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文 | 云南宣威教科所 孙心世
如果不是阾村那位劝导有方的老奶奶，在象耳山下苦心设置了一个“铁杵磨针”的情境，让逃学的李白在深受触动后幡然悔悟，那么，唐朝的诗坛上一定会少了一位伟大的诗人，自然也就少了许多浪漫和热闹。 但是，说到底，李白或多或少还是辜负了这位老大娘良苦的用心，因为终其一生，他一直无法改掉自己“贪玩”的毛病！ 少年时期，在大匡山上读书的他，就常常“不务正业”，多次“往来于旁郡”，先后到过江油、剑阁、梓州（今三台县）等地，尽管因为他的天分极高，对学习成绩可能没有多大影响，但他的贪玩确是肯定了的！之后，他的玩兴益浓，先后游览了成都、峨眉山，并买舟东下，直至渝州（今重庆市），把巴蜀一带值得去的地方都玩了个遍。 25岁起，他的玩兴更是一发而不可收，干脆离开故乡蜀地，“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发青溪，向三峡，下渝州，渡荆门，轻舟东下，意欲“南穷苍梧，东涉溟海”。 即将远行这天，李白的心情好极了！“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渡荆门送别》）这就是李白离开家乡、离开亲人，由水路乘船远行，经巴渝，出三峡，直向荆门山之外驶去时看到的景象和当时心中的感受。 从此，他身佩一把宝剑，肩上斜挎一个酒壶，一路玩下去。正如他所说的：“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 他登庐山，访洞庭；谒老君庙，宿无相寺；游谢氏山亭，望庐山瀑布。他在山中与幽人对酌；在月夜听卢子顺弹琴。他登上太白峰，与长庚大仙密语；停舟瞿唐峡，到巫山顶峰题壁。他曾在金陵凤凰台置酒，言“东风吹山花，安可不尽杯”；也曾在兖州东鲁门划船，看水波摇石动，桃花夹岸开。还有那黄鹤楼、天门山、丹阳湖、牛渚矶，以及那炼丹井、谢公宅、幽涧泉、望夫石……哪一处没有留下他的足迹，哪一处没有留下他的诗句！ 只要他觉得好玩，他哪里都敢去，就连“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简直“难于上青天”的蜀道，他也要亲自去试一试。 有些地方，李白玩一次还觉得不过瘾。单是庐山，他就先后五次登临，而且“好为庐山谣，兴因庐山发”（《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他的《望庐山瀑布其二》，可谓是千古绝唱，其中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更是人人耳熟能详。 如果是想去而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去成的地方，即使是在梦中他也非走一遭不可。他就曾经在睡梦中 “飞度镜湖”，抵达剡溪，进而“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爬上“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的天姥山，去玩了一回心跳。 他的“贪玩”，在当时的文坛上可谓是众所周知，要不然，从未与其谋过面的汪伦，怎么会乘他旅居南陵时投其所好呢。 “先生好游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饮乎？此地有万家酒店。”当收到汪伦寄给他的这封信时，他喜不自禁：既有这等好玩的地方，岂有不去之理？ 他迫不及待地来到泾县，才知道自己上了汪伦的当：所谓“十里桃花”，就是离这里十里之外有个桃花潭；所谓“万家酒店”，就是这里有一个万姓人开的酒店。 尽管他受骗了，但他却心甘情愿，还是陪着汪伦，还有汪伦的许多朋友，在泾县扎扎实实玩了好几天。临别时自然少不了要送给王伦一首诗：“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赠汪伦》）
除了玩山玩水外，他最喜欢的就是喝酒玩。“……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杜甫《饮中八仙歌》）诗与酒，成就了李白伟大的人生，少了哪一样都不行。李白的诗中，时时飘着一缕浓浓的酒香，翻开他的诗集，还没读完一篇，你自己倒先醉了。 酒后的李白，思接千载，精骛八极！“落日欲没岘山西，倒著接蓠花下迷。襄阳小儿齐拍手，拦街争唱《白铜鞮》。旁人借问笑何事，笑杀山公醉似泥。鸬鹚杓，鹦鹉杯。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遥看汉水鸭头绿，恰似葡萄初酦醅。此江若变作春酒，垒曲便筑糟丘台。千金骏马换小妾，醉坐雕鞍歌《落梅》。车旁侧挂一壶酒，凤笙龙管行相催。咸阳市中叹黄犬，何如月下倾金罍？君不见晋朝羊公一片石，龟头剥落生莓苔。泪亦不能为之堕，心亦不能为之哀。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舒州杓，力士铛，李白与尔同死生。”（《襄阳歌》）这是在襄阳街头，一群孩子，在拍手唱歌，取笑坐在花下、喝得醉态毕现的李白。沉醉的他，因为一门心思想着的都是酒，于是在醉眼朦胧中，觉得远处的汉水好像是一汪葡萄佳酿。眼光还没有从汉水上移开，李白突然又想到了三国时候风流倜傥的曹彰。幻想自己像曹彰一样，以妾换马，然后高坐马上，唱着《落梅花》，车旁再挂上一壶美酒，在一派凤笙龙管声中出游行乐。进而想到，是非成败皆是过眼烟云，人生在世，应该尽情享受生活，不能留下任何遗憾。如今我沐浴着清风明月，品尝着佳肴美酒，历史上的王侯将相，哪里能够跟我相比呢。还有多少人记得李斯的悲叹，还有多少人会为羊祜堕泪，就是那楚襄王，也在云雨梦中一梦不醒了…… 酒后的李白，率性而为，无拘无束！“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山中与幽人对酌》）想来则来，想走则走，随心所欲，不拘礼节。 酒后的李白，狂放洒脱，恣肆汪洋！“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将进酒》）明明是在元丹丘的家里，可李白却反客为主，呼来唤去。只有李白，才会如此“张狂”！也只有李白，才敢如此“张狂”！在热情劝酒的同时，提醒人们要抓紧时间行乐，切莫辜负自己。看似已经完全超然世外，其实，字里行间依然流露出作者对于自己壮志难酬的感叹。但李白不同于别人，尽管他时时心有不甘，却可以做到悲而不戚，忧而不伤——这便是一种李白式的情怀！ 当然，酒后的李白，有时也会让人揪心！“醉骑白花马，西走邯郸城。”（李白《自广平乘醉走马六十里至邯郸登城楼览古书怀》）喝酒之后还要骑马游玩，这可是酒驾啊！ 与亲友相聚喝酒，与亲友送别喝酒，如果没有亲友呢，那就自斟自酌，或者邀月共饮——“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白《月下独酌其一》）。对于李白而言，人生在世，没有酒可万万不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行路难其三》） 谁说喝酒不好，他可以找出一大堆理由：“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月下独酌其二》）“古来圣贤多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将进酒》） 没有酒怎么办？五花马、千金裘尽可以拿去卖了换酒喝，“千金散去还复来”嘛。
“木兰之枻沙棠舟，玉箫金管坐两头。美酒樽中置千斛，载妓随波任去留。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屈平辞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江上吟》）木兰之桨，横放在沙棠之舟上，前后萧笛对吹，乐音远扬。船上载着美酒千斛，还有百灵鸟般的歌妓。任船儿随波逐流，不问南北和东西……诗兴起时，我落笔能够摇动五岳，诗作可以凌空飞越，跨过江海……这是一种多么任性的玩法啊！这种玩法，只有李白才能想到，也只有李白才能做到！ 可以这样说，李白的一生，大部分时间是在游玩中度过。他几乎是靠一双脚板，走遍了大半个中国。都说“玩物丧志”，可李白却是个另类，他认认真真地完了一生，“玩”出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作，玩成了中国历史上一个伟大的诗人，“玩”出了一个让后人骄傲的雅号：诗仙！ 上世纪五十年代美国有一个电影叫《罗马假日》，其中有这样一句台词：“身体和灵魂，必须要有一个在路上。”那么，有没有这样一种人，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都同时在路上呢？有，比如诗人李白！！ 有时我不禁会这样想：如果是在今天，李白还敢这样贪玩吗？ 作者：孙心世，云南省宣威市教科所退休教研员。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