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李商隐的咏蝉诗 李商隐《蝉》 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 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 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 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 简注: 以,因。高难饱,蝉栖于高枝,古人认为它吸餐风,故说“难饱”。费声,费力发声。薄宦,俸禄微薄的官职。梗犹泛,典出《战国策齐策》土偶与桃梗。此处喻漂泊无定的生涯。芜已平,荒径上长满了野草。警,触动。清,清贫。 散绎: 栖息高枝,本来就难得一饱, 欲寄幽恨,白白地浪费鸣声。 啼到五更声渐稀,欲续还断, 高树依旧青碧色,冷漠无情。 薄禄官身,正如桃梗般漂荡, 故园小径,都已被荒草遮平。 鸣蝉呀,有劳你的出声警醒, 须知我,全家与你同样清贫。 品读: 本诗在咏蝉中寄托作者的身世情怀。 首句“高”既指蝉栖身之高,也指诗人品格之亭。“难饱”点出处境困厄穷愁。次句写欲投无路,欲告无门的悲愤之悟。 颔联以蝉喻人,用形象的语言表现自己的痛苦处境。借碧树无情反衬寒蝉哀鸣。 颈联直接写个人身世之感,写出矛盾复杂的心情。 尾联人蝉合写,蝉鸣如相警,竦然警觉,引为同调,实为牢骚之语。 清纪昀评曰:起二句意在笔先。这是说开头二句包括了蝉与人:居高难饱,有恨费声,实为徒劳,是蝉;清高难饱,有恨吟诗,亦是徒劳,是诗人。起二句又概括全篇。疏欲断正因恨费声,碧无情证明了徒劳,这是说蝉;由薄宦而思故园,相警承费声,举家清承高难饱,是说诗人。所以说开头二句笼罩全篇,意在笔先。 纪昀又曰:前四句写蝉即自喻,后四句自写,仍归到蝉,隐显分合,章法可玩。诗的首联不提蝉我,是隐;颔联写蝉是显,借以自喻,是隐;颈联写我,是分;尾联蝉我双写是合。全诗都是把蝉与我结合起来写的。 钱钟书先生评曰:蝉饥而哀鸣,树则漠然无动,油然自绿也。树无情而人有情,遂起同感。蝉栖树上,却恝置之,蝉鸣非为我发。我却“相警”,是蝉于我亦无情,而我与之为有情也。错综细腻。 二,唐诗“咏蝉三绝” 李商隐五律《蝉》,向来被人称道,被后人目为唐诗“咏蝉三绝”之一。另外“两绝”分别是虞世南五绝《蝉》与骆宾王五律《在狱咏蝉》,今附录于后,以供比较阅读。 1,虞世南《蝉》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注:虞世南(558一638)字伯施,越州余姚(今浙江杭州)人,著名诗人。官至秘书监,封永兴县子。新旧唐书有传,《全唐诗》存诗一卷。 2,骆宾王《在狱咏蝉》 (诗前有序,文长不录)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予表予心? 注:骆宾王(638?一?)婺州义乌(今属浙江)人。著名诗人,与王勃,杨炯,卢照邻并称为“初唐四杰”。新旧唐书,《唐才子传》均有传。 评:清施补华《岘佣说诗》云:三百篇比兴为多,唐人犹得此意。同一咏蝉,虞世南“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是清华人语;骆宾王“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是患难人语;李商隐“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是牢骚人语。比兴不同如此。施补华说的其实就是: 虞世南的诗所写的符合他做大官的身份; 骆宾王的诗所写的符合他是囚犯的身份; 李商隐的诗所写的符合他文学家的身份。 身份不同的人,塑造的艺术形象也不同。 这三首诗都是唐代托咏蝉以寄意的名作,由于作者的身份,地位,遭际,气质的不同,虽同样工于比兴寄托,却呈现出殊异的面貌,构成富有个性特征的艺术形象,成为唐代文坛“咏蝉”诗的“三绝”。 附图八幅:各种蝉:虞世南的蝉,骆宾王的蝉和李商隐的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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