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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底，想姥爷 ◆ ◆ ◆ 文 | 德州市第十一中学 李元萍
每到年底，看着各大卫视台播放的历年除夕的春晚节目，总是特别想念我那辛苦一生又善良一生的姥爷，那个慈祥又有些文化的老头子。他最喜欢看春晚节目，还会认真地评价。比如，姥爷会慢悠悠地说“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儿，我看着还行哩，那两个小品挺人性，倒是也有我听着顺耳的曲子”；赶上哪年的春晚办的比较新潮，姥爷会一厢情愿的说，“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儿，我看着不算强”。后面这种情况我会跟他说，姥爷，你今年书报看的不够多，学习没跟上，都不知道人家那节目到底儿是个啥意思，你来年可要加强学习啊。 这些闲聊春晚的话都是每年初二爸妈带我一起去姥爷家的时候说的，我也从没有机会陪姥爷看过春晚，妈妈年年都想接姥爷一起过春节以尽孝心，可是都被姥爷拒绝了，姥爷说他想守着从小长大的这个院子，不想在特殊的时候挪地方，开春暖和了有机会再去闺女家住两天。那时候每年初二我们都会早早的带好礼品，早早的去姥爷家，姥爷家并不远，骑个自行车二十分钟用不了也到家了。我们到的时候，姥爷准在家门口站着等我们，舅舅舅妈也该出门了，舅妈从不愿意因为我们一家人的到来推迟她回娘家的脚步，我们的到来只会催促他们一家人走得更快。妈妈从不责怪，年初二回娘家是天经地义，风雨无阻的事，即使她看到了弟媳妇儿的一脸冷漠。姥爷心宽，告诉我们说“你们是来看我的，我等着你们就够了，也别管些管不了的，生那些闲气”。后来，我才懂得，姥爷这样说不仅仅是说给爸爸听，更是他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对舅舅的疼爱，他不想让儿子的三口之家有一点因他而起的争吵。 的确，姥爷太爱我舅舅这个老儿子了。他不仅仅爱这个老儿子，他还爱他的妻子，疼他的女儿，唯独辛苦了自己。 姥爷1937年腊月二十七出生在地主家庭，小运也算不错，读过书。直到娶了妻，生了子，直到那个特殊的时代到来。姥娘是怎样的，我不太知道，因为从记事起，跟妈妈回娘家的记忆里未曾出现过姥娘。为什么没有姥娘也是年复一年才问出了缘由。姥爷和姥娘结婚后，因为姥爷有文化又有一把子力气，踏实肯干，家中生活也算和美。在生了三个女儿之后，终于盼来了一个儿子，这是我的大舅，在妈妈讲述的泪光中，我仿佛看到了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因为生活窘迫，过年馋的吃了几个生饺子，顽皮可爱的乐开怀，经历了剧烈的疼痛又很快在妈妈怀里死去。在这泪光里，我仿佛听到，一个母亲撕心裂肺的哀嚎。后来，他们又有了一个儿子，这就是我的小舅，可是，生活依旧困顿。加之日常生活中无休止的被批斗，姥娘的精神已经崩溃了。剃了阴阳头，饭前被挂牌游街，风雨无阻，加上丧子之痛，姥爷都看在眼里。终于，他们离婚了，他要放姥娘一条生路，这样，姥娘得以离开那个烙满了她人生痛苦的地方。留下姥爷和四个孩子继续那酸楚的生活。 痛苦的日子终于到了尽头，可是烙印终究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抹去，姨妈聪慧，考上了能改变命运的专业学校，可是终究宿命难改，因为家庭出身，她被又红又专苦出身的同学替换了。姨妈无法接受命运的不公，从她降生未曾享受过地主的身份带来的剥削阶级的生活，为何要承受这样的判决。看着姨妈年轻时候的照片，国字脸大眼睛高个子，放到现在也是美女加才女一枚，可是岁月蹉跎，无尽折磨，在姥爷七十五岁上送走了这个四十多岁的女儿。无尽的不甘与疑问终究化作一缕青烟一抔黄土。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姥爷家所在的地方要修火车站，小院儿要被拆迁了，虽说姥爷安土重迁，可是姥爷明白事理，也算是同龄人中思想观念开明的人，他直接就在心里接受了上头拆迁决定和政策，尽管带着一丝不舍，些许忧伤。离开老宅的那几年，每次见面，姥爷都在念叨什么时候可以回迁，再回去种他的小菜席子。每次听他絮絮的说，“风烛残年”“背井离乡”这样的词总在我脑海里反复出现。 造化弄人，宿命难说，姥爷终究是没有住上新楼房的命，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已再没有机会听我那亲亲的姥爷慢条斯理的絮说。姥爷从生病到离开，只有短短两个来月，在租住的光线黑暗又阴冷的小屋里躺了两个多月，尽管我们心疼，甚至心中有些埋怨，可是个人尽个人的孝心，别人的主是做不了的。即便如此落魄辛酸，姥爷临走的时候嘴里念的还是他的老儿子。傍晚五点多，舅舅刚迈进门，姥爷看了一眼他的儿子就西去了。因为是租住的房子，我们不敢哭，房东都忌讳自己家里死了外人，被知道了要赔偿一大笔钱，这是有先例的。我无声落泪，心中无比压抑，因为不舍，因为一个善良宽厚的人苦楚却毫无怨言的一生。 舅舅偷偷的叫了至交的一辆破面包车，晚上八点多，几个儿女窃窃的把老爹抬上车，回到了老宅原址，这里丝毫没有了人气，只是充满了荒野之气。我穿了两件棉袄，依旧觉得冷，寒彻骨髓。就是在这里，草草的办了姥爷的丧事。“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虽应是这样，可是，姥爷的疼爱，姥爷的故事在我心里结成了一个深深的疤，一次抚摸，一次疼痛，逢年过节，尤甚。既然抛不开，忘不掉，就默默在心里祭奠吧。如有来生，愿你安好。 又到了年终岁尾，又是一个年初二要到了，我却再也无姥爷家可去，那个慈祥又有些文化那么善良那么可爱的老头子不在了，永不会在年初二一大早在家门口等着我们了，今年的年初二还是吃点别的吧。要是往年，我们会炒上一盘鸡油菜花，这是我的最爱；再来上个青椒炒肉，妈妈的最爱；末了，爸爸会根据姥爷年前买的菜品，再加个菜。三代四人，家常小菜，边吃边聊。那时候姥爷脸上的笑容就想春天的迎春花，满条满枝的绽放。 我已多年没吃到鸡油炒的菜花了，姥爷不在也已三年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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