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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山林食纪 2022-02-15

曾经许下一个平静但自私的愿望:我到六十岁就死去。

今天,我的母亲六十岁。

当然,我收起了也许算是奇怪的自我意识支配。

我想看见她长命百岁,看见她生生不息,看见她尽享天伦。

切蛋糕,她快乐地抽出纸币,现场的人们欢呼到顶,我知道她已经提前预知了今天的场面。但她为了今日,付出了一生。

宾客至前,她还穿着旧衫在厨房忙碌,拾掇着这顿中饭该有的硬菜;宾客团座,她才匆忙换上新衣,坐在众人之中,我一眼就能瞥见她。她像一朵玫瑰。

玫瑰花经历了许多场面,不论是高过头顶的风浪,还是干涩得无以形容的尴尬生活,她都坚挺而过。她是骄傲的玫瑰。她是属于我们的玫瑰。

我没有见过玫瑰的年轻容颜,只是稍稍在年幼的时期,一次探访外婆家的时机,在走廊上望见了一框框照片给我的时间能量——她是个少女,扎着两支小辫的少女。身高不低,笑容清浅淳朴。

我没机会认识这样的姑娘。因为她是我的母亲。

自从我认识她,她就是一副敏捷做派,从不给我留下任何的麻烦,总是处理了所有的事务,仿佛人生保镖。也仿佛是一尊菩萨。我哪里有资格给她命名,我只知道她给了我姓名,给了我生活的信仰,给了我所有人生的可能性。

于是她牺牲。没有少女的身材,没有少女的憧憬,没有少女的本身——她的生命里,只剩我,和们。

我常幻念,她是否后悔,她是否彻夜难眠。的确,她为了自己繁衍的后代经历了无以复加的疼痛,但她从未提及她所经历的苦痛,她只是在一阵又一阵的云卷云舒之中,让自己保持平静,成为一幅画,没有脾气却动人非常的画。

难免难免,我在深夜中思考,她会怎么看待这一生。

五十岁的时候,我们在一个酒家里切蛋糕,当时外公还在世,她和她的父亲拍了一张合影。那张合影在我的文件夹中沉默。

六十岁的时候,她和现场每个人都喝了一杯酒,她的神情喜悦充满光辉,不曾挖掘她这半生的辛酸苦悲。

每个人都是卓越的掩藏师,没有人,绝对没有人知晓这块石头之下的混沌天地。

我偷偷打开她的抽屉,看见她的结婚证,手抄本的结婚证。1985年6月17,她刚满22周岁,她青春昂扬,她热血澎湃,她腼腆如桃。

往后的日子,不论长短,日出月落,你依旧早起散步,准时三餐,勤勉卫生,关照四代。你离不开厨房,你离不开抹布,你离不开每一次的转账学习,你离不开每一次孩儿赴千里心碎知春秋。

六十。一半人生。金灿灿的戒指和明晃晃的酒杯。愿你光明,永恒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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