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徐志频 在电影《特洛伊》的英雄群中，一个最惊心动魄的英雄，阿喀琉斯，关于他的形象，一直在我的心头左右摇摆。 之所以摇摆，是因为我一直还难以从理性的高度，对他进行把握。我的天性中对他有亲近感，但一旦在寻找一份认同时，却不能不认真思考一下，有关的阿喀琉斯，究竟意味着什么？ 阿喀琉斯是以一幅傲然立世的姿态出场的。阿伽门侬挑战特洛伊国王，根据惯例，以双方最好的勇士决斗来定胜负。阿喀琉斯其时才刚才女人的胸脯上爬下来。他斥责来使惊扰了自己的美梦，但发现天果然已亮，就带上刺刀，二话没说，直冲上去，探囊取物一样，结果了强大对手的性命。 他的勇猛让人钦佩，但他傲然的姿态，却让许多人反感。当阿喀琉斯对着阿伽门侬大声呵斥：难道其他的人都死光了吗？一个武艺强到顶点，同时又自负到了登峰造极的阿喀琉斯，就这样第一个进入了他人的视线。 大敌压境，在特洛伊的争夺战中，阿伽门侬是侵略者，赫克托耳是防卫者。惟有阿喀琉斯，是局外人。阿伽门侬与斯巴达国王派人前来游说他，劝他参战，不过是一个过场戏。事实上，阿喀琉斯内心里有自己的非常坚定的想法，这想法让任何外力也起不了作用。 一颗建功立业，渴望不朽的灵魂，怎么都无法熄灭内心里那团熊熊燃烧的火苗。当阿喀琉斯来到河边，母亲告诉他，你的人生有两条路： 1、是娶妻，生许多孩子，你的孩子又生出许多你的孙子，你的一家，和睦，安康，其乐融融，但到了孙子一辈，你的名字将从此被忘记，你将象无数地球上存在过的生灵一样，永远地被历史抹去，就象之前没存在过一样。 2、是去特洛伊，去象一个天地大英雄一样战斗，但这一去之后，你将随着战争一同死亡，但你从此将被历史记住，阿喀琉斯的名字从此被一代又一代人传诵。 在平庸与不朽之间，阿喀琉斯选择了后者。 但既然要战，又不为国王而战，那么为谁而战？为不朽，为自己。意气澎湃的阿喀琉斯，有足够的理由对阿伽门侬表示鄙夷与不屑。但他到底要与阿伽门侬同行。当他第一个冲上特洛伊的土地，将赫克托耳杀得全败而归，他颇为不屑地削了太阳神的脑袋，对阿伽门侬的军队说：如果你们再晚点登陆，战争已经全部结束了。 个人英雄主义到阿喀琉斯这里，同样已经达于登峰造极的地步。他抓来供奉太阳神的赫克托耳的堂妹后，有一段坦白自己信仰的话：别问我为什么而战，我为信仰。你为什么要供奉太阳神？战神阿瑞斯常常用死去的敌人的皮，来擦亮自己的军刀。赫克托耳的堂妹就说：对于一切神灵，我们都应该敬畏。 杀人如麻的阿喀琉斯，照他自己说来，他生下来就是为了杀人的。如果乱杀，滥杀，则不但称不上英雄，连小丑也配不上。阿喀琉斯有原则，有尺度，有情感。在他第一次将赫克托耳放走后，他的意义很明确：因为现在观众太少，即使杀了你，人家也不知道是我阿喀琉斯干的，这显然不符合他要不朽，要扬名立万的风格。于是赫克托耳于之第一次交锋就这么不了了之。 阿喀琉斯的孤高与意气对阿伽门侬是一种巨大的威胁。因为丧失了政治立场，这样的势大力沉者的倒戈风向很不稳定，所以阿伽门侬对他的忌讳就是情理之中。但政治家需要的是隐忍，是不动声色的深谋远虑，是胸膛里时刻激荡着要吞并世界的熊熊烈火。当理性与感性调配到一个绝佳的度，阿伽门侬自然就不至于发火。他习惯的口头禅是，和平与脆弱一样，是属于女人的东西，帝国大业需要战争去缔造。 政治与反政治，在阿伽门侬与阿喀琉斯之间，有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冲突。最后是政治的理性暂时为英雄的意气让路。因为在阿伽门侬的谋划中，阿喀琉斯一直有着在关键时刻扭转时局的作用。 特洛伊大批量无辜战士的死亡，遥遥无期，压根看不出胜负的拉锯战，让阿喀琉斯钢铁般生硬的心里开始焕发出平凡的人性与人情。他或许在反思战争，因为他做梦都看到那些被他杀死的战士们，自己正在被他们召唤；有或许他反感了政治，因为阿伽门侬与他在剑拔弩张的争吵中已经说得够明白：战争一旦结束，人们记住的是阿伽门侬，而不是什么军人阿喀琉斯。他要将自己的名字刻在石碑上，让它载着自己流传千古。一个率性而为的天地大英雄一旦遭遇了有理不让说的政治，那种剧烈的不可消弭的摩擦，就这样撞出了摧枯拉朽的火花。 改变阿喀琉斯想回去的念头，缘于冒充自己的小兄弟被赫克托耳杀死后。他的兄弟意气终于再一次改变了他的立场，他出离了愤怒，不言回去，反杀气重重，单枪匹马赶到城下，挑战赫克托耳。他只想报仇，却没去深想过这仇恨将带来什么后果，更不去想他为自己的死敌阿伽门侬帮了大忙。赫克托耳就这么被他愤怒地刺杀身亡。一个王朝的命运，也因为阿喀琉斯这致命的一刀，被彻底埋葬。 原本打算第二天就回去的阿喀琉斯，再也没回去的念头了，他因为自己的兄弟义气，而不得不等于将自己卖给了阿伽门侬。在帕里斯连射数箭中了他的脚跟，让他在女人的怀抱里含泪身亡，一个英雄的一生，就这样画下了一个陡然的句号。 但有着太多缺点的阿喀琉斯，却终于实践了他人生的志愿，在他所处的时代，开创了阿喀琉斯时代。 试想一下，阿喀琉斯如果中途返回呢？他能够保全自己的性命吗？答案是否定的。不与政治合作的有力之人，这样的异端危己分子，一旦政治有了稍息的机会，它绝对要致对方于死地的。即使与政治合作，阿喀琉斯也只会有兔死狗烹的命运。所以，完美的阿喀琉斯倒不一定能挽救自己的性命，反而可能招惹更大的麻烦。 如果没有这些缺点，阿喀琉斯已经不是阿喀琉斯，他或许能够建立更多，更大的功业，他什么都可以是，但他就不是阿喀琉斯。就象贪婪成性，又嗜血成性的阿伽门侬一样，如果他改变了“和平与脆弱一样，是属于女人的东西，帝国大业需要战争去缔造”这个口头禅，他可以是任何其他的君主，但已不是阿伽门侬。狮子终生都是在暴烈中度过，常人感觉不可思议，但自然界却早已实践了这一规律。 人生有许多种命运，每一种都在某个固定的位置上，让你按照位置所需要的的角色，去实现中自己。阿喀琉斯天生就是短命的，从他产生了英雄于世的念头的那一刻起，一切已经注定。或许在中国后来可以找到影子的，有楚汉相争时的项羽。 世界上，一切伟大的，眩目的，刚强的东西，注定都如焰火，瞬时的美丽可以成就记忆中的永恒，但自己却只有瞬间的生命。老子说，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正是因为有了无数多的死，让生着的人们，才有了力量。面对生于死的人生，英雄其实并没有更多的选择，他们只是在做自己而已。短命的英雄，醒目地标点出了一段长长的历史，点外的线上，若有若无，若隐若现。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