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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年尾巴虎年头

 济宁文学 2022-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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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年尾巴虎年头

作者:赵桂君


进入牛年腊月,老天飘下一场小雪,然后是暖阳高照,天空出奇的洁净,几乎每天都蓝莹莹的。腊月二十七这天一早,马修立和妻子去济宁机场接在南方工作的儿子马士森和他的一家回家过年。车沿着327国道走去,竟然一路绿灯,畅通无阻。到达机场停车坪,走下车呼吸了一口凉爽的空气,戴上口罩,才感觉脸上有些冰凉。虽然大寒走进尾声,渐近立春,但北方的气温仍在零下四五度徘徊,羽绒服包裹的凡身依然对冬季有种拒之千里的警惕。

飞机在九点三十八分准时降落,十多分钟后,儿子一家三口走出候机大厅出口。马修立老两口走上前就要帮忙接行李,孙子马浩彬喊了句“爷爷奶奶”,飞跑着扑进奶奶的怀里,又转身给爷爷一个熊抱。儿子儿媳说,上车吧,太冷。上了车,儿子马士森像往常一样坐在驾驶座上,马修立坐在副驾驶座上。车刚发动,马修立老伴刘霖琳便眉飞色舞的把来路上没遇到一个红灯的消息告诉了儿子、儿媳和孙子。马修立补充说,108个红绿灯呢。儿媳和孙子不相信,说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子淡淡地说,凭我爸这车技,我信。儿媳妇问,咱爸车技怎么了,车技再高,近三百里的路程,108个红绿灯,不可能一个红灯碰不上吧。马修立拖着委屈的腔调说,这打击太大了,你们不给力啊。儿媳妇急忙说,爸,我信我信。孙子跟着说,爷爷,我也信,你是最棒的。一大家人都笑哈哈的乐了,车内立刻上升了八个温度。

马修立不时地回过头和马浩彬说话,从放假到作业,从登机到落地,从天气到饮食,“无微不至”地问个不停。做婆婆的陈晓莉与儿媳谈论不休,马士森握着方向盘,静静的看着前方,一脸微笑。车上了高速公路,出了济宁地面,才幽幽地说,哎,咱这人缘,怎么混的,没人理我。马修立给了一句,开你的车吧,你试试一路不遇红灯不。孙子立马说,爷爷,我爸爸才不会遇到红灯呢,这是高速公路啊,哪有红绿灯。陈晓莉问马士森,儿子,听说年底飞机票涨价了,你们这道线涨了多少?马士森回答说没有涨价,接着问,我爸爸快退休了吧。马修立搭上话,忘了告诉你了,一月四号办理的退休手续。

“我记得爸爸正月初四的生辰,怎么这么早?”马士森瞟了一眼车窗外的阳光,放下遮阳板,问道。

马修立说:“你爷爷给我上户口的时候,按阴历初四说的,户籍管理人员可能听到'四’字,又在大正月里,随手写成一月四号了。我之后上学工作,填写的出生日期都是一月四号。”

“嗨,那时候的办事人员就这个水平,马马虎虎的。”马士森批评了一句,又接着说,“爸爸,我记得您说过,您那年出生的正月初四,是阳历的二月八号,按这个时间,不论阴历阳历,您都不到退休时间啊。”

“我不在乎早这几天,就是不能再给国家做事了。”马修立笑着说。

“就是嘛。”刘霖琳望着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公公说,“我爸爸天天盼着退休,说退休了,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去。”

“你爸爸还得三年退休吧?”陈晓莉接上话问。

刘霖琳说是,马士森跟上说,你听听我爸爸这觉悟,“不能再给国家做事了”,这是什么精神?一心为国啊,共产党员的表率。

“别吹你爸爸了,他就这德行,好像单位上少了他一个人,学校办不下去了,直到退休,还带课。”陈晓莉开始降温。

“不就带一个班嘛,看把你妈妈委屈的。”马修立说,“你妈妈从前年就催促我下课。下课干什么,带课不很好吗,学校家里两头走,全当锻炼身体,给学生讲讲课,当锻炼脑袋。”

“你那是上课吗,人家校长都说了,晚自习风雪天可以不去,你那?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不落。”

“嘿,小老太太,你怎么跟我较上劲了,是我做错事了吗?”

“我妈妈不是担心您身体嘛。”马士森赶快扑火,“我爸爸做得很好,常言说,幸福就是有事做,有人爱,有所期待。我爸爸带着课,和学生们打成一片,学生爱他他爱学生爱工作,妈妈你期待爸爸退休休息,眼下不就等来了退休,我们家多幸福啊。”

马士森的话引来全家人的赞赏,车内的温度又提高了几度,这一路说说笑笑的,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家。

全家人到家后刚落座,陈晓莉和儿媳妇一起下厨房准备午饭,马修立说,少做点,我不饿。陈晓莉转过身,对着马修立一阵猛怼:“你个老头子,刚退休就害痴呆,大年节的,不许说'少点’。你不饿,他们三口不饿啊,他们半夜赶飞机,大概早饭也没吃吧。”

马浩彬刚拆开爷爷递过去的一袋大礼包,口里嚼着榴莲饼,听了奶奶的话,挥起两只手,嚷嚷着说:“奶奶说得对,你们快做饭吧——奶奶,有肉吗,多加些肉。”

“有有有,”刘霖琳立刻回答,“还能少了我孙子的肉,你爷爷二十五集上就把鸡啊鱼啊牛肉羊肉买好了。说说,现在想吃什么肉?”

“有驴肉吗?”马浩彬的胃口不错。

“你这孩子,大过年的,吃什么驴肉!”马士森刚说完,马修立已经站起来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抓出一个纸袋,递给陈晓莉,说:“这是酱驴肉,卤过的,放微波炉里热热。”

陈晓莉正要给微波炉插电,马浩彬跑了过去,抓住纸袋揭开锡纸,就要下口。刘霖琳拍了儿子一巴掌,说,就你馋,冰箱里刚取出来,凉,等会再吃。

马士森也走过去,看着一包锡纸,说,卤肉热着吃没原味了吧。马修立已经在锅中放好水,又拿过篦子,从孙子手中接过驴肉,放到篦子上,盖上盖,转过身说,都出去吧,五分钟后可以吃了,卤肉热了味道更好。

六分钟后,马士森和马浩彬开始吃驴肉,刘霖琳坐在沙发上,嚼着满口的薯条,看着马士森说:“看你爷俩多没出息,饭还没做好呢。开席前吃肉,是当饭还是当菜?”

马修立呵呵笑了,他说:“以前,你爷爷常去菏泽出差,路过曹县,每次回家都带一包驴肉回来,那时候,驴肉比猪肉便宜,士森就是那时爱上了驴肉的。没想到,我孙子也喜欢吃驴肉。”

“这才叫一家人啊。”陈晓莉走出厨房,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四样小菜,说。刘霖琳起来走进厨房去端饭。

马修立问儿子,喝酒不。马士森说,晚上再喝吧,又接着说,过年的东西买好了吧,我们这次回家什么也没带,我妈妈不让买,说这年月不缺东西,哪里的土特产都能买到。马修立吃了几口菜,放下筷子,说,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你妈妈说得对,你们回趟家不容易,千里迢迢的,带好自己用的东西就行了,缺什么,我们去超市买,再说,过年的东西都买完了,明天二十八,后天是年,今天下午休息下,你们明天去彬彬姥姥家去走走;哦,还有,去附近医院做做核酸检查。

刘霖琳给公公舀了一碗海米汤,说,爸爸,你没吃饭啊,把这碗汤喝了吧。马修立接过碗,又听儿媳妇说,我给我爸爸妈妈打过电话了,年前不去他们那边了。

“这怎么行?该去的还得去,不是还没到年吗,不用买礼品了,我们给你们准备好了。”马修立不答应,“明天上午去。”

“爸,电话里不是说好了,不让你买。”马士森搭了一句话。

“这是礼节,哪能不去。”马修立不容置疑,“你两个大爷家也要去。你一年回不来几次,到年了,去看看他们,他们也想你啊。”

马士森看着爸爸,再看看妈妈,用商量的语气说:“我们从外地回来,这一路安不安全不好说,先在家待几天,算是自我隔离吧,我打电话给他们解释了。”

马修立听了说:“嗨,我怎么没想到。行,就这样吧,你们初几走?走前去串串门。”

马士森和刘霖琳是高中同学,上大学前并不在一个城市,读硕士的时候,不谋而合的走进同一所大学,毕业后,就一起留在了南方那座城市工作,之后就是恋爱结婚。他们的老家隔着一条泗河,马士森在河南西音义,刘霖琳在河北东杨庄,直到他们结婚时,两个村庄的村民们靠搭在泗河上的一座小木桥往来,木桥很窄,大车过不去,遇到夏秋河水上涨,木桥用不上了,要绕过村东十多里外的泗水泗河大桥过河。五年前,河南开发到西音义这一片土地,根据当地政府规划,河北一带也属于开发区,从老泗河泗水大桥向西到西音义,泗河两岸率先开发建设,建成一大片滨河公园,河岸石坝化,滨河路柏油化塑胶化,亭台楼榭一座接着一座,花木绿化蔚然成林。西音义村西建有一道橡胶大坝,橡胶坝中墩安装五座由铜板锻造的龙型雕塑,沿这座五龙大坝向东依次新建三座跨河大桥,西音义河东杨庄之间就有一座最辉煌壮丽的斜拉式大桥,名字就是最早的那座泗河泗水大桥,桥名的题字,据说是郭沫若先生的墨宝。老桥拆掉了,新桥巍然矗立。

马士森爸爸大学毕业后住进县城,老家除了年节过去走动走动,平时很少回去。老家四个祖宗级的爷爷奶奶都不在了,他们的后代大多也在县城工作,而且住在县城各小区。别说马士森,就是马修立这十几年拜年都找不到县城内各个兄弟姐妹们的家门。幸好有微信,群里放放鞭炮送送花就算拜年了,但还是要回老家给守候家园的几个兄弟爷们们拜年。马修立让儿子去看看的两个大爷,就住在老家。马士森不是不想去,之前每年都要去,近两年,因为疫情没再走动,今年虽然疫情轻了,但作为外地人,他不敢冒险,即使自己可以去,老家的叔叔大爷们会怎么想,所以,就等正月初三初四去吧。


刘霖琳虽然说给她爸爸妈妈打过电话,年前不过去了,然而,一想到大桥那边就是娘家,一整年没见爹娘了,谁谓河广?一苇航之,何况开上车,一踩油门的工夫就能到,心里就止不住地跳动,一副欲罢不能的可怜样。马士森看了,不敢鼓动她,只是笑笑。

晚上上了床,刘霖琳还是问了马士森,明天去彬彬姥姥家吧。马修立说,说好了过了年去,这么定不住心啊,都多大了。刘霖琳就说,再大也是爹娘的孩子,按照风俗,咱们这里初三才能走娘家,咱初五就走,在家待不几天呢。马士森拦拦她的肩头,说,初三去你娘家,你就在那里住下吧,初五我接你去,好好跟你爹妈叙叙情,怎么样,三天两夜,够你们说话的了吧。刘霖琳掉了一滴泪,说,你懂什么,就不懂人家的心。马士森嗷嗷嗷的叫了三声,说,怎么,还流泪了,真是个小孩子啊,只要你不反对,咱明天去就是了,我爸我妈都把礼物给我们准备好了。刘霖琳拭下泪,摇摇头,说,别去了,安全第一。

“嗨,什么安全不安全,真要出事,我爸我妈不先跟着倒霉。”马士森笑着说,“咱下午不都做核酸检查了,都阴着呢。”

马士森夫妻商量了半夜,尽管知道核酸检查没问题,但还是坚持没去河北。牛年的腊月二十九就是除夕,说到就到了。这个除夕是那么的安静,除了各家各户的灯火熄灭的更晚一些,任春节晚会怎么调动人们的激动情绪,窗外静谧的空气仍然让千家万户有一股股不安的遗憾。年夜饺子吃过,手机一关,上床睡觉。还好,明天还能出门拜年,热闹的春节还在,火红的日子还在,未来一定会更美好。

正月初一吃过早饭,马修立一个人开车去了老家,留下刘霖琳和儿子儿媳孙子照应拜年的亲朋。老家已经拆掉半个村庄,泗河泗水大桥桥南不远处有十几座高楼组成的社区,那是给包括西音义在内的四个村庄准备的回迁房,与这个小区的高楼遥相呼应的是河北岸一个小区的十几座高楼,那是泗河北东西杨庄在内的五个村庄的回迁房。日子过得真快,老家人剩下的几个中老人还在耕耘着没有被开发的土地,一排排塑料大棚中秧下的西瓜苗等待移栽,有的大棚里的西瓜苗早已爬出十几公分的瓜藤。早春的村民最会盘算日子,一年之计在于春嘛。

马修立从记事起拜年,一直拜到今年退休,拜走了本家十几位老人,如今老家剩下的几乎都是又一茬茬的老人。西音义马家算一个大家族,以健在的老人们为标准,到了他这一代,都在四服之内,他爷爷辈兄弟四人,爷爷这一支是马家长支,人员最多,有四十多口,孙子辈的男子正好兄弟十个。马修立发现一个现象,不光他们这一支,其他三支的叔叔辈和兄弟辈的老大们几乎都住在村里,下面的十有八九的住进县城。这几年回老家拜年一上午就能结束,各个老大家中都庄重地在正堂八仙桌上摆着先人的牌位,自家人拜年,一进屋先跪拜祖宗牌位,再坐下来叙旧。就有人开玩笑说,家家都把祖宗请回来了,祖宗们先吃谁家的饭喝谁家的酒,他们回家时是不是先开个会,轮流去各家吃饭喝酒。众人跟着一阵阵的大笑,过年的气氛才正儿八经的出来了。其实,子孙们看着那些牌位,心里都明白,不管牌位还是供菜,先人回不来家也吃不下饭菜,但看着兄弟爷们齐聚一堂,心中就增添一份亲密,以座次排座的现实,仿佛一个小小的国度,天地尊亲师远近有序内外有分,标志着一个家族从远祖到跟前的兴旺发展绵延不绝,就有了光宗耀祖的责任和庄重。拜年的异姓人看到正堂的牌位大多也会说一声,给老人们磕个头吧,这时候,守旧的人会跟着一块磕头,如果是辈数大的,会说一声“不敢劳累你老人家”,赶快过去扶住人家,不让跪拜。时间越往后,这种跪拜礼节越淡薄。近几年,有的后生看着那些牌位好奇,没有几个知道要磕头的,一边的长辈也懒得理会他们,不磕就不磕吧,一年到头见不几次,转过身就把孩子们的名字忘记了,甚至不知是谁家的娃儿。有记性好的,就问拜年的,家里哪个孩子怎样了,怎么没出来啊。拜年的便把情况汇报一番,能来的,就说在后边呢,一会就到;不能来的,把原因说清楚。问的人不一定非要后生们去问候他,只是就话说话;有的长辈很认真,就等这一天见见本家各家的人,执着的会说,我这把年纪了,还能见你们几面,想孩子们啊。被问的连忙再次解释。

马修立把老家的各个本家和街坊邻居拜了一遍,在每一家都要把儿子马士森不能来老家拜年的原因说一遍。拜年是什么?拜年就是送温暖,得温暖,把乡情亲情恩情刻在骨子里,不论走多远多久,拜年的这一声问候永远回荡在耳边,推而广之,这个社会因为拜年凝聚得更亲密更和谐。

马修立回家路上,又去城内各小区的本家看看。他先走到一家熟悉的,然后给他们要来那些不知道居住地点的地址。这些本家,年龄几乎没有比他大的。走进家门,对方先是一惊,说,四哥,你怎么来给我拜年了,我们刚从你家回来。马修立就说,我怎么不能来,都是兄弟嘛。再说话,就比在老家随意了,便把他接儿子路上一路绿灯的传奇说给对方听。每个人听了,都睁着怀疑的眼睛连连称奇,然后有人大笑,有人问怎么做到一个红灯没遇到的;有人就说,四哥,你年年敬天敬祖宗,祖宗保佑你啊。马修立说,你说得对,明天咱们都回老家送老里(注)

第二天傍晚,西音义各家都端着祖先的牌位陆陆续续的走到村头送老里。除了几个在疫情中危险区的人没到,马家的所有男人都到齐了。马修立最忙的是给马家人介绍儿子马士森,孙子马浩彬。烧过几刀冥纸,黑压压的一群人跪下给先人礼拜磕头。虽然没有鞭炮礼花的天地有些凄清,却也给队伍增添了几分肃穆。叩拜礼一起一跪的呼啦啦的声音一过,众人再次相互问好,少年们开始追逐打闹,年青的询问节后上班开业的消息,老家里的人邀请大家去家里坐坐,众人委婉推辞,上了车,车灯一亮,马达哄哄的响起,众人很快走散了。

马修立爷仨一上车,马士森便问个不停,爷爷啊,大爷大叔啊,哥哥弟弟们啊,一一对号。马修立说,我爷爷这一支我们兄弟十个可要记住了,从老大到老小,他们的名字依次是仁义礼智信立业道德新,都是你老爷爷给起的,你从小没在老家住过,上大学工作又在外地,这十个人你也认不全很正常。马士森说,别的都不认识了,其实吧,随着社会的发展,宗法制度会越来越淡化;您不是说您小时候见过马家的祠堂吗,不早消失了,也许几十年后,家族概念可能会消失,经济发展决定文化发展啊。马修立“嗯”了一声,说,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你看国外的华人华侨包括港澳台,西化的影响比大陆大的多了去了,可是,我们传统文化不照样在,只要有华人,华夏文化就不会消逝,宗法祖宗文化更不会消逝,只是存在的形式有弱有强罢了。马士森又说,今年过得有点淡,坐在家里憋的难受,有好玩的地方吗。马修立笑着说,我也正想出去走走,明天去故县看看。

“故县?那里有什么看头?”马士森问。

“这半年,我看了几本研究咱们县文化历史的书。你没发觉,'故县’这个村名很有琢磨头?”马修立诱导说。

“对啊。为什么叫'故县’呢?”

“明天去了不就知道了。”

“不行啊,我们明天得去姥姥家啊。”马浩彬提醒道。

“没关系,你们一落脚,拜个年就去看看。故县离着东杨庄七八里,起脚的工夫就到。”

“爷爷,你也去我姥姥家吗?”

“爷爷不去。”

“爷爷不去,怎么和我们一块去故县?”

马修立怔了片刻,说:“我们电话联系吧,咱们约定,明天上午十一点到故县村头集合。”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马修立和儿子、孙子在泗河大闸碰了面,刘霖琳也去了。马修立开着电动轿车前边引路,一直开到故县旧址立碑处。故县旧址在村东北一个高台上,高台呈长方形,有上万平方米,石碑很简单,石基,方碑,十一年前立的,上面刻有一行文字,“故县城子顶遗址为汉至唐文化遗存”。城子顶已经被村民耕种了。初春的田野处处人影晃动,到处是忙碌的农民,他们在塑料大棚内莳弄着西瓜苗和各种蔬菜,裸露的土地被整理成一条条的菜畦,新翻的泥土冒着湿润的青烟。城子顶正南方二十多米处就是曾经波涛滚滚的泗河。这段泗河从东南流来,汇集东北方赶来的余粮河、尧王河,在城子顶脚下形成一弯宽阔的水面。北面西岸立起一道河岸,堵住河水继续向西北流动,河岸泥沙化,暗红色,当地人称为红石崖。

城子顶下边有一条小路,直通泗河,路上有许多陶片。马修立拾起一个陶片,上面纹路清晰,根据形状,很像瓦罐的陶片。陶片铺满了小路,让马修立有点奇怪,于是问田地里的村民,这么多陶片,是有人故意铺上的吗。村民掏出一盒烟,自己抽出一根烟,向马修立举举烟盒,问,哥,抽一根吧。马修立摇摇手,说,谢谢你,我不会抽烟。村民告诉马修立,路上的陶片是顶子上的土里刨出来的,这些陶片埋得不深。这片顶地从前是一片乱石岗,这几年有人整出来种地,才发现这些陶片,据公家人说,城子顶是座古城,起初不让种地,后来说,种就种吧,别往地下挖,城顶西北方有块石碑,你们去看看吧。马修立告诉他,我们刚从那边过来。又问,以前这个地方是不是烧窑或是聚集过陶器。那人说,没有,我从小没见过,就是一座乱石岗。


马修立一家四口围着城子顶又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在石碑前站立了一会,抬头望望四野,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说什么,心中却有一阵小激动,就想,这就叫沧海桑田吧,一个古老的国度,无论遭遇如何艰难,只要文化与民族不绝,总有一种东西把今天与过去联系在一起,地上的是书籍,地下的是文物,活着的人是传统技艺,当然还有镌刻在人心里的文化基因。人在,历史在,可是,如果不知道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文化继承自己的文化,这个民族存在的价值就太微茫太没有意义了。

“爷爷,看,河里有船!”马浩彬一声清脆的呼叫,打消了马修立的沉思。他抬头向水面望去,看到一只小船上站着两个人,一面摇着橹,一面弓腰向水里边抛着什么。

“走,去那边看看。”马修立招呼着走下城子顶。


大概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河岸的红石崖让马士森和他妻子儿子禁不住的连声叹息。

“据说,大禹治水就在我们泗河周围地区。”马修立望着河水说。

“有这么奇怪吗?我听说咱这县泗河上游还是我们中华民族始祖们活动的地方呢。”马士森跟着说。

“对,最新研究成果。咱家有本书,叫《古卞国历史文化源流》,回去看看吧。”马修立说,“也许以后会有更多的考古发现,会证明这个理论。”

马修立看看太阳西斜了,就说:“今天到这里吧,你们该回杨庄了。”话音刚落,刘霖琳的手机响了,马浩彬舅舅喊他们回家吃饭了。

“太好了,没想到在这个虎年头来到这个地方,”马士森高兴地说,“爸爸,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回家后,我一定看看那本书。了解历史就是了解文化,了解文化才知道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是啊。”马修立接着说,“都说我们祖国地大物博,文化博大精深,走一走看一看,才能有更深的体会。”

车子开上滨河大道,马修立停下车,摇下车窗。马士森跟上车,也摇下车窗。马修立对他说,替我向你岳父岳母问好拜年,少喝酒早回家。马士森应了一声“是”。两辆车分道而去。刘霖琳对马士森说,爸爸让我们早回去,我想在娘家住一夜呢。马士森笑着说,你住下就是。刘霖琳小心地问,大过年的,住在娘家有说法吗。

“我不知道,打电话问问我爸爸吧。”

注:送老里,鲁西南一带过年风俗,除夕下午带着祖先牌位去村头迎回祖先英灵,正月初二下午或晚上举着祖先牌位去村头把先人领回送走。


作者简介:                   

赵桂君,笔名司也。男,60后,中学高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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