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蛇妇

在清朝初年，本地有一对双胞胎，因为弟弟一时心善救下一条大蛇，因此得到了下半生的平安，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话说这兄弟两个出生在富贵之家，名叫潘宏潘升，相貌简直是一模一样，很多人都分不清谁是谁。

这两人小的时候有过一段奇遇，并不为人所知。

那是他们8岁的那年，兄弟二人去后山上玩耍，由于贪玩耽误了时间，想要回家的时候竟然迷失了道路，在山中绕了很久还没有找到回家的路。

按说这是不应该的，这后山他们经常来，熟悉得已经不能再熟悉了，可就是迷了路。

一直走到半夜，两个孩子又饿又累，正坐在一片草地上休息，突然听见草丛里哗哗响动。两个人有点害怕，不知是不是来了什么野兽。

不一会儿，远处又响起了唰唰声，似乎又来了一个。

两个唰唰声最终汇集到一处，整个草丛开始沸腾起来，充满了扭打撞击的声音，还有连绵不断的嘶嘶声。

大约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两个小孩吓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此时才敢睁开眼睛，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哥哥胆子大，率先站起身来向远处看去，月光下恍惚见到有两个长长的东西横在地上。哥哥壮起胆子向那东西靠了过去，他隐约感觉那是两条大蛇，如今却是一动不动。他为了安全起见，向大蛇扔了好几次石头，同时做好逃跑的准备。

可是一直走到跟前，大蛇还是一动不动，用脚踢去，它还是一动不动，这才确定它已经死了。哥哥赶忙冲弟弟招手，很兴奋地说：“你快来，是两条大蛇打架，都已经死了。”弟弟这才跑过来看，说：“长这么大得长多少年啊？太可怜了。”

哥哥笑着说：“便宜了咱俩，搞不好它们已经是蛇精了，咱们如果吃了他们的蛇胆，会不会成仙？”说着哥哥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二话不说划开了大蛇的肚子。

此时哥哥指了指远处说：“那边还有一条，你去取那个。”

大蛇足有一只大海碗的粗细，刀子太小，取胆过程很费力，忙活半天，终于将蛇胆拿了出来，竟然有女子拳头那么大。哥哥笑嘻嘻地看了看，张嘴就将其吞服了。

弟弟早已回到哥哥身边，一直看着这个过程，一言未发。

哥哥说：“你取完了？”弟弟摇了摇头，说：“没有，那条大蛇没有死，我过去的时候一直冲我点头，像是磕头求饶一样，我已经将它放了。”

哥哥非常惋惜，说：“你真傻，活着取胆估计效果会更好，你怎么把它放了呢？你不吃我吃。”说着要去追。

弟弟拦住了他，说：“既然是我的，就由我做主，再说这么久它一定跑远了。”

哥哥一直埋怨弟弟。

可能是吃了蛇胆的缘故，哥哥在夜晚竟然能够看清楚道路，哥俩说说走走，回到了家里。

临到家时，哥哥叮嘱弟弟，他们可能遇到的是蛇精蛇仙之类的东西，为了不惹麻烦，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从那之后，哥哥和弟弟就表现出了明显的差别，哥哥变得极其聪明，学东西极快，简直是过目不忘，弟弟则显得很普通了。

哥哥在十岁就考上了秀才，然后对读书失去了兴趣，开始一门心思研究经商去了。潘父也没有强求，毕竟偌大的家业也需要人来继承，索性走到哪里都带着他。

到了十几岁上，哥哥干了一件漂亮事。那年春天哥哥跟父亲去收粮，当时有几个人搞恶意竞争，粮价被抬得很高。潘父觉得价格太离谱了，想要放弃，哥哥却一直主张买下，他说今年秋天会遭到天灾，粮食价格一定会飞涨。

潘父拗不过哥哥，只能全部拿下。

然而刚进入秋天，本地发起大水来，附近一带的田地全部被洪水淹没，果然应验了哥哥的判断。最终只有潘家的粮食储备充足，被官府全部买走，潘家大大地赚了一笔。

而那边的弟弟就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二十多岁了连个秀才也不是，但就是爱读书，整日沉迷其中，对别的事情完全没有兴趣。

哥俩早就到了成亲的年龄，媒人也快要把门槛踏破了，可是兄弟俩就是不成亲。哥哥因为玩性大，相好的很多，他不想早早娶妻生子，弟弟则是没有这根筋，再说哥哥不娶亲，当弟弟的也实在不好走到前头去，两人索性就这么耗着。

这一年潘父生病了，比较严重，救回性命之后，老头儿知道继承人和下一代的事情不能再拖了，便当众宣布了几条事情，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谁先生下孙子，谁就是潘家的主人。

兄弟俩没有表态，弟弟是毫不在意，哥哥则是在打别的主意，成亲他是不想，可是一家之主还要当，怎么办呢？

其实此时的潘家已经基本等于是哥哥做主了，尤其是在潘父得病以后，只不过没有正式宣布而已。潘家的管家潘福，已经判断出了潘家未来的走势，早已投靠了哥哥，两人最近打得火热。

潘福提了一个可能性，假如潘父突然犯病了呢？哥哥当然明白什么意思，装作惊讶了一番，其实内心里他俩的想法一致。

潘福全程策划了这件事，先是购买了一种毒药，吃下去的人死相不那么难看，随后找了一个机会，在三个人在场的时候，把放了毒药的汤给老爷子喝了下去。随后，潘福假传了“圣旨”，说老爷子闭眼前宣布家业由哥哥继承。

随后哥哥收买了官府的人，没人看出整件事的破绽，可以说是一切顺利。

哥哥正式成为潘家的主人之后，将后院一个小院子给了弟弟，等于将他打入了冷宫。弟弟也无所谓，正好一个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清静得很。

这天晚上，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弟弟觉得很惊奇，他这里一向很少有人来。打开门一看，竟然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穿着一件花衣服。

弟弟不认识她，女子直截了当，说：“我是当年被你放掉的大蛇， 你我二人有这一段缘分，我来找你，与你结为夫妇。”

弟弟恍然大悟，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很高兴，当即接受了女子。

这女子自称姓花，美丽贤惠，知书达理，二人没有举办婚礼，更没有通知任何人，关起门来过起了小日子。

这一天，前院的下人来请弟弟，说是管家潘福前几天得了急病死了，今天出殡，本来要由哥哥亲自主持葬礼的，可是哥哥临时有急事出门去了，临走时想请弟弟替他主持。

其实哥哥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因为心虚，躲出去了。因为毒死父亲的事，只有潘福知道，他心里总是觉得不安稳，假如潘福永远地闭嘴，这世上就没人知道这事了，所以哥哥来了一个故技重施。

他亲手害死了人家，还要主持他的葬礼，哥哥多少有点心虚，所以让弟弟顶替一下自己。

弟弟很不情愿，心里也想着，潘福一直身体很好，怎么突然就死了呢？不过他还是去了。

葬礼还没进行到一半呢，官差竟然冲了进来，不容分说将弟弟带走了。

原来潘福毒死潘父之后，心里总是非常不安，似乎预感到了自己的下场，所以留下一封信给自己的儿子，讲述整件事的过程，同时提示说，将来假如自己突然死了，一定是被哥哥害的。

哥哥消息灵通，马上知道了事情的经过，马上派人给弟弟带话，不论大堂上出现什么情况，请弟弟先装成哥哥的样子，但不要认罪，他在外面想办法。

弟弟没多想，便应承了下来，心说也好，哥哥认识的人多，人脉广，又有钱，要是自己在外面还真不知道这事应该怎么办才好。

所以弟弟在升堂审问的时候，拼死力争，拒不认罪，因为他坚决不相信哥哥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在外面的哥哥刚开始的确在想办法救弟弟，可是突然一想，假如罪名就让弟弟承担了，自己岂不是就安全了？那还救他干什么呢？

想通了之后，哥哥干脆什么都不做了。

这一天，花氏来到前院找到哥哥要人。哥哥一下子被花氏的美貌吸引了，他实在不知道弟弟什么时候娶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媳妇。

哥哥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一些庸脂俗粉，像花氏这样超凡脱俗的还没见过，或者说本地就不曾有过这样的美人。

他立刻做出决定，拿下花氏。

哥哥也是一个敞亮人，明人不说暗话，直截了当地将整件事全盘托出，当然罪名都安在了弟弟头上，把自己说成无辜的人，现在眼见了是救不出来了，让花氏死心吧。

花氏当然不相信自己的丈夫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哥哥笑着说：“你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府相不相信，如今眼见着官司就要结束了，不如跟我吧。”

花氏想了想，觉得哥哥的话有些道理，竟然同意了，邀请哥哥晚上到后院去相会。

哥哥高兴得不行，没想到自己能从案件中全身而退，还白得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媳妇。

弟弟在大牢里还在幻想哥哥能来救自己，虽然遭了不少的罪，但信念依然坚定。

晚上，弟弟刚睡着，被一个声音叫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哥哥来看他了，牢房里没有其他人。

弟弟说：“你怎么来了？外面的事都办妥了？”

哥哥笑了，说：“办妥了，明日升堂你将罪全部认下，我自然有办法救你。”

然后哥俩又说了几句体己的话，哥哥很担心弟弟的状况，看着弟弟消瘦的面庞很难受，弟弟心里很感动。

弟弟虽然不知道认罪了还怎么救自己，但他很相信哥哥的话，第二天果然将罪全部认下了，以哥哥的名字签字画押，县老爷马上宣判，秋后处斩。

晚上，弟弟在牢里稀里糊涂睡去，一睁眼睛，竟然回到了家里，花氏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弟弟很惊奇，自己怎么出来了？花氏将整件事情全部告诉了弟弟，弟弟觉得难以置信。

花氏说：“你就是容易轻信别人，你在牢里时，你的哥哥不仅没有救你，而且还打起了我的主意。”

弟弟很惊讶，很担心，说：“你没事吧？”

花氏笑道：“当年它就死在我的嘴里，如今自然还是逃不过我，竟然还敢主动送上门来？”

弟弟颤抖着声音，说：“哥哥被你杀死了？”

花氏道：“我当然不会杀他。”弟弟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花氏又道：“不过是全身骨头断裂，一摊烂泥一样地躺在牢房里等待着杀头而已。”

弟弟叹了一口气，双眼默默流下来了。

潘家自然由弟弟接任一家之主。后来听说哥哥在牢里大闹了几场，又想翻供，可是根本来不及了。折腾了一通，他就剩下了一口气，可是他偏偏就是吊着这口气，一直坚持到秋天，最终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