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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茂渊，世家女子，外祖乃清末重臣李鸿章，其父为清末名臣张佩纶。张茂渊生于世纪之交，在新思想，新风气浸润下，她和传统女性的诉求已然不同，她要知识的滋养，爱情的无拘，她要自己认可的人生。她和嫂嫂黄逸梵一起赴英求学，后来，返回上海，姑嫂二人共住在租赁的公寓，她在洋行或电台上班，自食其力，俨然一位风姿飒飒的新女性。 张茂渊看似冰冷无羁的外表下，是颗渴望被爱情之光抚触的心。 身上沾染这种爱情之光的人，叫李开弟。是张茂渊和黄逸梵赴英时，在轮船上见到的男子。那天，风浪大起，晕船的张茂渊，不堪承受，黄逸梵虽不严重，也感到不适。苍茫的大海，陌生颠簸的邮轮，顿时，使姑嫂二人觉得沮丧，几乎想要返回上海。多亏同行李开弟的照料，张茂渊和黄逸梵才渐渐好转，并有了笑容，又憧憬起英伦来。 感情到时，是挡不住的，是缓缓浸染在衣衫上的朝露或是晚霞。 张茂渊和李开弟都爱上了对方，但是相爱轻易，相结不易。李开弟对张茂渊的出身，很是介意，总以为，这样家世的女子，并不适宜做他的妻子，他和他的家庭都很平实。而且，他已有了未婚妻。他很欣赏她，不愿因为不能走到一起，就彻底失去她，他决定快刀斩断乱麻，把情丝藏在心底，重新做回朋友。 还有什么比触手可及的爱情转眼就不翼而飞还来得凄楚么？ 张茂渊想着李开弟就这样和她拉开了距离，心碎了，但她不会挽留，再挽留，就是纠缠，纠缠就是把他推得更远，远到遥不可及，她不要。那就如他所愿，做回朋友吧。她看着他和未婚妻结婚，生子，看着他慢慢老去。而她，在他眼里，永远都是一棵树，一棵上海繁华里孤零零的梧桐。她那么孤高，谁也进不到她眼里，她自己陪伴着自己，细数流年筛漏的沙子。 他们一直都是朋友，淡如水的朋友，却从未失去联结，能感到彼此的呼吸，知道那个人还安好，比什么都好。 时间变成岁月，溪流变成瀑布，光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像旧时马路上的无轨电车，当当当地飞逝而过。他们都老了，半个世纪的皱纹，爬满手臂和眼角。 李开弟的妻子夏毓智，弥留之际，对孑然一身的张茂渊说，她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他，他心里也有她，她没有怪过他们，他们从没伤害过她，这让她心生敬意，一个女子就这么为一个男子独守一生，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而且是这样静默无声。现在，她要离去了，她要把他交给她，这样，他们就没遗憾了，她也放心了。爱着同一个男子的两个女子，像两朵带露的秋海棠，那一刻，成了最好的知己。 一九七九年，七十八岁的张茂渊和八十一岁的李开弟，结婚了，一棵树和另一棵树，站在了一起，满头都是拂不去的霜雪。他们的婚姻虽然迟到，却也得到李开弟子女和远在美国的张爱玲的祝福，还是幸福的，即使已黄昏，夕阳依旧好。爱情从来没有离去，但是一直都带着友情的面纱，现在，爱情完全以爱情的样貌，矗立在苍茫的光照中，还是激动。岁月的水，越发寒冷，爱情的温度，始终暖融着他们的肺腑，寸寸余光，寸寸柔肠，都是金不换的幸福碎片。 一九九一年，张茂渊去世，一九九八年，李开弟也追随爱人而去。他们的故事历经大半个世纪，在生命的静流中曲折回环，终成正果。人生就是这样，有不可预想的遗憾，也有不可预想的圆满，但，无论如何，花开花落，潮来潮往，都是人生应有的样子。像张茂渊这样的故事并不鲜见，但这样闪光的结局，毕竟不多，她应该满足了。
作者：鲁玲芹斋，不是人间惆怅客，不为何事泪纵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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