”:《姨妈的后现代生活》(2006)里的水太太;《色·戒》(2007)里，王佳芝回到上海的舅母家里，打麻将的一桌太太之间，赫然有一个卢燕，她只有一句台词:“你还让她读书。”那一句，顶一万句。 电影《团圆》(2010)剧照，卢燕和凌峰 之后，她接受王全安的邀请，出演《团圆》(2010)，这是一部难得平均年龄80岁的老演员做主角的电影，她饰演的旧上海出身的乔玉娥，把对两个男人的恩情和感情都演得十分到位、出彩。这也是她最后一部做女主角的电影。 在卢燕的心目中，奥斯卡终身评委的身份并不标志着她的一个演艺高度。成立“卢燕电影基金会”，帮助年轻一代电影人才去实现梦想，当自己的名字与电影的未来联系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她艺术更久远的路。 2013年她以87岁高龄出演赖声川的话剧《如梦之梦》里的老年顾香兰时，卢燕的一句话曾让听者颇为感伤，“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如今距离说这句话已过去了8年，她依然飞行在世界各地的上空，精力和体力对她来说仿佛不是最大的困扰。只要生命不止，她就继续演下去。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