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亲爱的姑娘,今天有没有哭?

 民国女子 2022-02-15

刘姥姥逗得众人捧腹大笑,“惜春离了坐位,拉着他奶母叫揉一揉肠子”,分明是个孩子。

孩子成长总是来得格外迅猛。

大观园抄检后惜春舍弃入画,甚至要与尤氏和背后的宁国府割席断交。不仅书中的尤氏目瞪口呆,书外的读者也猝不及防。昨天还是软萌的小萝莉,今天已是无情的大Boss。

      01 入画不只是入画

惜春舍弃入画,初看只是年纪小,胆小,细读下来竟是大彻悟。

面对熙凤,她是无助小萌妹,“嫂子别饶他这次方可。这里人多,若不拿一个人作法,那些大的听见了,又不知怎样呢。嫂子若饶他,我也不依。”

面对尤氏,她是冷酷小姑子:“你们管教不严, 反骂丫头。这些姊妹,独我的丫头这样没脸,我如何去见人。昨儿我立逼着凤姐姐带了他去,他只不肯。我想,他原是那边的人,凤姐姐不带他去,也原有理。我今日正要送过去,嫂子来的恰好,快带了他去。或打,或杀,或卖,我一概不管。”

惜春为什么不能容忍入画?

入画的父母在南边,叔婶作为临时家长吃酒赌钱,惜春哥哥的赏金上交叔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传给胞妹保存,虽有私心也在人情之内。因此熙凤、尤氏私心并不认为是什么大过错。

熙凤笑道:“这话若果真呢,也倒可恕,只是不该私自传送进来”熙凤不带走入画,顾虑到惜春和宁国府的面子固然有一点,更重要的是她认为不是贼赃,就不是大罪。

尤氏则说“实是你哥哥赏他哥哥的,只不该私自传送,如今官盐竟成了私盐了。”私相传递是一时糊涂,是小错,凭入画打小伺候惜春的情分,这点错惜春不谅解,就是不近人情。

尤氏没解释为什么贾珍赏给哥哥三四十个金银锞子还有那副玉带板子,读者也不奇怪。

大概在读者心中,贾府富贵风流,奴才多是豪奴,有三四十个金银锞子和玉带板子也不足为奇。想想鸳鸯和刘姥姥开的玩笑,“哄你顽呢,我有好些呢。留着年下给小孩子们罢。”

以鸳鸯的身份和眼界,两个笔锭如意的锞子自然不算什么,她是贾母的大钥匙,贾琏缺几千两银子都找她周转。

鸳鸯的眼界不能说明贾府家奴的平均水平。

熙凤初次见秦钟,见面礼是平儿准备的,“知道凤姐与秦氏厚密,虽是小后生家,亦不可太俭,遂自作主意,拿了一匹尺头,两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凤姐犹笑说太简薄等语。可见这礼很过得去了。

秋纹代宝玉送了一支新鲜桂花给贾母,老祖宗喜的无可无不可,赏给秋纹也不过几百钱。

   可见金银锞子对于奴才并非寻常,贴身得力奴才逢年过节得赏不足为奇,普通奴才日常得赏金银金银锞子并不容易。

逢年过节赏奴才原是惯例,入画的叔婶同为家奴也清楚得很,入画的哥哥既然跟着叔婶过活,自然也要上交一部分。私下传递给入画的必定是他的私房钱和灰色收入。

如此多的赏赐说明入画哥哥受贾珍重用的程度,哪种程度的重用着实不好猜测。不过以贾珍的品行口碑,入画哥哥年纪不大,受重用想必并非好事。

惜春年纪虽小,耳目却明,她对宁国府的丑闻心知肚明,对园中传递之人一清二楚,对入画哥哥只怕自有评判。

惜春舍弃入画,舍弃的是入画身后污浊的宁府,所以她表明态度“连我也不便往你们那边去了”。

这不是年轻糊涂,只不过是无奈之举。

          02觉悟还是逃避

贾府四春的设定是对应的。四春中元春和惜春是两嫡女,迎春和探春是两庶女;元春和探春属于积极进取的人生,迎春和惜春则颇为消极。迎春的消极比较软弱,得过且过和稀泥,有点大家族不聋不哑不做家翁难得糊涂那股子劲;惜春的消极则颇为冷酷,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有点世人皆浊我独清的冷傲。

元春是荣府的嫡长女,开篇已在深宫,除了省亲那回,她的声音大都是遥远的背景板;惜春是宁府的嫡幼女,常年住在荣国府,她明明在场,却很难听到她的声音。

宁国府的一应大事,从秦可卿的丧礼到贾敬的丧礼,作者都没提及她。可卿丧礼也就罢了,毕竟只是侄媳妇;贾敬的丧礼就古怪了,那可是亲爹。因此不少研究者认为作者原来的设定中惜春本不是贾敬的女儿,是贾政的女儿,作者后期修文没有改周全。

这是有可能的。贾敬与惜春从无互动,倒是贾政与惜春有过几次互动。元宵节惜春做谜语“前身色相总无成,不听菱歌听佛经。莫道此生沉黑海,性中自有大光明。”贾政看了便猜出“这是佛前海灯嗄。”心内觉得这海灯清净孤独,联想到元春的爆竹,迎春的算盘,探春的风筝,无限伤感。

惜春的灯谜就像她幼时剃头做姑子的玩笑,都是命运的预示。

一部红楼梦,无数出家人。

智能儿小小年纪,跟随师傅出入高门权贵之家;年纪稍长,又和秦钟有了云雨之事,寺庙于她是牢坑。她之出家只是幼时贫苦身不由己。

妙玉出家一般也是,为了祛病,小小年纪只得入寺修行,未曾截断的长发和随身携带的名贵古玩,都表明她身在红尘。

被逐出大观园的芳官、藕官、蕊官也都出了家,然而她们本来也从未有过家。小小年纪,辗转被卖,倒是在大观园做了一场恣意华美的梦。可梦总是要醒的,被逐出园的她们立志出家。

芳官藕官要进去的,正是昔日智能儿拼命逃离的。

众生皆苦,众生皆畏苦。

智能、妙玉、芳官的出家无非是在看起来不那么苦的中间选一个。

惜春出家何尝不是如此?

记得有人评价说宝玉的出家是觉悟,惜春的出家是逃避。其实惜春经历的未必比宝玉少,但惜春能选择的确实比宝玉少。

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无论是宝玉还是惜春,出家都有看破富贵不长久的精神超越,也有寻找庇护点的现实动因。只不过宝玉是男儿,家族破败后还有重整旗鼓振兴家业后的责任和机会,惜春是女儿,这种机会几乎没有。

惜春的觉悟时刻也许并不晚于宝玉。

作为家里的凤凰蛋,宝玉少年时很难品味到孤独与失意,喜聚不喜散;幼年丧母,兄嫂不问津的惜春只怕比宝玉更早感受到无人言说的孤独。

惜春对入画和宁府的舍弃,看似突兀,却又是必然。宁荣两府再亲热,婆子们嘴里也带出“各家门,另家户”的话。那些无人惦记的委屈,那些无人看见的眼泪,总会化作成长的尖刺。

亲爱的姑娘,今天有没有哭?


作者:

刘洋风:爱生活,爱写作,寻寻觅觅,迷迷糊糊。



感谢阅读,请点一下右下角的“在看”!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