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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走笔』稍 葫 郞 儿丨作者:王淑英

 人文华夏 2022-02-09

稍 葫 郞 儿

前几天,到城外散步,在路边看到一种多年不见的植物。说植物也不准确,因为整个植株没有了完整的外形,只剩下一根藤蔓和果实的外壳,而且是一半的外壳。它们正飘摇在小树枝上。外壳看上去坚硬、干瘪、丑陋,如同一只小鸟被开膛破肚一般。残破的肚子里,暴露着一个红褐色的“心脏”和若干绒毛。洁白的绒毛在风里颤颤地飘散着,就像爹的白胡子,娘的白头发。爹娘站在村口等孩子们回家时就是这个样子。

一时想不起这种植物的名字,打电话给老娘,一个亲切的声音告诉我一个亲切的名字:稍葫郞儿。

一听到“稍葫郞儿”,我马上想起那个关于稍葫郞儿的谜语:肚子大,两头尖,养活的孩子有一千。打发着孩子上天去,剩下老婆子一鞠连(鞠连:老家的方言,扭动、弯曲、哆嗦)。我小时候,多次听娘说起这个谜语。而每次听完这个谜语,我都产生一种莫名的心酸,特别是听到最后一句“剩下老婆子一鞠连”,我的身心也会跟着鞠连一下子。

时隔四五十年,再见稍葫郞儿,不知道为什么,我竟跟它叫上了劲。我查阅了一下资料,我们所谓的稍葫郞儿大名叫地梢瓜,别名有很多:羊角、奶瓜、羊母奶、沙奶奶、驴奶头、飘葫芦等。“稍葫郞儿”的音应该是从“稍葫芦”演变而来。虽说稍葫芦是正统发音,但我还是喜欢叫它稍葫郞儿,就像叫惯了“娘”不愿改口叫“妈”一样,况且儿化音本身还能透出对事物的喜爱。

草到安国方成药,药经祈州始生香。作为药乡人,早听说过“百味中药都是草”,稍葫郞儿自然也是一味草药了。小时候娘就说过,稍葫郞儿去火、生津,产妇吃了还下奶。

为了弄清它的功效,我又咨询了老中医。医生说,此草有清虚火、益气生津、下乳的功效。在临床上主要用于治疗气阴不足、咽喉肿痛、产后虚弱、乳汁不足、头昏眼花等症。水煎服或鲜果嚼服。

“鲜果嚼服”四个字,如一声遥远而清晰的轻唤,我沉睡多年的一种味蕾记忆一下子苏醒了,舌尖上滚动起一股亲切的味道:绵中带着生脆、甜中透着乳香。

苏醒的岂止味蕾的记忆。秋天,肚子饿了,跑去地里找娘。在找到娘之前,总是先被小巧玲珑、翠色如滴的稍葫郞儿吸引,摘满一大把,边走边吃。乳白色的汁液沾在手上,黏黏的,就会想起躺在娘的怀里吃奶的幸福时光:嘴里吸着一个乳头,小手霸站着另一个乳头。

想必是小时候吃过很多稍葫郞儿的缘故吧,如今我虽年过半百,但头不晕眼不花,火气小,津液足、头挨枕头就能睡着。当年生下儿子后,奶水足到奶三个孩子都绰绰有余,儿子吃奶吃到一周半时都不用添辅食,省下了不少奶粉钱。

秋后,稍葫郞儿的果实一天天老去,里面的果实也变成一束束绒毛。等老到一定程度,外皮就会突然爆裂,绒毛随即腾空而起,在风中四散开去。绒毛就是它的种子,绒毛落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繁衍下一代。这时,民歌一般动听的谜语就会响遍田间地头,那声音大概也能阻遏流水和行云吧。

不知从哪年开始,耐寒、耐旱、耐瘠薄的稍葫郞儿好像突然少了。也许人们越来越有经济头脑,把地边儿地沿儿种得都很严实。有谁愿意让稍葫郞儿之类的野草和自己争食儿呢?

打开手机相册,仔细端详当时拍下的照片,我突然发现,稍葫郞儿肚子里那枚像心脏的东西,应该不是心脏,而是子宫。作为一位母亲,如果只允许她拥有一个内脏,她不要心也不要肺,她一定会要子宫。

曾经滋养过我的稍葫郞儿早已经流进我的血液。如果说忘记稍葫郞儿的名字是一种背叛,那么忘记关于稍葫郞儿的谜语会是一种罪过。

肚子大,两头尖,养活的孩子有一千。打发着孩子上天去,剩下老婆子一鞠连。

———— / 作者简介/ ————


作者简介


王淑英,博野人,爱好写作,保定作家协会会员。阳光正能量。


本作品经过作者授权,其它媒体刊物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文字编辑:安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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