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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千年的时空——访问已消失的契丹帝国

 捉光凑影 2022-02-09

这篇文章选自日本京都大学研究生院文学研究专业教授杉山正明所著《疾驰的草原征服者》(中文译者:乌兰、乌日娜)一书。杉山正明是欧亚大陆游牧史及蒙古古代史研究专家。曾多次来过内蒙古赤峰市踏查,走访辽代踪迹遗址。




2004年8月31日至9月9日,我和七位同事为做集体调研,一起前往中华人民共和国内蒙古自治区的东部地区,那里曾是契丹帝国兴盛的根据地所在。


从北京向北四百至六百五十公里,那片广袤的农牧地带即蒙古高原的东南隅,是此次调研的目的地。是要踏入其“腹地”,去触摸契丹帝国及其文化、那九百至一千一百年前“过去之历史”的一端。

首见之“契丹本土”

乘坐夜行列车离开北京后,所见都令我感到新鲜,而且各具自己的意义,总的来说很有意思。内蒙古东部草原的美丽,还有特别不同于呼和浩特一带的浓重的湿气,令人惊讶。当然,因地而异,这样适宜的地区也可以选来经营农业。很明显,这里与其他地区的草原相比,是片特质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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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国家的契丹,在经营游牧的同时,也明显地向农耕和城市倾斜。历史上所见可称为牧农结合乃至牧农、都市结合的那种理想状态的形成,原因之一可能就在于其原有的土壤和环境……在由五个不同地区和人们聚合而成的多重联盟的契丹帝国中 ,成为其核心的“契丹故地”是否就是这样的地方呢?

山与草原

这里想就旅行的具体情形稍做详述。从依旧留有夏季暑气的北京西站登上夜行列车,越过长城向东北行驶大约四百公里,到达了正在快速发展的地方城市赤峰(蒙古语作UIa`anqada,即“红色山崖”之义。郊外可见漂亮的红色山地,因而得名。“赤峰”也是其译名),从那里乘坐租来的面包车向北驶去。

渡过蒙古语名为Sira müren(西拉沐沦),即黄色之河的辽河,进入巴林右旗和巴林左旗一带广阔的山和草原的世界。那里与迄今所知欧亚大陆各地的草原地带在风格上稍有不同。不属于一般所说的大草原,语言表述容易与实际脱离。还是把它视为中小草原的分布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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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或者是平缓的丘陵,将大地细细分割开来,一块块盆地状的草原形成各自独立的小世界。所见多为岩石裸露、山形巍峨的“孤山”,也有山麓蜿蜒起伏的“假山”样子的丘陵。这样的地方,养育了鸟兽,在契丹时代曾是游牧民的王侯们围猎和娱乐的场所。另外,在旅行即将结束之时,我隐约意识到,这样一个个形成独立单位的盆地状草原,不正是在契丹时代组成联盟的契丹王侯们各自原有的领域或分地吗?因为陵墓和城市配套、各成一体,可以视为各自的小世界。

庆州白塔


此次调研行的重要目的地庆州、白塔和庆陵等处,也给人一种远远超出书本知识和影像资料的深刻印象,同时也获得了多方面的见识和构想。尤其是在正式开始调研的第一天,即9月1日,坐上面包车一路颠簸,走了二百多公里,突然在黄昏的暮色中出现了白塔的身影,我不禁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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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帝国灭亡后,虽然庆州和庆陵一带成了游牧民的理想牧地,但是据记载,在接下来的金朝初年,庆州曾被使用过很短暂的一段时间。


白塔,蒙古语作Cayan suburya(n)(白色佛塔之义),清代还附设有藏传佛教的“灵庙”。

比起文献上所获的知识和据历史所做的推测等,亲眼所见白塔之令人敬畏的庄严,更可以说明一切。庆州城本身,除了仅有的一段城墙还可以令人联想到往昔之外,城内原有的各种设施和建筑物的基地早已化为垒垒土堆群长眠着。只有白塔独自耸立,异常寂静地闪烁着神圣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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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行李一放到具有“边疆”开发第一线浓郁特色的旅店,就赶紧向白塔奔去。在晚霞的映照下天地尽然,来到白塔前面南而立,放眼望去,眼前的景色如同“净土”一般。直径大约四十至五十公里的这片盘状的小世界,整个笼罩在五彩斑斓的光线中。一种战栗的感动从头而贯。白塔及其周围的景色本身,正是契丹时代和后来一直推动一切的原因和根本的力量,这一点毫无疑问。这里,语言已经是多余的了。


耶律阿保机之像


旅程第五天的9月4日,在此次调研区域内的据点城市林东(今林东镇)稍作歇息,然后顺便到刚刚落成的辽上京博物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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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市的郊外,过去契丹帝国的都城——上京临潢府的遗址就近在咫尺,城墙、宫殿和各种建筑,都变成了一看就知其原状的大大小小的土堆,到处横卧着。博物馆也因此而得名。或许是林东这个城市不想破坏契丹帝国首都的梦境似的,紧挨着它的一旁选了址。

作为当地的博物馆,其源头可以追溯到“满洲国”时期的巴林左旗博物馆,后来也曾长期运作着。我们一行到访时,该博物馆正准备和众多的展品一起迁往新装修的辽上京博物馆。外观宏伟的新博物馆,即使在整个林东一带也显得格外壮观,洋溢着新文化的气息,美丽庄严。博物馆的正面,是一处面积相当大的广场,空荡荡的广场正中央矗立着一尊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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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契丹帝国的开国英主耶律阿保机的巨大铜像。他那跨在马背上的身姿,不仅仅是在夸耀什么“地方英雄”。当地的人们对已成往事的契丹帝国的期待和怀念,凝聚在这个巨大的雕像中。

耶律阿保机可能已经超越蒙古族、汉族这样的标志,成为大多数生活在当地的人们心中共同的希望之星。林东及其周围,分布着上京临潢府、阿保机的皇帝陵祖陵及奉陵邑祖州等不少契丹时期的历史遗迹。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城市的中心城建有名为“大契丹街”的豪华商业中心,给人一种就此开始的气氛。


给人冲击的帝王陵

怎么说也是一次冲击。9月4日中午,那是在拜访契丹国的创始人耶律阿保机的皇帝陵祖陵时的事情。我有了要颠覆历史的想法。


林东城西南大约二十公里的地方。起初远远望见的岩质山脉,渐渐到了脚下,与周围情形迥然不同的绿油油的沃土随之映入眼帘。离开柏油路,沿着土路穿行在果实累累的各种作物的农田之间,一路缓慢地向西北驶去。起伏的山峦偏西向东南开出一个口子,似乎要将我们一行人引诱入其怀中。这条“山谷”以及它思辨守护神般的山峰,覆盖在美丽的绿林之下。是形容为圣地还是仙地好呢?总之那里飘散着一种浓浓的奇异的气氛。此处与其他地方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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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祖陵的奉陵邑祖州城的遗址坐落在北侧的半山腰上,为的是保护这一特殊的“山谷”。尽管规模很小,但是将城特意建造在山坡上的意图一目了然。一是可以从高处远远望见进入山谷的人们,从而保护圣陵之地。二是无疑期待这样一种独特的效果——使进入山谷的人们看出这座城池整体是一个多层结构的建筑群。也就是说,它是一座集守卫和观赏于一体的城。


然而,比起祖州城来,当位于它近旁或里边的祖陵渐渐显露出朦胧的身姿时,我的心顿时愈发激动起来。高层建筑般规模的两块巨大怪异的塔状岩石,宛如一对牌楼或门柱一样耸立在眼前。里面更是营造出一个直径约五百米的圆柱或环状的、为大致等高的陡峭岩壁所环绕的与世隔绝的别样天地。传说,在那里真实地存在着。

构成祖陵的岩石断壁,实际上就是沿其山脊各处堆放石块,营造出不折不扣的更完美的圆柱“环围世界”。就是说,祖陵绝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有人刻意地加工而成的。说不定前面提到的牌楼似的巨大岩柱也是人工修造的。另外,有人认为稍低于山脊线的地方所垒筑的石堆是“为了防卫”,这种看法只能说是不着边际的。垒筑石堆的目的应该还是为了修建得“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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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方面的意义诚然重要。在契丹国诞生之前的很久以来,对于欧亚大陆干旱地区的人们,“封闭的世界”成为一切发祥之源的神话和传说就已经广为人知了。而契丹国将其原景复制了。从距离契丹国的帝都上京临潢府很近的地方参谒契丹国开国皇帝陵的皇族、贵族和大臣等各方面的人们,是将神话和现实结合起来眺望祖陵的。恐怕来自北宋的使节和高昌回鹘等周边各地区的到访者也是同样吧。而且,当年蒙古帝国的先祖们可能也曾被要求这样来表示对耶律阿保机和契丹国的尊敬吧。


祖陵是契丹国真正的精神支柱,或者说是成为其力量之源的“神话的圣地”。祖陵和上京,甚至可以视为一套政治设施中的两个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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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祖陵和其奉陵邑祖州城为起点来看,向西北方向基本上形成一条线,沿线首先是有第二代可汗耶律尧骨的怀陵和其奉陵邑怀州,再过去一些是葬有第六代皇帝中兴英主耶律文殊奴及儿、孙三代的庆陵和庆州一带。位于最里面的庆陵的附近,还有被契丹族视为圣山的黑山。从祖陵到庆州,大约有八十公里。阿保机、尧骨、文殊奴这三位特殊的帝王按照时间顺序长眠的这条线,是契丹帝国最为重要的中心地区。站在建于广袤平原中心的王城上京,向东眺望,祖陵至庆陵一带不正是契丹的中轴线吗?不管怎样,对我来说能够眺望祖陵,是此次旅行的最大收获。



参考资料:《疾驰的草原征服者》([日]杉山正明著)

视频来源:视觉赤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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