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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或問
2022-02-05 | 阅:  转:  |  分享 
  
大學或問或問、大學之道、吾子以爲大人之學、何也。曰、此對小子之學言之也。曰、敢問、其爲小子之學、何也。曰、愚於序文
已畧陳之、而古法之宜於今者亦旣輯而爲書矣。學者不可以不之考也。曰、吾聞、君子務其遠者大者、小人務其近者小者。今子方
將語人以大學之道、而又欲其考乎小學之書、何也。曰、學之大小、固有不同。然其爲道、則一而已。是以方其幼也、不習之於小
學、則無以收其放心、養其德性、而爲大學之基本。及其長也、不進之於大學、則無以察其義理、措諸事業、而收小學之成功。
是則學之大小所以不同、特以小長所習之異宜、而有髙下淺深先後緩急之殊、非若古今之辨、義利之分、判然、如薫蕕氷炭之相
反而不可以相入也。今使幼學之士、必先有以自盡乎洒掃應對進退之閒、禮樂射御書數之習、俟其旣長、而後進乎明德新民以止於至善
。是乃次第之當然、又何爲而不可哉。曰、幼學之士、以子之言而得循序漸進以免於躐等陵節之病、則誠幸矣。若其年之旣長而不
及乎此者、欲反從事於小學、則恐其不免於扞格不勝、勤苦難成之患。欲直從事於大學、則又恐其失序無本而不能以自達也。則如之何
。曰、是其歳月之已逝者、則固不可得而復追矣。若其工夫之次第條目、則豈遂不可得而復補耶。蓋吾聞之。敬之一字、聖學所
以成始而成終者也。爲小學者不由乎此、固無以涵養本源、而謹夫洒掃應對進退之節、與夫六藝之敎。爲大學者不由乎此、亦無以開
發聦明、進德脩業、而致夫明德新民之功也。是以程子發明格物之道、而必以是爲說焉。不幸過時而後學者、誠能用力於此以進乎大
而不害兼補乎其小、則其所以進者、將不患於無本而不能以自達矣。其或摧頹已甚而不足以有所兼、則其所以固其肌膚之會、筋骸之
束、而養其良知良能之本者、亦可以得之於此、而不患其失之於前也。顧以七年之病而求三年之艾、非百倍其功不足以致之。若徒歸
咎於旣往、而所以補之於後者又不能以自力、則吾見其扞格勤苦日有甚焉、而身心顚倒、眩瞀迷惑、終無以爲致知力行之地矣。況欲
有以及乎天下國家也哉。曰、然則所謂敬者、又若何而用力邪。曰、程子於此、嘗以主一無適言之矣、嘗以整齊嚴肅言之矣。
至其門人謝氏之說、則又有所謂常惺惺法者焉、尹氏之說、則又有所謂其心收歛不容一物者焉。觀是數說、足以見其用力之方矣。曰
、敬之所以爲學之始者然矣。其所以爲學之終也奈何。曰、敬者、一心之主宰而萬事之本根也。知其所以用力之方、則知小學之不
能無頼於此以爲始。知小學之頼此以始、則夫大學之不能無頼乎此以爲終者、可以一以貫之而無疑矣。蓋此心旣立、由是格物致知以盡事
物之理、則所謂尊德性而道問學。由是誠意正心以脩其身、則所謂先立其大者而小者不能奪。由是齊家治國以及乎天下、則所謂脩己
以安百姓、篤恭而天下平。是皆未始一日而離乎敬也。然則敬之一字、豈非聖學始終之要也哉。○曰、然則此篇所謂在明明德、在新
民、在止於至善者、亦可得而聞其說之詳乎。曰、天道流行、發育萬物。其所以爲造化者、陰陽五行而已。而所謂陰陽五行者、
又必有是理而後有是氣。及其生物、則又必因是氣之聚而後有是形。故人物之生、必得是理、然後有以爲健順仁義禮智之性、必得是
氣、然後有以爲魂魄五臟百骸之身。周子所謂無極之眞、二五之精、妙合而凝者、正謂是也。然以其理而言之、則萬物一原、
固無人物貴賤之殊。以其氣而言之、則得其正且通者爲人、得其偏且塞者爲物。是以或貴或賤而不能齊也。彼賤而爲物者、旣梏於形
氣之偏塞而無以充其本體之全矣。唯人之生、乃得其氣之正且通者、而其性爲最貴。故其方寸之閒、虛靈洞徹、萬理咸備。蓋其所
以異於禽獸者正在於此、而其所以可爲堯舜、而能參天地以贊化育者亦不外焉。是則所謂明德者也。然其通也、或不能無淸濁之異、
其正也、或不能無美惡之殊。故其所賦之質淸者智而濁者愚、美者賢而惡者不肖、又有不能同者。必其上智大賢之資、乃能全其本
體而無少不明。其有不及乎此、則所謂明德者已不能無蔽而失其全矣。況乎又以氣質有蔽之心、接乎事物無窮之變、則其目之欲色、
耳之欲聲、口之欲味、鼻之欲臭、四肢之欲安佚、所以害乎其德者、又豈可勝言也哉。二者相因、反覆深固。是以此德之明、日
益昬昧、而此心之靈、其所知者、不過情欲利害之私而已。是則雖曰有人之形、而實何以遠於禽獸。雖曰可以爲堯舜而參天地、而
亦不能有以自充矣。然而本明之體得之於天、終有不可得而昧者。是以雖其昬蔽之極、而介然之頃一有覺焉、則卽此空隙之中而其本體
已洞然矣。是以聖人施敎、旣已養之於小學之中、而復開之以大學之道。其必先之以格物致知之說者、所以使之卽其所養之中、而因
其所發、以啓其明之之端也。繼之以誠意正心脩身之目者、則又所以使之因其已明之端、而反之於身、以致其明之之實也。夫旣有以
啓其明之之端、而又有以致其明之之實、則吾之所得於天而未嘗不明者、豈不超然無有氣質物欲之累、而復得其本體之全哉。是則所謂
明明德者、而非有所作爲於性分之外也。然其所謂明德者、又人人之所同得、而非有我之得私也。向也倶爲物欲之所蔽、則其賢愚之
分固無以大相遠者。今吾旣幸有以自明矣、則視彼衆人之同得乎此而不能自明者、方且甘心迷惑沒溺於卑汚苟賤之中而不自知也、豈不爲
之惻然而思有以救之哉。故必推吾之所自明者以及之、始於齊家、中於治國、而終及於平天下、使彼有是明德而不能自明者、亦皆
有以自明而去其舊染之汚焉。是則所謂新民者、而亦非有所付畀增益之也。然德之在己而當明、與其在民而當新者、則又皆非人力之所
爲、而吾之所以明而新之者、又非可以私意苟且而爲也。是其所以得之於天而見於日用之閒者、固已莫不各有本然一定之則。程子所謂
以其義理精微之極、有不可得而名者、故姑以至善目之。而傳所謂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與人交之信、乃其目之大
者也。衆人之心固莫不有是、而或不能知。學者雖或知之、而亦鮮能必至於是而不去。此爲大學之敎者、所以慮其理雖粗復、而有
不純、已雖粗克、而有不盡、且將無以盡夫脩己治人之道、故必指是而言、以爲明德新民之標的也。欲明德而新民者、誠能求必至
是而不容其少有過不及之差焉、則其所以去人欲而復天理者、無毫髪之遺恨矣。大抵大學一篇之指、緫而言之不出乎八事、八事之要、
緫而言之又不出乎此三者。此愚所以斷然以爲大學之綱領而無疑也。然自孟子沒而道學不得其傳、世之君子各以其意之所便者爲學。
於是乃有不務明其明德、而徒以政敎法度爲足以新民者、又有愛身獨善自謂足以明其明德不屑乎新民者、又有略知二者之當務、顧乃安於
小成、狃於近利、而不求止於至善之所在者。是皆不考乎此篇之過。其能成己成物而不謬者鮮矣。曰、程子之改親爲新也何所據、子
之從之又何所考、而必其然耶。且以己意輕改經文。恐非傳疑之義。奈何。曰、若無所考而輒改之、則誠若吾子之譏矣。今親民
云者、以文義推之則無理。新民云者、以傳文考之則有據。程子於此其所以處之者亦已審矣。矧未嘗去其本文、而但曰某當作某、是
乃漢儒釋經不得已之變例、而亦何害於傳疑耶。若必以不改爲是、則世蓋有承誤踵訛、心知非是、而故爲穿鑿附會、以求其說之必
通者矣。其侮聖言而誤後學也益甚。亦何足取以爲法耶。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
何也。曰、此推本上文之意、言明德新民所以止於至善之由也。蓋明德新民固皆欲其止於至善。然非先有以知夫至善之所在、則
不能有以得其所當止者而止之。如射者固欲其中夫正鵠。然不先有以知其正鵠之所在、則不能有以得其所當中者而中之也。知止云者、
物格知至而於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至善之所在。是則吾所當止之地也。能知所止、則方寸之閒、事事物物、皆有定理矣。理旣有定、
則無以動其心而能靜矣。心旣能靜、則無所擇於地而能安矣。能安、則日用之閒、從容閒暇、事至物來有以揆之而能慮矣。能慮、
則隨事觀理、極深、研幾、無不各得其所止之地而止之矣。然旣眞知所止、則其必得所止、固已不甚相遠。其閒四節、蓋亦推
言其所以然之故有此四者、非如孔子之志學以至從心、孟子之善信以至聖神、實有等級之相懸、爲終身經歴之次序也。曰、物有本末、
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何也。曰、此結上文兩節之意也。明德新民兩物而内外相對。故曰本末。知止能得一事而首
尾相因。故曰終始。誠知先其本而後其末、先其始而後其終也、則其進爲有序、而至於道也不遠矣。○曰、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
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脩其身、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
格物、何也。曰、此言大學之序其詳如此。蓋綱領之條目也。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脩身者、明明德之事也。齊家?治國?平天
下者、新民之事也。格物?致知、所以求知至善之所在、自誠意以至於平天下、所以求得夫至善而止之也。所謂明明德於天下者、
自明其明德而推以新民、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也。人皆有以明其明德、則各誠其意、各正其心、各脩其身、各親其親、各長其
長、而天下無不平矣。然天下之本在國。故欲平天下者必先有以治其國。國之本在家。故欲治國者必先有以齊其家。家之本在身。
故欲齊家者必先有以脩其身。至於身之主則心也。一有不得其本然之正、則身無所主。雖欲勉強以脩之、亦不可得而脩矣。故欲脩身
者必先有以正其心。而心之發則意也。一有私欲雜乎其中、而爲善去惡或有未實、則心爲所累、雖欲勉強以正之、亦不可得而正矣
。故欲正心者必先有以誠其意。若夫知則心之神明、妙衆理而宰萬物者也。人莫不有、而或不能使其表裏洞然無所不盡、則隱微之閒
、眞妄錯雜、雖欲勉強以誠之、亦不可得而誠矣。故欲誠意者必先有以致其知。致者、推致之謂、如喪致乎哀之致。言推之而至
於盡也。至於天下之物、則必各有所以然之故、與其所當然之則。所謂理也。人莫不知、而或不能使其精粗隱顯究極無餘、則理所
未窮、知必有蔽。雖欲勉強以致之、亦不可得而致矣。故致知之道、在乎卽事觀理以格夫物。格者、極至之謂、如格于文祖之
格。言窮之而至其極也。此大學之條目、聖賢相傳所以敎人爲學之次第、至爲纖悉。然漢魏以來、諸儒之論未聞有及之者。至唐韓
子乃能援以爲說而見於原道之篇。則庶幾其有聞矣。然其言極於正心誠意、而無曰致知格物云者、則是不探其端而驟語其次。亦未免於擇
焉不精、語焉不詳之病矣。何乃以是而議荀揚哉。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脩、身脩而后家
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何也。曰、此覆說上文之意也。物格者、事物之理各有以詣其極而無餘之謂也。理之在物
者旣詣其極而無餘、則知之在我者亦隨所詣而無不盡矣。知無不盡、則心之所發能一於理而無自欺矣。意不自欺、則心之本體、物不
能動而無不正矣。心得其正、則身之所處不至陷於所偏而無不脩矣。身無不脩、則推之天下國家亦舉而措之耳。豈外此而求之智謀功利之
末哉。曰、篇首之言明明德以新民爲對、則固專以自明爲言矣。後段於平天下者、復以明明德言之、則似新民之事亦在其中。何其
言之不一而辨之不明耶。曰、篇首三言者、大學之綱領也。而以其賓主對待先後次第言之、則明明德者又二言之綱領也。至此後段
、然後極其體用之全、而一言以舉之、以見夫天下雖大、而吾心之體無不該、事物雖多、而吾心之用無不貫。蓋必析之有以極其精
而不亂、然後合之有以盡其大而無餘。此又言之序也。曰、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脩身爲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
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何也。曰、此結上文兩節之意也。以身對天下國家而言、則身爲本而天下國家爲末。以家對國與天下而言
、則其理雖未嘗不一、然其厚薄之分、亦不容無等差矣。故不能格物致知以誠意、正心而脩其身、則本必亂而末不可治。不親其親
、不長其長、則所厚者薄而無以及人之親長。此皆必然之理也。孟子所謂於所厚者薄、無所不薄、其言蓋亦本於此云。○曰、治國
平天下者、天子諸侯之事也。卿大夫以下、蓋無與焉。今大學之敎、乃例以明明德於天下爲言。豈不爲思出其位、犯非其分、而
何以得爲爲己之學哉。曰、天之明命、有生之所同得、非有我之得私也。是以君子之心豁然大公、其視天下無一物而非吾心之所當愛
、無一事而非吾職之所當爲。雖或勢在匹夫之賤、而所以堯舜其君、堯舜其民者、亦未嘗不在其分内也。又況大學之敎、乃爲天子
之元子衆子、公侯卿大夫士之適子、與國之俊選而設。是皆將有天下國家之責而不可辭者、則其所以素敎而預養之者、安得不以天下
國家爲己事之當然、而預求有以正其本、淸其源哉。後世敎學不明。爲人君父者慮不足以及此、而苟徇於目前。是以天下之治日常少
、亂日常多、而敗國之君、亡家之主、常接迹於當世。亦可悲矣。論者不此之監、而反以聖法爲疑。亦獨何哉。大抵以學者而
視天下之事、以爲己事之所當然而爲之、則雖甲兵錢穀籩豆有司之事、皆爲己也。以其可以求知於世而爲之、則雖割股廬墓弊車羸馬
、亦爲人耳。善乎張子敬夫之言曰、爲己者、無所爲而然者也。此其語意之深切、蓋有前賢所未發者。學者以是而日自省焉、則
有以察乎義利之閒而無毫氂之差矣。曰、子謂正經蓋夫子之言而曾子述之、其傳則曾子之意而門人記之。何以知其然也。曰、正經辭約而
理備、言近而指遠。非聖人不能及也。然以其無他左驗、且意其或出於古昔先民之言也、故疑之而不敢質、至於傳文或引曾子之言
、而又多與中庸孟子者合、則知其成於曾氏門人之手、而子思以授孟子無疑也。蓋中庸之所謂明善、卽格物致知之功、其曰誠身、
卽誠意正心脩身之效也。孟子之所謂知性者、物格也。盡心者、知至也。存心養性脩身者、誠意正心脩身也。其他如謹獨之云、
不慊之說、義利之分、常言之序、亦無不脗合焉者。故程子以爲孔氏之遺書、學者之先務、而論孟猶處其次焉。亦可見矣。曰、
程子之先是書而後論孟、又且不及乎中庸、何也。曰、是書埀世立敎之大典、通爲天下後世而言者也。論孟應機接物之微言、或因
一時一事而發者也。是以是書之規模雖大、然其首尾該備而綱領可尋、節目分明而工夫有序、無非切於學者之日用。論孟之爲人雖切、
然而問者非一人、記者非一手、或先後淺深之無序、或抑揚進退之不齊、其閒蓋有非初學日用之所及者。此程子所以先是書而後論孟、
蓋以其難易緩急言之、而非以聖人之言爲有優劣也。至於中庸、則又聖門傳授極致之言、尤非後學之所易得而聞者。故程子之敎未
遽及之。豈不又以爲論孟旣通、然後可以及此乎。蓋不先乎大學、無以提挈綱領而盡論孟之精微。不參之論孟、無以融貫會通而極中
庸之歸趣。然不會其極於中庸、則又何以建立大本、經綸大經、而讀天下之書、論天下之事哉。以是觀之、則務講學者固不可不急於
四書、而讀四書者又不可不先於大學、亦已明矣。今之敎者乃或棄此不務、而反以他說先焉。其不溺於虛空、流於功利、而得罪於
聖門者幾希矣。或問、一章而下以至三章之半、鄭本元在沒世不忘之下、而程子乃以次於此謂知之至也之文。子獨何以知其不然、而遂
以爲傳之首章也。曰、以經統傳、以傳附經、則其次第可知而二說之不然審矣。曰、然則其曰克明德者、何也。曰、此言文王能明
其德也。蓋人莫不知德之當明而欲明之。然氣稟拘之於前、物欲蔽之於後。是以雖欲明之、而有不克也。文王之心渾然天理、亦無
待於克之而自明矣。然猶云爾者、亦見其獨能明之而他人不能、又以見夫未能明者之不可不致其克之之功也。曰、顧諟天之明命、何也
。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故人之明德非他也。卽天之所以命我而至善之所存也。是其全體大用、蓋無時而不發見於日用之閒。人
惟不察於此、是以汨於人欲而不知所以自明。常目在之、而眞若見其參於前倚於衡也、則成性存存而道義出矣。曰、克明俊德、何也
。曰、言堯能明其大德也。曰、是三者固皆自明之事也。然其言之亦有序乎。曰、康誥通言明德而已。太甲則明天之未始不爲人、
而人之未始不爲天也。帝典則專言成德之事而極其大焉。其言之淺深亦畧有序矣。或問、盤之有銘、何也。曰、盤者、常用之器、
銘者、自警之辭也。古之聖賢兢兢業業、固無時而不戒謹恐懼。然猶恐其有所怠忽而或忘之也。是以於其常用之器、各因其事而刻
銘以致戒焉。欲其常接乎目、每警乎心、而不至於忽忘也。曰、然則沐浴之盤、而其所刻之辭如此、何也。曰、人之有是德、
猶其有是身也。德之本明、猶其身之本潔也。德之明而利欲昏之、猶身之潔而塵垢汙之也。一旦存養省察之功、眞有以去其前日
利欲之昏而日新焉、則亦猶其疎瀹澡雪而有以去其前日塵垢之汙也。然旣新矣、而所以新之之功不繼、則利欲之交將復有如前日之昏、猶
旣潔矣、而所以潔之之功不繼、則塵垢之集將復有如前日之汙也。故必因其已新而日日新之、又日新之、使其存養省察之功、無少閒
斷、則明德常明而不復爲利欲之昏、亦如人之一日沐浴而日日沐浴、又無日而不沐浴、使其疎瀹澡雪之功、無少閒斷、則身常潔淸而
不復爲舊染之汙也。昔成湯所以反之而至於聖者、正惟有得於此。故稱其德者有曰、不邇聲色、不殖貨利。又曰、以義制事、以
禮制心。有曰、從諫弗咈、改過不吝。又曰、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此皆足以見其日新之實。至於所謂聖敬日躋云者、則
其言愈約而意愈切矣。然本湯之所以得此、又其學於伊尹而有發焉。故伊尹自謂與湯咸有一德、而於復政太甲之初、復以終始惟一、
時乃日新、爲丁寧之戒。蓋於是時、太甲方且自怨自艾、於桐處仁遷義而歸、是亦所謂苟日新者。故復推其嘗以告于湯者告之、
欲其日進乎此無所閒斷、而有以繼其烈祖之成德也。其意亦深切矣。其後周之武王踐阼之初、受師尙父丹書之戒。曰、敬勝怠者吉、
怠勝敬者滅、義勝欲者從、欲勝義者凶。退而於其几席觴豆刀劔戶牖莫不銘焉。蓋聞湯之風而興起者。今其遺語、尙幸頗見於禮書
。願治之君、志學之士、皆不可以莫之考也。曰、此言新民。其引此何也。曰、此自其本而言之。蓋以是爲自新之至、而新民
之端也。曰、康誥之言作新民、何也。曰、武王之封康叔也、以商之餘民染紂汙俗而失其本心也、故作康誥之書而告之以此。欲
其有以鼓舞而作興之、使之振奮踴躍以去其惡而遷於善、舍其舊而進乎新也。然此豈聲色號令之所及哉。亦自新而已。曰、孔氏小序
以康誥爲成王周公之書、而子以武王言之、何也。曰、此五峯胡氏之說也。蓋嘗因而考之、其曰朕弟寡兄云者、皆爲武王之自言。
乃得事理之實、而其他證亦多。小序之言不足深信、於此可見。然非此書大義所關。故不暇於致詳、當別爲讀書者言之耳。曰、詩
之言周雖舊邦、其命維新、何也。曰、言周之有邦、自后稷以來千有餘年、至于文王、聖德日新而民亦丕變。故天命之以有天下
。是其邦雖舊、而命則新也。蓋民之視效在君、而天之視聽在民。君德旣新、則民德必新。民德旣新、則天命之新亦不旋日矣。
曰、所謂君子無所不用其極者、何也。曰、此結上文詩書之意也。蓋盤銘、言自新也。康誥、言新民也。文王之詩、自新新民
之極也。故曰君子無所不用其極。極、卽至善之云也。用其極者、求其止於是而已矣。或問、此引玄鳥之詩、何也。曰、此以
民之止於邦畿、而明物之各有所止也。曰、引綿蠻之詩、而系以孔子之言。孔子何以有是言也。曰、此夫子說詩之辭也。蓋曰、鳥
於其欲止之時、猶知其當止之處。豈可人爲萬物之靈、而反不如鳥之能知所止而止之乎。其所以發明人當知止之義、亦深切矣。○曰
、引文王之詩、而繼以君臣父子與國人交之所止、何也。曰、此因聖人之止、以明至善之所在也。蓋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是以
萬物庶事莫不各有當止之所。但所居之位不同、則所止之善不一。故爲人君、則其所當止者在於仁、爲人臣、則其所當止者在於敬、
爲人子、則其所當止者在於孝、爲人父、則其所當止者在於慈、與國人交、則其所當止者在於信。是皆天理人倫之極致、發於人
心之不容已者、而文王之所以爲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者、亦不能加毫末於是焉。但衆人類爲氣稟物欲之所昏。故不能常敬而失其所止。
唯聖人之心表裏洞然、無有一毫之蔽。故連續光明自無不敬、而所止者莫非至善。不待知所止、而後得所止也。故傳引此詩而歴陳
所止之實、使天下後世得以取法焉。學者於此誠有以見其發於本心之不容已者而緝煕之、使其連續光明無少閒斷、則其敬止之功、是亦文
王而已矣。詩所謂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儀刑文王、萬邦作孚、正此意也。曰、子之說詩、旣以敬止之止爲語助之辭、而於此
書又以爲所止之義、何也。曰、古人引詩斷章、或姑借其辭以明己意。未必皆取本文之義也。曰、五者之目、詞約而義該矣。
子之說乃復有所謂究其精微之蘊、而推類以通之者。何其言之衍而不切耶。曰、舉其德之要而緫名之、則一言足矣。論其所以爲是一
言者、則其始終本末豈一言之所能盡哉。得其名而不得其所以名、則仁或流於姑息、敬或墮於阿諛、孝或陷父、而慈或敗子。且其
爲信亦未必不爲尾生白公之爲也。又況傳之所陳、姑以見物各有止之凡例。其於大倫之目猶且闕其二焉。苟不推類以通之、則亦何以
盡天下之理哉。曰、復引淇澳之詩、何也。曰、上言止於至善之理備矣。然其所以求之之方、與其得之之驗、則未之及。故又引
此詩以發明之也。夫如切如磋、言其所以講於學者已精、而益求其精也。如琢如磨、言其所以脩於身者已密、而益求其密也。此其
所以擇善固執、日就月將、而得止於至善之由也。恂慄者、嚴敬之存乎中也。威儀者、輝光之著乎外也。此其所以睟面盎背、施
於四體、而爲止於至善之驗也。盛德至善、民不能忘、蓋人心之所同然。聖人旣先得之、而其充盛宣著又如此。是以民皆仰之而不
能忘也。盛德、以身之所得而言也。至善、以理之所極而言也。切磋琢磨、求其止於是而已矣。曰、切磋琢磨、何以爲學問
自脩之別。曰、骨角脈理可尋而切磋之功易。所謂始條理之事也。玉石渾全堅確而琢磨之功難。所謂終條理之事也。曰、引烈文之詩
、而言前王之沒世不忘何也。曰、賢其賢者、聞而知之、仰其德業之盛也。親其親者、子孫保之、思其覆育之恩也。樂其樂者
、含哺鼓腹而安其樂也。利其利者、耕田鑿井而享其利也。此皆先王盛德至善之餘澤、故雖已沒世、而人猶思之、愈久而不能忘也。
上文之引淇澳、以明明德之得所止言之、而發新民之端也。此引烈文、以新民之得所止言之、而著明明德之效也。曰、淇澳烈文二
節、鄭本元在誠意章後、而程子置之卒章之中。子獨何以知其不然而屬之此也。曰、二家所繫文意不屬。故有不得而從者。且以所謂
道盛德至善、沒世不忘者推之、則知其當屬乎此也。或問、聽訟一章、鄭本元在止於信之後、正心脩身之前。程子又進而寘之經文之下
、此謂知之至也之上。子不之從、而寘之於此、何也。曰、以傳之結語考之、則其爲釋本末之義可知矣。以經之本文乘之、
則其當屬於此可見矣。二家之說有未安者。故不得而從也。曰、然則聽訟無訟、於明德新民之義何所當也。曰、聖人德盛仁熟、
所以自明者皆極天下之至善。故能大有以畏服其民之心志、而使之不敢盡其無實之辭。是以雖其聽訟無以異於衆人、而自無訟之可聽。
蓋己德旣明而民德自新、則得其本之明效也。或不能然、而欲區區於分爭辯訟之閒、以求新民之效。其亦末矣。此傳者釋經之意也。
曰、然則其不論夫終始者、何也。曰、古人釋經、取其大畧。未必如是之屑屑也。且此章之下有闕文焉、又安知其非本有而
幷失之也耶。或問、此謂知本、其一爲聽訟章之結語、則聞命矣。其一鄭本元在經文之後此謂知之至也之前、而程子以爲衍文、何也
。曰、以其複出而他無所繫也。曰、此謂知之至也、鄭本元隨此謂知本繫於經文之後、而下屬誠意之前。程子則去其上句之複、而
附此句於聽訟知本之章、以屬明德之上。是必皆有說矣。子獨何据以知其皆不盡然、而有所取舍於其閒耶。曰、此無以他求爲也。
考之經文、初無再論知本知至之云者、則知屬之經後者之不然矣。觀於聽訟之章旣以知本結之、而其中閒又無知至之說、則知再結聽訟
者之不然矣。且其下文所屬明德之章、自當爲傳文之首。又安得以此而先之乎。故愚於此皆有所不能無疑者。獨程子上句之所刪、
鄭氏下文之所屬、則以經傳之次求之而有合焉、是以不得而異也。曰、然則子何以知其爲釋知至之結語、而又知其上之當有闕文也。
曰、以文義與下文推之、而知其釋知至也。以句法推之、而知其爲結語也。以傳之例推之、而知其有闕文也。曰、此經之序、自
誠意以下其義明自傳悉矣。獨其所謂格物致知者字義不明、而傳復闕焉。且爲最初用力之地、而無復上文語緒之可尋也。子乃自謂取程
子之意以補之、則程子之言何以見其必合於經意、而子之言又似不盡出於程子何耶。曰、或問於程子曰、學何爲而可以有覺也。程子曰
、學莫先於致知。能致其知、則思日益明、至於久而後有覺爾。書所謂思曰睿、睿作聖、董子所謂勉強學問、則聞見博而智益明
、正謂此也。學而無覺、則亦何以學爲也哉。或問、忠信則可勉矣、而致知爲難奈何。程子曰、誠敬固不可以不勉。然天下之理
不先知之、亦未有能勉以行之者也。故大學之序先致知而後誠意。其等有不可躐者。苟無聖人之聦明睿知、而徒欲勉焉以踐其行事之迹
、則亦安能如彼之動容周旋無不中禮也哉。惟其燭理之明、乃能不待勉強而自樂循理爾。夫人之性本無不善。循理而行宜無難者。惟
其知之不至、而但欲以力爲之。是以苦其難而不知其樂耳。知之而至、則循理爲樂、不循理爲不樂。何苦而不循理以害吾樂耶。昔
嘗見有談虎傷人者、衆莫不聞、而其閒一人神色獨變。問其所以、乃嘗傷於虎者也。夫虎能傷人、人孰不知。然聞之有懼有不懼者、
知之有眞有不眞也。學者之知道、必如此人之知虎、然後爲至耳。若曰知不善之不可爲而猶或爲之、則亦未嘗眞知而已矣。此兩條
者、皆言格物致知所以當先而不可後之意也。又有問進脩之術何先者。程子曰、莫先於正心誠意。然欲誠意、必先致知。而欲致
知、又在格物。致、盡也。格、至也。凡有一物必有一理。窮而至之、所謂格物者也。然而格物亦非一端。如或讀書講明道
義、或論古今人物而別其是非、或應接事物而處其當否、皆窮理也。曰、格物者、必物物而格之耶。將止格一物而萬理皆通耶。曰
、一物格而萬理通、雖顏子亦未至此。唯今日而格一物焉、明日又格一物焉、積習旣多、然後脱然有貫通處耳。又曰、自一身之
中以至萬物之理、理會得多、自當豁然有箇覺處。又曰、窮理者、非謂必盡窮天下之理。又非謂止窮得一理便到。但積累多後、自
當脱然有悟處。又曰、格物、非欲盡窮天下之物。但於一事上窮盡、其他可以類推。至於言孝、則當求其所以爲孝者如何。若
一事上窮不得、且別窮一事。或先其易者、或先其難者、各隨人淺深。譬如千蹊萬徑皆可以適國。但得一道而入、則可以推類而通
其餘矣。蓋萬物各具一理、而萬理同出一原。此所以可推而無不通也。又曰、物必有理、皆所當窮。若天地之所以髙深、鬼神之
所以幽顯、是也。若曰天吾知其髙而已矣、地吾知其深而已矣、鬼神吾知其幽且顯而已矣、則是已然之詞、又何理之可窮哉。又曰
、如欲爲孝、則當知所以爲孝之道。如何而爲奉養之宜、如何而爲溫凊之節。莫不窮究、然後能之。非獨守夫孝之一字而可得也。
或問、觀物察己者、豈因見物而反求諸己乎。曰、不必然也。物我一理、纔明彼卽曉此。此合内外之道也。語其大天地之所以
髙厚、語其小至一物之所以然、皆學者所宜致思也。曰、然則先求之四端可乎。曰、求之情性、固切於身。然一草一木亦皆有理、
不可不察。又曰、致知之要、當知至善之所在。如父止於慈、子止於孝之類。若不務此而徒欲汎然以觀萬物之理、則吾恐其如大
軍之遊騎、出太遠而無所歸也。又曰、格物莫若察之於身。其得之尤切。此九條者、皆言格物致知所當用力之地、與其次第工程
也。又曰、格物窮理、但立誠意以格之。其遲速則在乎人之明暗耳。又曰、入道莫如敬。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又曰、涵養
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又曰、致知在乎所養。養知莫過於寡欲。又曰、格物者、適道之始。思欲格物、則固已近道矣。是
何也。以收其心而不放也。此五條者、又言涵養本原之功、所以爲格物致知之本者也。凡程子之爲說者不過如此。其於格物致知之傳
詳矣。今也尋其義理旣無可疑、考其字義亦皆有據。至以他書論之、則文言所謂學聚問辨、中庸所謂明善擇善、孟子所謂知性知天
、又皆在乎固守力行之先、而可以驗夫大學始敎之功爲有在乎此也。愚嘗反覆考之而有以信其必然。是以竊取其意以補傳文之闕。不然
、則又安敢犯不韙之罪、爲無證之言、以自託於聖經賢傳之閒乎。曰、然則吾子之意、亦可得而悉聞之乎。曰、吾聞之也。天
道流行、造化發育。凡有聲色貌象而盈於天地之閒者、皆物也。旣有是物、則其所以爲是物者、莫不各有當然之則而自不容已。
是皆得於天之所賦、而非人之所能爲也。今且以其至切而近者言之、則心之爲物實主於身。其體則有仁義禮智之性、其用則有惻隱?羞
惡?恭敬?是非之情、渾然在中、隨感而應、各有攸主而不可亂也。次而及於身之所具、則有口鼻耳目四支之用、又次而及於身之所接
、則有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常。是皆必有當然之則而自不容已。所謂理也。外而至於人、則人之理不異於己也。遠而至
於物、則物之理不異於人也。極其大、則天地之運、古今之變、不能外也。盡於小、則一塵之微、一息之頃、不能遺也。
是乃上帝所降之衷、烝民所秉之彛、劉子所謂天地之中、夫子所謂性與天道、子思所謂天命之性、孟子所謂仁義之心、程子所謂天然
自有之中、張子所謂萬物之一原、邵子所謂道之形體者。但其氣質有淸濁偏正之殊、物欲有淺深厚薄之異。是以人之與物、賢之與愚
、相與懸絶而不能同耳。以其理之同、故以一人之心而於天下萬物之理無不能知。以其稟之異、故於其理或有所不能窮也。理有未窮
。故其知有不盡。知有不盡、則其心之所發、必不能純於義理、而無雜乎物欲之私。此其所以意有不誠、心有不正、身有不脩
、而天下國家不可得而治也。昔者聖人蓋有憂之。是以於其始敎、爲之小學而使之習於誠敬、則所以收其放心養其德性者、已無所不
用其至矣。及其進乎大學、則又使之卽夫事物之中、因其所知之理、推而究之以各到乎其極、則吾之知識亦得以周遍精切而無不盡也。
若其用力之方、則或考之事爲之著、或察之念慮之微、或求之文字之中、或索之講論之際、使於身心性情之德、人倫日用之常、
以至天地鬼神之變、鳥獸草木之宜、自其一物之中、莫不有以見其所當然而不容已、與其所以然而不可易者、必其表裏精粗無所不盡
、而又益推其類以通之、至於一日脱然而貫通焉、則於天下之物、皆有以究其義理精微之所極、而吾之聦明睿智、亦皆有以極其心之
本體而無不盡矣。此愚之所以補乎本傳闕文之意、雖不能盡用程子之言、然其指趣要歸、則不合者鮮矣。讀者其亦深考而實識之哉。曰
、然則子之爲學、不求諸心而求諸迹、不求之内而求之外。吾恐聖賢之學不如是之淺近而支離也。曰、人之所以爲學、心與理而
已矣。心雖主乎一身、而其體之虛靈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萬物、而其用之微妙實不外乎一人之心、初不可以内外精粗而論也。
然或不知此心之靈而無以存之、則昏昧雜擾而無以窮衆理之妙。不知衆理之妙而無以窮之、則偏狹固滯而無以盡此心之全。此其理勢之
相須、蓋亦有必然者。是以聖人設敎、使人默識此心之靈、而存之於端莊靜一之中、以爲窮理之本、使人知有衆理之妙、而窮之於
學問思辨之際、以致盡心之功。巨細相涵、動靜交養、初未嘗有内外精粗之擇。及其眞積力久而豁然貫通焉、則亦有以知其渾然一致
、而果無内外精粗之可言矣。今必以是爲淺近支離、而欲藏形匿影、別爲一種幽深恍惚艱難阻絶之論、務使學者莽然措其心於文字言語
之外、而曰道必如此、然後可以得之、則是近世佛學詖淫邪遁之尤者、而欲移之以亂古人明德新民之實學。其亦誤矣。曰、近世大儒
有爲格物致知之說者。曰、格猶扞也。禦也。能扞禦外物、而後能知至道也。又有推其說者。曰、人生而靜、其性本無不善。
而有爲不善者、外物誘之也。所謂格物以致其知者、亦曰、扞去外物之誘、而本然之善自明耳。是其爲說、不亦善乎。曰、
天生烝民、有物有則、則物之與道固未始相離也。今曰禦外物而後可以知至道、則是絶父子而後可以知孝慈、離君子而後可以知仁敬也
。是安有此理哉。若曰所謂外物者不善之誘耳、非指君臣父子而言也、則夫外物之誘人、莫甚於飮食男女之欲。然推其本、則固亦
莫非人之所當有而不能無者也。但於其閒自有天理人欲之辨、而不可以毫氂差耳。惟其徒有是物、而不能察於吾之所以行乎其閒者、孰
爲天理、孰爲人欲、是以無以致其克復之功、而物之誘於外者、得以奪乎天理之本然也。今不卽物以窮其原、而徒惡物之誘乎己、
乃欲一切扞而去之、則是必閉口枵腹、然後可以得飮食之正、絶滅種類、然後可以全夫婦之別也。是雖裔戎無君無父之敎、有不能
充其說者。況乎聖人大中至正之道、而得以此亂之哉。曰、自程子以格物爲窮理、而其學者傳之、見於文字多矣。是亦有以發其師說而
有助於後學者耶。曰、程子之說、切於己而不遺於物、本於行事之實而不廢文字之功、極其大而不畧其小、究其精而不忽其粗。學
者循是而用力焉、則旣不務博而陷於支離、亦不徑約而流於狂妄。旣不舍其積累之漸、而其所謂豁然貫通者、又非見聞思慮之可及也。
是於說經之意、入德之方、其亦可謂反復詳備而無俟於發明矣。若其門人、雖曰祖其師說、然以愚考之、則恐其皆未足以及此也。
蓋有以必窮萬物之理同出於一爲格物、知萬物同出乎一理爲知至、如合内外之道、則天人物我爲一、通晝夜之道、則死生幽明爲一、
達哀樂好惡之情、則人與鳥獸魚龞爲一、求屈伸消長之變、則天地山川草木爲一者似矣。然其欲必窮萬物之理而專指外物、則於理
之在己者有不明矣。但求衆物比類之同、而不究一物性情之異、則於理之精微者有不察矣。不欲其異而不免乎四說之異、必欲其同而未
極乎一原之同、則徒有牽合之勞、而不睹貫通之妙矣。其於程子之說何如哉。又有以爲窮理只是尋箇是處。然必以恕爲本、而又先其
大者、則一處理通而觸處皆通者。其曰尋箇是處者、則得矣。而曰以恕爲本、則是求仁之方、而非窮理之務也。又曰先其大者、
則不若先其近者之切也。又曰一處通而一切通、則又顏子之所不能及、程子之所不敢言、非若類推積累之可以循序而必至也。又有以
爲天下之物不可勝窮。然皆備於我而非從外得也。所謂格物亦曰、反身而誠、則天下之物無不在我者、是亦似矣。然反身而誠、乃
爲物格知至以後之事。言其窮理之至無所不盡、故凡天下之理、反求諸身、皆有以見其如目視耳聽手持足行之畢具於此、而無毫髪之不
實耳。固非以是方爲格物之事、亦不謂但務反求諸身、而天下之理、自然無不誠也。中庸之言明善、卽物格知至之事。其言誠身
、卽意誠心正之功。故不明乎善、則有反諸身而不誠者、其功夫地位固有序而不可誣矣。今爲格物之說、又安得遽以是而爲言哉。
又有以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爲非程子之言者、則諸家所記程子之言、此類非一。不容皆誤。且其爲說、正中庸學問思辨弗得弗措
之事、無所咈於理者、不知何所病而疑之也。豈其習於持敬之約、而厭夫觀理之煩耶。抑直以己所未聞而不信他人之所聞耶。夫持敬觀
理不可偏廢。程子固已言之。若以己偶未聞而遂不之信、則以有子之似聖人、而速貧速朽之論、猶不能無待於子游而後定、今又安得
遽以一人之所未聞、而盡廢衆人之所共聞者哉。又有以爲物物致察而宛轉歸己、如察天行以自強、察地勢以厚德者、亦似矣。然其曰
物物致察、則是不察程子所謂不必盡窮天下之物也。又曰宛轉歸己、則是不察程子所謂物我一理、纔明彼卽曉此之意也。又曰察天行以
自強、察地勢以厚德、則是但欲因其已定之名、擬其已著之迹、而未嘗如程子所謂求其所以然、與其所以爲者之妙也。獨有所謂卽
事卽物、不厭不棄、而身親格之以精其知者、爲得致字向裏之意。而其曰格之之道、必立志以定其本、居敬以持其志、志立乎事物
之表、敬行乎事物之内、而知乃可精者、又有以合乎所謂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之指。但其語意頗傷急迫、旣不能盡其全體規模之大、
又無以見其從容潛玩積久貫通之功耳。鳴呼、程子之言、其答問反復之詳且明也、如彼、而其門人之所以爲說者、乃如此。雖或
僅有一二之合焉、而不免於猶有所未盡也。是亦不待七十子喪而大義已乖矣。尙何望其能有所發、而有助於後學哉。閒獨惟念、昔聞
延平先生之敎。以爲、爲學之初、且當常存此心、勿爲他事所勝。凡遇一事、卽當且就此事反復推尋以究其理、待此一事融釋脱落、
然後循序少進而別窮一事。如此旣久、積累之多、胸中自當有洒然處。非文字言語之所及也。詳味此言、雖其規模之大、條理之
密、若不逮於程子、然其功夫之漸次、意味之深切、則有非他說所能及者。惟嘗實用力於此者、爲能有以識之。未易以口舌爭也。
曰、然則所謂格物致知之學、與世之所謂博物洽聞者奚以異。曰、此以反身窮理爲主、而必究其本末是非之極摯。彼以徇外誇多爲
務、而不覈其表裏眞妄之實然。必究其極。是以知愈博而心愈明。不覈其實。是以識愈多而心愈窒。此正爲己爲人之所以分、不可
不察也。或問、六章之指、其詳猶有可得而言者耶。曰、天下之道二。善與惡而已矣。然揆厥所元而循其次第、則善者天命所賦之本
然、惡者物欲所生之邪穢也。是以人之常性莫不有善而無惡。其本心莫不好善而惡惡。然旣有是形體之累、而又爲氣稟之拘。是以物
欲之私得以蔽之、而天命之本然者不得而著。其於事物之理、固有瞢然不知其善惡之所在者、亦有僅識其粗、而不能眞知其可好可惡之
極者。夫不知善之眞可好、則其好善也、雖曰好之、而未能無不好者以拒之於内、不知惡之眞可惡、則其惡惡也、雖曰惡之、
而未能無不惡者以挽之於中。是以不免於苟焉以自欺、而意之所發有不誠者。夫好善而不誠、則非唯不足以爲善、而反有以賊乎其善、
惡惡而不誠、則非唯不足以去惡、而適所以長乎其惡。是則其爲害也、徒有甚焉、而何益之有哉。聖人於此、蓋有憂之。故爲
大學之敎、而必首之以格物致知之目、以開明其心術、使旣有以識夫善惡之所在與其可好可惡之必然矣。至此而復進之以必誠其意之說焉
、則又欲其謹之於幽獨隱微之奥、以禁止其苟且自欺之萌。而凡其心之所發、如曰好善、則必由中及外無一毫之不好也。如曰惡惡
、則必由中及外無一毫之不惡也。夫好善而中無不好、則是其好之也如好好色之眞、欲以快乎己之目、初非爲人而好之也。惡惡而中無
不惡、則是其惡之也如惡惡臭之眞、欲以足乎己之鼻、初非爲人而惡之也。所發之實旣如此矣、而須臾之頃、纖芥之微、念念相承、
又無敢有少閒斷焉、則庶乎内外昭融、表裏澄澈、而心無不正、身無不脩矣。若彼小人、幽隱之閒實爲不善、而猶欲外託於善以
自蓋、則亦不可謂其全然不知善惡之所在、但以不知其眞可好惡、而又不能謹之於獨、以禁止其苟且自欺之萌、是以淪陷至於如此而不
自知耳。此章之說、其詳如此。是固宜爲自脩之先務矣。然非有以開其知識之眞、則不能有以致其好惡之實。故必曰欲誠其意者先致
其知、又曰知至而后意誠。然猶不敢恃其知之已至、而聽其所自爲也。故又曰必誠其意、必謹其獨、而毋自欺焉。則大學功夫次第
相承、首尾爲一、而不假他術以雜乎其閒亦可見矣。後此皆然。今不復重出也。曰、然則慊之爲義、或以爲少、又以爲恨。與此不
同何也。曰、慊之爲字、有作嗛者、而字書以爲口衘物也。然則慊亦但爲心有所衘之義、而其爲快爲足爲恨爲少、則以所衘之異而
別之耳。孟子所謂慊於心、樂毅所謂慊於志、則以衘其快與足之意而言者也。孟子所謂吾何慊、漢書所謂嗛栗姫、則以衘其恨與少
之意而言者也。讀者各隨所指而觀之、則旣並行而不悖矣。字書又以其訓快與足者、讀與愜同、則義愈明而音又異、尤不患於無別也。
或問、人之有心、本以應物、而此章之傳以爲、有所喜怒憂懼、便爲不得其正。然則其爲心也、必如槁木之不復生、死灰之不復
然、乃爲得其正耶。曰、人之一心、湛然虛明、如鑑之空、如衡之平、以爲一身之主者、固其眞體之本然、而喜怒憂懼隨感而
應、妍蚩俯仰因物賦形者、亦其用之所不能無者也。故其未感之時、至虛至靜、所謂鑑空衡平之體、雖鬼神有不得窺其際者、固無
得失之可議。及其感物之際、而所應者又皆中節、則其鑑空衡平之用、流行不滯。正大光明、是乃所以爲天下之達道、亦何不得
其正之有哉。唯其事物之來、有所不察、應之旣或不能無失。且又不能不與倶往、則其喜怒憂懼必有動乎中者、而此心之用始有不得
其正者耳。傳者之意、固非以心之應物便爲不得其正、而必如枯木死灰、然後乃爲得其正也。惟是此心之靈、旣曰一身之主、苟得其正
而無不在是、則耳目鼻口四肢百骸、莫不有所聽命以供其事、而其動靜語默出入起居、唯吾所使而無不合於理。如其不然、則身在於
此而心馳於彼、血肉之軀無所管攝、其不爲仰面貪看鳥、回頭錯應人者幾希矣。孔子所謂操則存、舍則亡、孟子所謂求其放心、
從其大體者、蓋皆謂此。學者可不深念而屢省之哉。或問、八章之辟、舊讀爲譬、而今讀爲僻、何也。曰、舊音舊說、以上章例
之而不合也、以下文逆之而不通也。是以閒者竊以類例文意求之、而得其說如此。蓋曰、人之常情、於此五者一有所向、則失其好
惡之平而陷於一偏。是以身有不脩、不能齊其家耳。蓋偏於愛、則溺焉而不知其惡矣、偏於惡、則阻焉而不知其善矣。是其身之
所接、好惡取舍之閒將無一當於理者。而況於閨門之内、恩常掩義。亦何以勝其情愛暱比之私、而能有以齊之哉。曰、凡是五者皆
身與物接所不能無、而亦旣有當然之則矣。今曰一有所向便爲偏倚而身不脩、則是必其接物之際、此心漠然都無親疎之等貴賤之別、然
後得免於偏也。且心旣正矣、則宜其身之無不脩、今乃猶有若是之偏、何哉。曰、不然也。此章之義、實承上章。其立文命意
、大抵相似。蓋以爲身與事接而後或有所偏、非以爲一與事接而必有所偏。所謂心正而后身脩、亦曰、心得其正、乃能脩身。非
謂此心一正、則身不待檢而自脩也。曰、親愛?賤惡?畏敬?哀矜、固人心之所宜有。若夫敖惰、則凶德也。曾謂本心而有如是之則哉
。曰、敖之爲凶德也、正以其先有是心、不度所施而無所不敖爾。若因人之可敖而敖之、則是常情所宜有、而事理之當然也。今
有人焉。其親且舊未至於可親而愛也、其位與德未至於可畏而敬也、其窮未至於可哀、而其惡未至於可賤也。其言無足去取、而其行
無足是非也、則視之泛然如塗之人而已爾。又其下者則夫子之取瑟而歌、孟子之隱几而臥、蓋亦因其有以自取、而非吾故有敖之之意。
亦安得而遽謂之凶德哉。又況此章之指、乃爲慮其因有所重而陷於一偏者發。其言雖曰有所敖惰、而其意則正欲人之於此更加詳審。
雖曰所當敖惰、而猶不敢肆其敖惰之心也、亦何病哉。或問、如保赤子、何也。曰、程子有言。赤子未能自言其意、而爲之母者
慈愛之心出於至誠、則凡所以求其意者、雖或不中、而不至於大相遠矣。豈待學而后能哉。若民則非如赤子之不能自言矣、而使之者
反不能無失於其心、則以本無慈愛之實、而於此有不察耳。傳之言此、蓋以明夫使衆之道、不過自其慈幼者而推之、而慈幼之心、
又非外鑠而有待於強爲也。事君之孝、事長之弟、亦何以異於此哉。旣舉其細、則大者可知矣。曰、仁讓言家、貪戾言人、何也
。曰、善必積而后成、惡雖小、而可懼。古人之深戒也。書所謂爾惟德罔小、萬邦惟慶。爾惟不德罔大、墜厥宗亦是意爾。曰
、此章本言上行下效、有不期然而然者。今曰有諸己而后求諸人、無諸己而后非諸人、則是猶有待於勸勉程督而后化。且内適自脩、
而遽欲望人之皆有、己方僅免、而遂欲責人以必無也。曰、此爲治其國者言之、則推吾所有與民共由、其條敎法令之施、賞善罰
惡之政、固有理所當然而不可已者。但以所令反其所好、則民不從、故又推本言之、欲其先成於己而有以責人。固非謂其專務脩己、
都不治人、而拱手以俟其自化。亦非謂其矜己之長、愧人之短、而脅之以必從也。故先君子之言曰、有諸己不必求諸人、以爲
、求諸人而無諸己則不可也。無諸己不必非諸人、以爲、非諸人而有諸己則不可也。正此意也。曰、然則未能有善而遂不求人之善
、未能去惡而遂不非人之惡、斯不亦恕而終身可行乎哉。曰、恕字之指、以如心爲義。蓋曰、如治己之心以治人、如愛己之心以
愛人、而非苟然姑息之謂也。然人之爲心、必嘗窮理以正之、使其所以治己愛己者皆出於正、然後可以卽是推之以及於人、而恕之爲
道、有可言者。故大學之傳最後兩章始及於此、則其用力之序亦可見矣。至卽此章而論之、則欲如治己之心、以治人者、又不過
以強於自治爲本。蓋能強於自治、至於有善而可以求人之善、無惡而可以非人之惡、然後推以及人、使之亦如我之所以自治而自治焉、
則表端景正。源潔流淸而治己治人無不盡其道矣。所以終身力此、而無不可行之時也。今乃不然、而直欲以其不肖之身爲標準、視
吾治敎所當及者、一以姑息待之、不相訓誥、不相禁戒、將使天下之人皆如己之不肖、而淪胥以陷焉。是乃大亂之道、而豈所謂終
身可行之恕哉。近世名卿之言有曰。人雖至愚、責人則明、雖有聦明、恕己則昏。苟能以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則不
患不至於聖賢矣。此言近厚。世亦多稱之者。但恕字之義、本以如心而得。故可以施之於人、而不可以施之於己。今曰恕己則昏、
則是己知其如此矣。而又曰以恕己之心恕人、則是旣不知自治其昏、而遂推以及人、使其亦將如我之昏而後已也。乃欲由此以入聖賢
之域、豈不誤哉。藉令其意但爲欲反此心以施於人、則亦止可以言下章愛人之事、而於此章治人之意、與夫中庸以人治人之說、則皆
有未合者。蓋其爲恕雖同、而一以及人爲主、一以自治爲主、則二者之閒、毫氂之異、正學者所當深察而明辨也。若漢之光武、
亦賢君也。一旦以無罪黜其妻、其臣郅惲不能力陳大義以救其失、而姑爲緩辭以慰解之。是乃所謂不能三年而緦功是察、放飯流歠而齒決
是憚者。光武乃謂惲爲善恕己量主、則其失又甚遠、而大啓爲人臣者不肯責難陳善、以賊其君之罪。一字之義有所不明、而其禍乃至
於此。可不謹哉。曰、旣結上文而復引詩者三、何也。曰、古人言必引詩。蓋取其嗟嘆咏歌優游厭飫有以感發人之善心。非徒取
彼之文證此之義而已也。夫以此章所論齊家治國之事、文具而意足矣。復三引詩、非能於其所論之外別有所發明也。然嘗試讀之、則
反復吟咏之閒、意味深長、義理通暢、使人心融神會、有不知手舞而足蹈者。是則引詩之助與爲多焉。蓋不獨此、他凡引詩云者、
皆以是而求之、則引者之意可見而詩之爲用亦得矣。曰、三詩亦有序乎。曰、首言家人、次言兄弟、終言四國。亦刑于寡妻、
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之意也。或問、上章論齊家治國之道、旣以孝弟慈爲言矣。此論治國平天下之道、而復以是爲言、何也。曰
、三者人道之大端、衆人之所同得者也。自家以及國、自國以及天下、雖有小大之殊、然其道不過如此而已。但前章專以己推而
人化爲言、此章又申言之、以見人心之所同而不能已者如此、是以君子不唯有以化之、而又有以處之也。蓋人之所以爲心者、雖曰未
嘗不同、然貴賤殊勢、賢愚異稟。苟非在上之君子眞知實蹈有以倡之、則下之有是心者亦無所感而興起矣。幸其有以倡焉而興起矣、
然上之人乃或不能察彼之心、而失其所以處之之道、則彼其所興起者或不得遂、而反有不均之歎。是以君子察其心之所同而得其絜矩之
道、然後有以處此而遂其興起之善端也。曰、何以言絜之爲度也。曰、此莊子所謂絜之百圍、賈子所謂度長絜大者也。前此諸儒蓋
莫之省、而強訓以挈。殊無意謂。先友太史范公乃獨推此以言之、而後其理可得而通也。蓋絜、度也。矩、所以爲方也。以己
之心度人之心、知人之所惡者不異乎己、則不敢以己之所惡者施之於人、使吾之身一處乎此、則上下四方、物我之際、各得其分、
不相侵越而各就其中。校其所占之地、則其廣狹長短、又皆平均如一、截然方正、而無有餘不足之處。是則所謂絜矩者也。夫爲
天下國家、而所以處心制事者一出於此、則天地之閒將無一物不得其所、而凡天下之欲爲孝弟不倍者、皆得以自盡其心而無不均之嘆矣。
天下其有不平者乎。然君子之所以有此、亦豈自外至而強爲之哉。亦曰、物格知至、故有以通天下之志、而知千萬人之心卽一人之
心。意誠心正、故有以勝一己之私、而能以一人之心爲千萬人之心。其如此而已矣。一有私意存乎其閒、則一膜之外便爲胡越。雖
欲絜矩、亦將有所隔礙而不能通矣。若趙由之爲守則易尉、而爲尉則陵守、王肅之方於事上而好人佞己、推其所由、蓋出於此、而
充其類、則雖桀紂盗跖之所爲、亦將何所不至哉。曰、然則絜矩之云、是則所謂恕者已乎。曰、此固前章所謂如愛己之心以愛人者
也。夫子所謂終身可行、程子所謂充拓得去、則天地變化而草木蕃、充拓不去、則天地閉而賢人隱、皆以其可以推之而無不通耳。然
必自其窮理正心者而推之、則吾之愛惡取舍皆得其正、而其所推以及人者亦無不得其正。是以上下四方以此度之、而莫不截然各得其分
。若於理有未明而心有未正、則吾之所欲者未必其所當欲、吾之所惡者未必其所當惡。乃不察此而遽欲以是爲施於人之準則、則其意雖公
、而事則私。是將見其物我相侵、彼此交病、而雖庭除之内跬歩之閒、亦且參商矛盾而不可行矣。尙何終身之望哉。是以聖賢凡言
恕者、又必以忠爲本、而程子亦言忠恕兩言、如形與影、欲去其一、而不可得。蓋唯忠而後所如之心始得其正。是亦此篇先後本
末之意也。然則君子之學、可不謹其序哉。○曰、自身而家、自家而國、自國而天下、均爲推己及人之事。而傳之所以釋之者、一
事自爲一說、若有不能相通焉者、何也。曰、此以勢之遠邇、事之先後、而所施有不同耳。實非有異事也。蓋必審於接物、
好惡不偏、然後有以正倫理、篤恩義、而齊其家。其家已齊、事皆可法、然後有以立標準胥敎誨、而治其國。其國已治、民知興
起、然後可以推己度物、舉此加彼、而平天下。此以其遠近先後而施有不同者也。然自國以上、則治於内者嚴密而精詳、自國以下
、則治於外者廣博而周徧、亦可見其本末實一物、首尾實一身矣。何名爲異說哉。○曰、所謂民之父母者、何也。曰、君子有絜矩
之道。故能以己之好惡知民之好惡、又能以民之好惡爲己之好惡也。夫好其所好而與之聚之、惡其所惡而不以施焉、則上之愛下眞猶父
母之愛其子矣。彼民之親其上、豈不亦猶子之愛其父母哉。曰、此所引節、南山之詩、何也。曰、言在尊位者人所觀仰、不可不
謹。若人君恣己徇私、不與天下同其好惡、則爲天下僇如桀紂幽厲也。曰、得衆得國、失衆失國、何也。曰、言能絜矩、則民
父母之、而得衆得國矣。不能絜矩、則爲天下僇而失衆失國矣。曰、所謂先愼乎德、何也。曰、上言有國者不可不謹、此言其所
謹而當先者尤在於德也。德、卽所謂明德、所以謹之、亦曰、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以脩其身而已矣。曰、此其深言務財用而失民、何也
。曰、有德而有人有土、則因天分地不患乎無財用矣。然不知本末而無絜矩之心、則未有不爭鬭其民而施之、以劫奪之敎者也。易
大傳曰、何以聚人、曰財。春秋外傳曰、王人者將以導利而布之上下者也。故財聚於上、則民散於下矣。財散於下、則民歸於上
矣。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鄭氏以爲、君有逆命、則民有逆辭、上貪於利、則下人侵畔、得其旨矣。曰、
前旣言命之不易矣、此又言命之不常、何也。曰、以天命之重、而致其丁寧之意、亦承上文而言之也。蓋善則得之者、有德而
有人之謂也。不善則失之者、悖入而悖出之謂也。然則命之不常、乃人之所自爲耳。可不謹哉。曰、其引泰誓何也。曰、言好善
之利及其子孫、不好善之害流於後世。亦由絜矩與否之異也。曰、媢疾之人誠可惡矣。然仁人惡之之深至於如此。得無疾之已甚之亂耶
。曰、小人爲惡、千條萬端、其可惡者、不但媢疾一事而已。仁人不深惡乎彼而獨深惡乎此者、以其有害於善人、使民不得被其澤
、而其流禍之長、及於後世而未已也。然非殺人于貨之盗、則罪不至死。故亦放流之而已。然又念、夫彼此之勢雖殊、而苦樂之
情、則一。今此惡人放而不遠、則其爲害雖得不施於此、而彼所放之地、其民復何罪焉。故不敢以己之所惡施之於人、而必遠而置
之無人之境、以禦魑魅而後已。蓋不惟保安善人使不蒙其害、亦所以禁伏凶人使不得稔其惡、雖因彼之善悪而有好惡之殊、然所以仁之
之意、亦未嘗不行乎其閒也。此其爲禦亂之術至矣。而何致亂之有。曰、迸之爲屛、何也。曰、古字之通用者多矣。漢石刻
詞有引尊五美屛四惡者、而以尊爲遵、以屛爲迸、則其證也。曰、仁人之能愛人能惡人、何也。曰、仁人者私欲不萌而天下之公
在我。是以是非不謬而舉措得宜也。曰、命之爲慢與其爲怠也孰得。曰、大凡疑義、所以決之不過乎義理?文勢?事證三者而已。
今此二字、欲以義理文勢決之、則皆通。欲以事證決之、則無考。蓋不可以深求矣。若使其於義理事實之大者、有所郷背而不可以不究、猶當視其緩急以爲先後。況於此等字旣兩通、而於事義無大得失、則亦何必苦心極力以求之、徒費日而無所益乎。以是而推他亦皆可見矣。曰、好善惡惡、人之性然也。有拂人之性者、何哉。曰、不仁之人、阿黨媢疾有以陷溺其心。是以其所好惡戾於常性如此。與民之父母能好惡人者正相反。使其能勝私而絜矩、則不至於是矣。○曰、忠信驕泰之所以爲得失者、何也。曰、忠信者、盡己之心而不違於物。絜矩之本也。驕泰、則恣己徇私、以人從欲、不得與人同好惡矣。曰、上文深陳財用之失民矣。此復言生財之道、何也。曰、此所謂有土而有財者也。夫洪範八政、食貨爲先、子貢問政、而夫子告之亦以足食爲首。蓋生民之道不可一日而無者、聖人豈輕之哉。特以爲國者以利爲利、則必至於剥民以自奉而有悖出之禍、故深言其害以爲戒耳。至於崇本節用、有國之常政、所以厚下而足民者、則固未嘗廢也。呂氏之說、得其旨矣。有子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孟子曰、無政事、則財用不足。正此意也。然孟子所謂政事、則所以告齊梁之君、使之制民之產者是已。豈若後世頭會箕歛厲民自養之云哉。曰、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何也。曰、仁者不私其有。故財散民聚而身尊。不仁者惟利是圖。故捐身賈禍以崇貨也。然亦卽財貨而以其效言之爾。非謂仁者眞有以財發身之意也。曰、未有府庫財、非其財者、何也。曰、上好仁則下好義矣。下好義、則事有終矣。事有終、則爲君者安富尊榮、而府庫之財可長保矣。此以財發身之效也。上不好仁、則下不好義、下不好義、則其事不終。是將爲天下僇之不暇。而況府庫之財又豈得爲吾之財乎。若商紂以自焚而起鉅橋塵臺之財、德宗以出走而豐瓊林大盈之積、皆以身發財之效也。曰、其引孟獻子之言、何也。曰、雞豚牛羊、民之所畜養以爲利者也。旣已食君之祿而享民之奉矣、則不當復與之爭。此公儀子所以拔園葵、去織婦、而董子因有與之齒者去其角、傳之翼者兩其足之喩、皆絜矩之義也。聚歛之臣、剥民之膏血以奉上而民被其殃。盗臣、竊君之府庫以自私而禍不及下。仁者之心、至誠惻怛、寧亡己之財、而不忍傷民之力。所以與其有聚歛之臣、寧有盗臣、亦絜矩之義也。昔孔子以臧文仲之妾織蒲而直斥其不仁、以冉求聚歛於季氏而欲鳴鼓以聲其罪。以聖人之宏大兼容、溫良博愛、而所以責二子者疾痛深切、不少假借如此。其意亦可見矣。曰、國不以利爲利、以義爲利、何也。曰、以利爲利、則上下交征不奪不饜。以義爲利、則不遺其親、不後其君。蓋惟義之安而自無所不利矣。程子曰、聖人以義爲利。義之所安、卽利之所在。正謂此也。孟子分別義利拔本塞源之意、其傳蓋亦出於此云。曰、此其言葘害並至、無如之何、何也。曰、怨已結於民心、則非一朝一夕之可解矣。聖賢深探其實而極言之、欲人有以審於未然、而不爲無及於事之悔也。以此爲防、人猶有用桑羊?孔僅?宇文融?楊矜?陳京?裴延齡之徒以敗其國者。故陸宣公之言曰、民者、邦之本。財者、民之心。其心傷、則其本傷。其本傷、則枝幹凋瘁而根柢蹷拔矣。呂正獻公之言曰、小人聚歛以佐人主之欲。人主不悟、以爲有利於國、而不知其終爲害也。賞其納忠、而不知其大不忠也。嘉其任怨、而不知其怨歸於上也。鳴呼、若二公之言、則可謂深得此章之指者矣。有國家者可不監哉。曰、此章之文、程子多所更定、而子獨以舊文爲正者、何也。曰、此章之義博。故傳言之詳。然其實則不過好惡義利之兩端而已。但以欲致其詳、故所言已足而復更端以廣其意。是以二義相循、閒見層出、有似於易置而錯陳耳。然徐而考之、則其端緒接續、脈絡貫通、而丁寧反復爲人深切之意、又自別見於言外、不可易也。必欲二說中判、以類相從、自始至終畫爲兩節、則其界辨雖若有餘、而意味或反不足。此不可不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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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六谷斋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