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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节笔记:冬夜里的风声

 df7086 2022-02-11

梁东方

住在山前平原上,山前平原上的四季总是各有风采。只是冬天,山前平原上的冬天,除了逶迤的西山被冻僵了一样一动不动之外,再少色彩和物象。夜长昼短,短暂的白天,日光还因为雾霾而持续惨淡。只是在长长的夜里,偶尔会有如此动人心魄的存在。

山与平原相交的地方,高天中的气流被挤压成了风,被挤压成了更其强烈的风。更其强烈的风从高空中呼啸而来,低矮的村庄,匍匐在大地上的村庄成功地躲过了风的力道,就是这楼宇的一楼也几乎没有听到什么,没有什么感觉,顶楼却是整夜呜咽不止。

风将所有的建筑尖角、平台上的护栏、房顶上的避雷线、窗户边的缝隙、墙壁的形状,都用声音仔细地反复地勾勒了出来,勾勒出你在梦里都能清晰地看见的形象。这些很具体的形象让还在睡觉的你也能很清晰地明白自己身在何处,都有哪些漏洞时时刻刻觊觎着屋子里的一切,都有哪些棱角为你做着关键支撑。

外面正刮着大风,你躲在一个建筑里,盖着被子得以酣眠。这个冬天里的场景,既恐怖也温馨。没有威胁就没有安定,没有寒风就没有庆幸,庆幸自己此时此刻可以置身在那些棱角之下,可以置身在那寒风之外。

寒风的呜咽和愤怒交错在一起,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呜咽;一会儿呜咽,一会儿愤怒。呜咽和愤怒之间的情绪变化主体,仔细体会似乎是一个有着巨大躯体的神,脾气秉性一如孩童:有什么事情得不到满足便开始呼啸,呼啸还是得不到满足就愤怒,愤怒久了以后有所疲累,精神也像是跟着懈怠了一些,便重新呜咽……

风中没有叶子的柳树枝条翻来覆去地摇摆着,像是从零开始的面点工跟着师傅不无夸张地揉面,像吟诵什么不管听众有没有感觉反正已经先让自己醉了的词句的诗人,像是一个只知道向着一个方向使劲的疯子。

柳树频率很高的深度摇摆,即便在夜里也能让人能看见每一根枝条的每一个侧面。它们耐寒的柔韧里已经有了某种暗黄色的树汁树液的流动性,为即将到来春天里最初的变色做着自顾自的准备,完全不以眼前肆虐的冷风为意,一边随风摇摆翻卷一边每一次都恢复原状,简直是拿再狂暴的风也都当了开胃的点心。

有意思的是,这一切似乎都是夜色笼罩下的事情,一旦有了天光,便如梦一样消遁。在光天化日之下,疯狂得以收敛,理智得以恢复,跟好人一样。

跟好人一样的天光下,麦田上的积雪已经消融殆尽,整个一个冬天始终都没有严格上冻的冬小麦,隐隐约约地好像有了一点点新绿的意味。不知道真的是要从冬眠里醒来的绿,还只是被风吹去了积雪与尘埃以后的绿。

在久未谋面的蓝天之下,是久违了的寒冷清冽的好空气。冬天的风带来的,不仅是夜里可以入梦的声响,还有白天终于通透的视野。还是那么冷,甚至更冷,但是世界宽广了,人也不由自主地乐观了起来。

山前平原上的冬天,这样的风,这样的季节中的享受,怎能叫人不喜欢。天地有大美,无分冬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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