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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哈河水长又长

 捉光凑影 2022-02-09

是谁的第一行脚印,踩在湿漉漉的老哈河岸边呢?又是谁,折断河湾里的柳树枝条,围起简易的篱笆,呼唤相熟的同伴,形成原始村庄的雏形?

当我沿着老哈河蜿蜒的河道,从头道湾走到七道湾,再从头分地来到十分地,似乎回到了远古洪荒的时代。


老哈河狂野地从西边奔来,不带有丝毫人类干预的痕迹,河边散落着歪斜但粗壮的柳树。我身上的兽皮被野风吹得飒飒作响,昔日奔腾咆哮的老哈河,在寒风中似乎减缓了流速。野鸭蜷缩着翅膀正在寻找残存的鱼虾,大雁排着整齐的队形,嘎嘎地高声鸣叫着,正在向南方迁徙。


逐水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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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祖先们简朴而又充满希望的生存方式,老哈河提供着饮水和食物,时而温柔,时而暴虐,先人们住在柳树枝和蒲子草搭成的茅屋里,听着哗哗的流水声、大雁野鸭的鸣叫声,心里对这条不大不小的河流,一定是充满亲和、依赖和畏惧。


老哈河蒙古语称之为“老哈木伦”,发源于河北省七老图山脉的光头山。“老哈”来自于契丹语,是“铁”的意思,这使我想起彪悍的契丹大军横扫燕北的气势。


这个在历史上存在221年的大辽,全盛时期疆域东到日本海,西至阿尔泰山,北到额尔古纳河、大兴安岭一带,南到河北省南部的白沟河。辽河流域的古塔石刻以及散落在黄土地下的器皿,呈现着契丹、蒙古、女真等民族纷争和融合的恢弘史诗。


站在老哈河南岸莲花山山顶上向西北望去,晚霞映照之处,就是西拉木伦河流经的地方,这条因河水混浊呈黄色而得名的潢水,与西南方蜿蜒而来的老哈河,在通辽开鲁平原相汇,成为西辽河主干道,浩浩荡荡向东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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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在山坡上放驴的时候,表哥站在莲花山山顶,手拿着甜草秧编成的鞭子,像康熙皇帝一样指着远方的老哈河,神情激昂地说道,你们知道么,老哈河的水从哪里来?为啥修建红山水库?修铁路的时候为啥不炸莲花山上的石头?


看着我们求知若渴的样子,表哥低头找了块平整的青石,坐下来给出神圣答案:莲花山底下有个泉眼,有一条青龙日夜守候,如果用炸药开山,那泉眼就会喷涌出巨大洪水,眨眼间冲毁西湾子、八家和九分地村,还有红山水库,淹没整个辽宁,乃至东三省。


我对此深信不疑,这威力与我心目中的神山高度契合。莲花山和老哈河,就这样被一个泉眼和一条青龙连接在一起。小时候常常伫立在岸边,见过夏季席卷着檩木、被褥、猪狗咆哮而来的大水,也见过北风凛冽、白雪皑皑、凝固如镜的冻河,还见过两米多厚的冰层下面,有鱼儿在畅快地游弋。


寒冬中的老哈河静静地卧在黄土岭下,父亲他们拖着上面覆盖着渔网的冰车,在青色的冰上行进。河里挂起来的鲫鱼卦子,还有两尺多长的白鲢,从冰窟窿里面拉出来的时候,还冒着层层热气。这些幸福的鱼儿,一定是躲在莲花山泉眼里,围绕着青龙跳着舞蹈,轮番向大王献媚,那里歌舞升平,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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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指着平整的河湾说,六二年发大水咱们家才搬到上坎,原来村子都在河边上,就是下坎。发洪水水井被淹没了,吃水困难,夏天就去河里舀,冬天就砸冰窟窿,下雪就铲雪放在锅里化成水。五八年那时候,国家要修建红山水库,这里成了淹没区,附近村子都搬迁到上坎了。


红山水库1958年动工兴建, 1960年10月主坝合龙,1962年发生大洪水后,进行了大坝加高扩建,1965年正式投入运用。水库建设历时七载,动用民工5万之众,是当时的昭乌达盟(今赤峰市)和哲里木盟(今通辽市)人民团结治水的壮举。我的父亲、舅舅等父辈,就是手扛肩挑修建红山水库的农牧民中的一员。


走在全长1174米、高31米的主坝上,西面水库碧波万里,东面平原沃野葱葱,这个内蒙古东部最大的水库,保护着通辽、郑家屯等11座城市300多万人口,以及郑大、京通等6条铁路干线,27家大中型企业,60多亿元城镇固定资产,800万亩耕地的安全,基本解除了老哈河洪水对西辽河平原的威胁。


老哈河的支流大小有一百多条,比较有名的是叫来河,传说乾隆皇帝巡视敖汉旗牛古吐乡车罗城村一带时,酷暑难耐,踏遍周围山川也没发现水源。乾隆大怒,连斩寻找水源的士卒九十九人,后来贴身侍卫抱着必死之心,遥指天边,大叫“水来,水来……”,乾隆远望水波隐隐,便用马鞭一指,潺潺溪水如银龙跳跃,流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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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还有饮马河,小时候我经常去四道湾赶集,路过一座小桥,长方形的桥头上,磨砂底水泥亮面刻有“饮马河桥”的字样,听起来富有诗意,让人联想到夕阳西下,不羁的马群安静地在河边饮水的画面。传说清朝末期乌兰召一带海力王府的马群常在此河饮水,故而得名。


说起横跨老哈河的大桥,在四道湾镇和翁牛特旗交界处,东山湾大桥名声赫赫。这座大桥1971年10月动工兴建,桥梁结构为悬臂式双曲拱式,在夕阳下美轮美奂。大桥共有31孔,全长1034.64米,是当时昭乌达盟(今赤峰市)最长的公路桥,于1972年7月竣工通车,如今它已被新公路大桥所替代。


在老哈河洪水肆虐的年代,我和永生哥常常跑去大桥上面,看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杂物,紧贴桥面呼呼地从我们脚下流过,浪花飞溅在脸上,闻起来满是泥土的味道。


我承认自己对老哈河有难以割舍的感情,除了儿时整天在河边玩耍,她养育着周边大大小小的村落,就让人心生感激。老哈河沿岸有着许多村庄,我们习惯地称为河南河北,上坎下坎,人们从河里取水,在岸边种粮,鱼虾和芦苇改善着生存环境,使得世代繁衍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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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年间,大约是1796年,莲花山东侧的羊肠小路上,走来了几户人家。老老小小,男人推着破轱辘车,女人背着孩子,驴背上裹着破被子和半袋粮食,他们正一路寻找安身之处。那个中年男人姓郭,他并不强壮的身躯,背负着破烂的包裹,当他看到缓缓东流的老哈河时,不由得热泪盈眶。


就在这了。


他拿起毛驴身上的镐头,坚决地钉在老哈河水冲刷过的土地上。相继来到这地方安家的有八户人家,他们用双手建起的村落,就是现在的古鲁板蒿镇八家村。


小河沿的稻田,白沙洞的灌溉渠,白家店的白塔,都随着老哈河水,潮起潮落,湮没在记忆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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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是有生命的,承载着地域文化,在地球景观中,没有什么比河流更神奇、微妙和难以穷尽的了。你可以通过河流的故事触摸一段历史,一个族群,你也可以通过历史故事复活一条河流,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共饮一江水,同是一个根,这是任何其他载体都不能给予的。


老哈河是家乡的精神图腾,是游子不可割舍的情怀。它不知疲倦,缓缓东流,连天的芦苇和三棱子草随风摇曳,风中传来少女清澈的歌声。


老哈河水长又长,

岸边的骏马拖着缰。

美丽的姑娘诺恩吉雅

出嫁到遥远的地方。


海青河水起波浪

岸边的骏马独惆怅。

娴静的姑娘诺恩吉雅,

出嫁到遥远的边疆。


当年在母亲的身旁,

绫罗绸缎做新装。

来到这边远的土地,

缝织皮毛做衣裳。


了望生长的家乡,

思念父母情意长。

一匹马儿做彩礼,

女儿远嫁到他乡。  

……


作者:李相锋

摄影:郝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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